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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驚蟄 一百二十一回 國之大事 文 / 浮竹

    一百二十一回國之大事

    神機營現狀的不堪入目,與奕訢施加的巨大壓力,讓雷納德.泊松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他決定,要讓官兵在克服勞累和困苦的過程中體會到自己的力量,從而養成他們的榮譽感和自豪感。為此他擬定了一套嚴格的操典,包括各種體能鍛煉、隊列行進和實彈射擊等等項目,命令各級軍官身子力行,做士兵們的表率,首先完成操典上的要求。

    這一下可害苦了許多人,因為他的操典實在是太過嚴苛,官兵疲於奔命地一天下來,往往已經渾身癱軟,動彈不得,卻還要聚集在校場之上,聽至少一刻鐘的訓話。新操典實行的第一天,就有許多人托故不來聆訓,雷納德這回卻學乖了,也不去與他們硬碰,只是第二天訓話的主角就從顧問雷納德換成了恭親王奕訢。這一下再也沒人膽敢缺席,有幾個實在受不住的,不幾天就告了病假,奕訢毫不猶豫,立刻批准,哪一營哪一哨將官出缺,便令本部士兵另行推選一人補上。告病之人既然有病,自也不會另外派給差事,就從此在家長年候補去了。如此處置了三五人,餘下的再不敢動歪念頭,老老實實地每日接受雷納德的斯巴達式訓練。說也奇怪,原本望之如同猛虎的操練,一段時間熬下來卻也並不是當真那麼可怕,加上奕訢適時地頒布了一套軍銜制度,讓每個人都有了陞遷的希望,絕大多數人也就咬緊了牙關支撐下去。

    明天就是授銜儀式,恭親王據說會親自到場,給各營將官頒發銜章。時候已經甚晚,早過了操典上規定的睡覺時間,可是營房裡還是有人竊竊私語,細聲細氣地議論著明天的授銜。第四營營房的大通鋪上,一個三十來歲的兵丁伸胳膊捅了捅身旁躺著的同伴,低聲道:「喂,志端,你是讀過書的人,肚裡的墨汁比咱這老粗多多了,今兒白天雷教頭念的勞什子軍銜條例,你聽明白了沒有?」

    那志端是個比他小上三五歲的青年,已經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給他這一捅,有些沒好氣地道:「奇木齊克,你不好好睡覺,吵擾什麼?」奇木齊克軟語陪笑道:「是是是,多有得罪,求你給我講講軍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成不成?」

    志端先是不理,後來給他弄得不堪其擾,索性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恨恨道:「罷了,就解與你聽,也省得你總吵吵個沒完。」當下道:「軍銜分四等十二秩,自上而下分別是上將軍、左右將軍、大軍校、左右軍校、大都尉、左右都尉,再下面是一等軍士、二等軍士,三等軍士是最低的。咱們神機營不是最頂上的只有營麼?暫行軍銜就只從營級正職營總授起,照著一職授二銜的算法,營總可以授左右軍校銜,營佐可以授右軍校、大都尉銜,往下你就自己掰掰手指頭罷。明天是初次授銜,所有軍官都授本級最低軍銜,營總授右軍校,隊佐授二等軍士。」

    奇木齊克撓撓頭,似乎有些可惜地道:「隊佐朝下便不授銜了?唉,原來只是說得好聽,其實還是官爺們的勾當,不干咱們事情的。」志端唔了一聲,道:「那可也不是。明兒只是王爺親自授銜,神機營那麼許多人,他哪顧得過來?三等軍士據說是要回頭各部長官自行辦理的。況且軍銜級別愈高,正餉之外的津貼愈多,條例裡頭說了,尋常兵丁起初全是三等軍士,只能拿月餉,一個子的津貼都沒有,從二等軍士往上,才是越來越多呢。嗯,讓我想想,好像還有……」

    沉默了一陣,續道:「還有,從士兵晉陞低級軍官,從低級軍官晉陞高級軍官,都得首先提升軍銜,也就是說,如果哪個營佐老也晉不上左軍校,那他這輩子是沒機會當上營總的了。軍銜晉級以一年八個月為限,低一級銜齡必要滿二十個月,才可以晉陞上級;但是有許多法子可以縮短這個期限,戰時立功的、平時操典優異的都發給功牌,功牌有四級,特等功牌可以縮短晉銜期限半年,一等功牌三個月,二等功牌兩個月,三等功牌卻只能縮短二十天。反過來說,假若受了處分,也要相應的延長銜齡。滿三年還不能晉級的,就只有掃地出門了。」

    奇木齊克啊了幾聲,又問道:「那麼功牌怎麼個得法?」志端不耐煩起來,沒好氣地道:「今天雷教頭說話,你究竟聽是沒聽?怎麼一點都不曉得?」雖然抱怨了幾句,卻仍是給他解說道:「剛才不是說來著,打仗的時候立功,平時操演出眾,都有功牌可拿。新操典裡頭不是說每半月一小操,一月一大操麼?小操的時候還是沿用恭親王先前定下的獎懲條例,不過大操就改成發放功牌了。操演只有二等和三等兩種功牌,像咱們一個營裡頭六百來人,只給二等功牌一塊,三等功牌三塊,難得很呢。」

    奇木齊克輕聲笑道:「這有何難,等下回大操的時候,瞧哥哥拿一個二等功牌給你看。」志端嗤笑道:「你?二等功牌?莫開玩笑了,新操典你準沒看罷,大操要加考寫字的,你會寫自己的名字麼?」奇木齊克訕訕笑了幾聲,硬著頭皮道:「我學,不成麼?好兄弟,哥哥知道你一肚子的學問,隨便掏點出來教教哥哥罷。」志端打個呵欠,剛要答話,忽然聽得窗外有人喝道:「裡面誰還不睡?」他心知這是稽查處查夜的人,連忙一吐舌頭,把腦袋縮進了被窩去。那委員打著燈籠進屋來照了一照,見沒甚異樣,這才關好門退了出去。奇木齊克直聽得窗外再無響動,還想找志端說話,卻已經聽到他輕輕的鼻鼾聲了。

    次日一早,居然下起了濛濛秋雨。神機營官兵上午照常冒雨出操訓練,晌午一過,恰好雨也停了,眾人便聚集在大校場上,等候恭親王前來進行授銜。要受銜的上起營總,下至隊佐,一共四百四十八名軍官,早已經在營務處委員的安排下候在點將台東側。他們都換穿了趕製出來的新式制服,身著鉛灰色衣、褲,腳蹬薄底快靴,頭上是百納圓帽。鼓吹手奏起高宗御制鐃歌《壯軍容》,踏著鼓音角聲,恭王身著甲冑,腰佩宣宗成皇帝御賜白虹刀,在金吾、立瓜、五龍曲柄傘蓋的導引之下,前呼後擁地步上台來。

    他面色肅穆地掃了台下一眼,推開營務處委員替他預備好的一隻鐵皮喇叭,鼓足了中氣,大聲喝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有清以武功定天下,太祖高皇帝崛起東方,初定旗兵制,八旗子弟人盡為兵,不啻舉國皆兵焉。太宗征籓部,世祖定中原,八旗兵力最強。聖祖平南服,世宗征青海,高宗定西疆,以旗兵為主,而輔之以綠營。仁宗剿教匪,宣宗御外寇,兼用防軍,而以鄉兵助之。今我勘定神機營制,欲以為天下第一強兵,是教世人知中華尚有好男兒也!」說著退了半步,對營務處總辦、兵部郎中曹毓英點點頭,吩咐道:「開始罷。」

    曹毓英急忙傳令下去,早已等候在各處的營務處委員們立時引導受銜將領由高而低一個個地魚貫走上台來,從各營營總起,一個一個地由奕訢親手把銜章替他們別在臂上。受完了銜的軍官走下台來,回到本部陣列之中,立刻便引來部下探頭探腦的圍觀。奇木齊克跟人換了幾次位子,好容易擠到本隊的隊總、漢軍鑲藍旗人林可恆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軍銜。林可恆瞪他一眼,低聲道:「快點站回隊裡去,莫要給老子丟人。想看等回去了由得你看個夠本。」奇木齊克碰了個釘子,急忙溜回本位,心中卻想不知道那黃色銜章上的三顆紅星和一條紅槓代表什麼意思?

    志端悄悄對他道:「四等銜每高一等加一條豎槓,林總爺是一等軍士,那就有一條槓;每等之中,一秩又有一粒星星,一等軍士就有一條槓跟三粒星。」奇木齊克不願在他面前顯出自己無知,當下道:「這個我自然知道,我還知道黃底是咱們步兵營的顏色,騎兵營就是藍底黃星,將來有了炮兵,炮兵營應該是白底紅星了。」志端笑道:「正好說反了,騎兵營是黃邊、白底、紅星,炮兵營才是藍底黃星呢。你當真聽了雷教頭解說條例麼?」奇木齊克訕訕然答不上話,恰好前面人轉過頭來喝道:「林總爺教你們安靜些,閉起嘴巴!」他便藉機不吭氣了。

    台上委員放開喉嚨喊道:「都留神聽著,王爺要訓話了!」眾人紛紛擾擾了一陣子,很快平靜下來,只聽恭親王道:「今日沒有得著軍銜的,也無須著急,你們有的是機會!再有十天,便是第一次大操,我這裡預備好了功牌給你們來拿!」說著教曹毓英端上一個托盤來,從中取起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紫銅雕花牌子,高高舉起來給眾人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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