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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驚蟄 九十三回 蠱道祝詛 文 / 浮竹

    九十三回蠱道祝詛

    隨著天氣漸漸地冷下來,原本就體弱多病的母后皇太后再一次地病倒了。奕訢照例前來請印的時候,便碰了一個大大的釘子。宮女說是母后皇太后剛剛吃過了藥,正在安睡,不敢去把她叫醒,奕訢也不多說,叫人取來一隻馬扎,就在壽安宮門外一屁股坐下,一刻又一刻地等了起來。

    等到天色擦黑,皇太后終於醒了過來,聽說輔政王已經在門外候了一個多時辰,急忙叫宮女侍候自己梳洗一番,傳他進來回話。

    奕訢跪在屏風外面行過了禮,十分誠懇地道:「如今天氣寒涼,母后皇太后還要保重身子才好!」

    皇太后咳嗽幾聲,歉然道:「哀家一向體弱,自家生病也就罷了,耽誤朝廷政事,可真過意不去。」想了一想,道:「要不往後一應大事就由六叔作主即可,毋須再送給哀家用印了,反正這些朝堂上的事情,哀家也是半懂不懂的。」奕訢叩頭道:「奴才不敢專擅,此事斷斷不可。」旋即十分關切地道:「母后皇太后鳳駕欠安,奴才倒是識得一位法師,圓光術極之靈驗。前些天小女出痘,百藥無效,請了這位法師來家中起壇看過,說是有一道溪水自府外流入,帶進了邪祟,才致使府裡的人百病纏身。奴才照他所言截斷了那道溪,非但小女的痘症不藥而癒,連拙荊的身子也好了許多。」

    滿人大多十分迷信,這位皇太后也不例外。聽說有這麼一個奇人,忍不住問道:「此人是哪裡人氏?姓甚名誰?果然有如此法力麼?」

    奕訢答道:「這位法師俗家的名字叫做高峒元,道號雲谿道人,是京郊白雲觀的方丈,今年已經一百一十五歲,望上去還只如六十歲人。奴才親眼所見,他行起法來,鏡上自現影像,何處有邪物作祟,俱都一一畢現,確實靈光得緊。」皇太后喜道:「可是康熙爺曾經御賜一塊匾額的那個白雲觀?既在那裡住持,想必是一位得道真人。如此,哀家想傳他入宮伺候,不知可使得否?」奕訢俯首答道:「母后皇太后既有此意,煩請下一道懿旨,奴才召他進宮便是。」〔按高此人清稗類鈔有載,曰曾與李連英結拜,受寵信於孝欽後雲。〕

    皇太后果然依言發了一道懿旨下去,叫那雲谿道士明日進宮。到得次日清早,奕訢果然引著一個道人來到壽安宮東的福宜齋,皇太后注目觀看,但見他白衣鶴氅,大袖飄飄,頷下蓄著三綹花白長鬚,一直垂到了小腹,果真是一派仙風道骨。

    那道士來到駕前,稽首合十為禮,宣了一聲道號。皇太后開言問道:「那道人,你今年是多少年齒?」雲谿道士笑道:「貧道恰是乾隆爺登位那一年九月初二日的賤辰。」

    奕訢在旁道:「皇太后知汝圓光之術靈驗,命你以之療疾,汝可能為?」

    雲谿恬然捋鬚道:「有何不可?但須置一淨室,室中惟留一大銅鏡,待吾起壇施法可也。」

    皇太后大喜,連忙叫宮人前去預備。奕訢自告奮勇,前去監工,不多時淨室備妥,雲谿親去看了一看,見那銅鏡足有一人多高,當下頷首笑道:「甚好,且請鳳駕沐浴更衣。」折騰了一陣,皇太后已經有些疲倦,卻仍是依著他的說話,吩咐備湯。好歹入浴已畢,正要宣那雲谿登壇,忽聽得門外有人嬌聲笑道:「母后皇太后身子好些了麼?怎麼有這閒情逸致,也不叫臣妾來瞧瞧熱鬧!」卻是晉封聖母皇太后的那拉氏來了。鈕祜祿氏聞言笑道:「哪裡,我怕妹妹瞧著發悶,沒敢叫你呢。」

    奕訢急忙上前參見,那拉氏心中對他仍留著大大的一個疙瘩,鼻中輕哼一聲,理也不理地走了過去,逕自親親熱熱地對母后皇太后道:「臣妾最喜歡瞧這些好玩的東西了,怎麼會悶?」雲谿道人稽首道:「見過聖母皇太后。聖母皇太后若欲觀貧道施法,請先沐浴更衣,誠心敬拜神靈,否則法術必不能靈驗。」

    那拉氏不滿道:「怎麼這般瑣碎?我瞧你是自己沒甚本事,卻要把法術不靈的罪責推在哀家的頭上。」

    雲谿毫不驚慌,不卑不亢地道:「貧道不敢。只是神靈不容褻瀆,若是聖母皇太后堅持不肯頂禮沐浴,貧道也不敢胡亂作法,以觸神明之怒。」

    那拉氏怒道:「你……」剛要斥責,卻聽母后皇太后道:「道長說得有理,妹妹不可惹惱了神仙,快快去沐浴罷。」說著便吩咐宮女,在自己的浴房之中為她預備香湯。那拉氏推卻不得,只好氣呼呼地洗了澡,瞪著雲谿道:「天都黑了,還不快些?」

    雲谿抬頭望望昏暗的天色,笑道:「吉時將至,二位太后請。」奉著二後在那淨室之中坐定,回顧奕訢道:「貧道作法時候,室中不容閒人,得罪王爺了。」奕訢點了點頭,對著兩宮請了個安,便帶上門走了出去。

    雲谿要兩宮分開來坐在鏡旁,指著鏡子道:「少刻貧道做起法來,鏡中自有圖影顯現,那便是仙人指點迷津,請二位太后看仔細了。」

    說著口中唸唸有詞,手舞足蹈一番,點燃一張符紙,擲入碗中,飲了一大口符水,噗地噴在鏡面之上,頓足大喝一聲,祝道:「千億里外,呼吸往還,乘雲履水,出入無間,天神地祇,邪鬼老魅,隱蔽之類,聽令立現!」忽地瞑目坐地,不言不語。母后皇太后驚訝起來,轉頭去瞧那鏡,果見上面隱隱有些影子活動。再細看時,卻是一座宮殿模樣,有一個人形,彎腰曲背地在地下不知做些什麼。兩人目瞪口呆地瞧著那人形一動一動,身邊漸漸堆起了一堆土丘也似的東西,正在猜想那究竟是何物,驀聽得雲谿大喝一聲,霍地跳將起來,駢指指著鏡面,念了一通符咒,那活動人形驟然消逝不見,代之以一個遍身生刺的人偶。

    又過片刻,那人偶也無影無蹤,雲谿重又趺坐在地,好半晌方才睜開眼來,稽首道:「貧道已經收壇了。」

    母后皇太后奇道:「那是什麼東西?叫人好生參詳不透。」聖母皇太后對雲谿努了努嘴,道:「母后皇太后問你呢,那是什麼東西?」雲谿笑道:「貧道只是代傳神意,至於究竟內裡有甚因果,貧道也不能知曉。」

    兩人都甚失望,鈕祜祿氏靈機一動,道:「恭王爺聰慧過人,不如叫他來參詳一下。」那拉氏雖然有些不情願,可也沒什麼藉口拒絕,只得任由母后皇太后將奕訢叫了進來,把才纔所見的影像細細說與他聽。

    奕訢捻著短鬚想了半天,才遲疑道:「奴才覺得,先前那小人倒像是在掘地。後面那長刺的人偶……」說到這裡,深深看了那拉氏一眼,旋即把目光收回來瞧著自己膝蓋,惴惴地道:「實在……實在瞧不出是什麼來路。」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叫母后皇太后不免有些大失所望。賞下些許銀子,打發他帶雲谿出了宮,又命太監送那拉氏回去,心中仍是惦記著那個長相奇特猶如刺蝟的偶人,翻來覆去地琢磨,只是想不透那是何物。

    說來也巧,她洗浴之時不慎著了風寒,次日便致臥床不起。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日,夢裡儘是那個渾身長刺的人偶,舉著兩手前來打她。滿身冷汗地醒了過來,忍不住就對身邊一個親近的宮女說了這場噩夢。那宮女脫口道:「這倒真像奴婢家鄉的打小人!」

    這宮女是一個駐防廣東的旗人都統之後,是去年選入宮裡來的,因為機靈乖巧,不久就給皇太后要到了身邊侍候。皇太后聽得她說什麼「打小人」,不由得一怔,問道:「那是什麼?」

    那宮女自知失言,跪在地下連連叩頭,又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地拚命抽起自己,只是不肯明說。皇太后不悅道:「哀家要你直說,還不快從實道來?」

    再三逼問之下,那宮女終於囁嚅道:「打……打小人就是拿一個人偶,上面寫上旁人的姓名籍貫,生辰八字,然後在胸口肚子插上大針『定』住這人的魂魄,或用鞋底捶打,或用火燒水淹,這麼一來那被寫了八字的人……」偷眼瞧了皇太后一眼,竟是嚇得哭了出來,一面哭,一面道:「那被寫了八字之人必定疾病纏身,又或者死於非命!」

    皇太后耳中轟地一響,險些坐不住身子,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喃喃道:「誰?是誰要這麼害哀家?」

    那宮女反過來安慰她道:「奴婢只是信口胡說,當不得真!主子貴為國母,有誰膽大包天,敢動您的主意?更何況主子的聖壽日子雖是天下人都知道,可那八字不是還要時辰的麼?誰又能打聽得到主子誕生的時辰呢!」

    這一句話卻觸動了皇太后的心思,讓她露出一種驚愕不置的神情來,搖著頭道:「怎麼可能?難道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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