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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飛蛾撲火 第五十一章 將軍未得解戎衣 文 / 那那

    第五十一章將軍未得解戎衣

    「衛青復出雲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至於河南。得胡首虜數千,牛羊百餘萬。於是,漢遂取河南地,築朔方,復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為固。漢亦棄上谷之什(音斗)辟縣造陽地予胡。」

    ——《漢書衛青傳》

    對於衛青的歸來,劉徹雖然沒有親迎,卻派出了御史大夫公孫弘在長安城外迎接。在公孫弘宣讀詔書後,整個軍隊成了歡樂的海洋。

    衛青本人以三千八百戶封長平侯,校尉蘇建以一千一百戶封陵侯,校尉張次公封為岸頭侯,一眾士兵也皆有封賞。劉徹這一次毫不吝嗇的大肆封侯,充分表現了他的喜悅之情。

    聽完封賞之後,衛青臉上也十分難得地露出了淡淡欣喜之情。公孫弘看著衛青笑道:「長平侯,且隨老夫入宮面見陛下吧。」

    「公孫大人有禮了。」衛青點頭應道,隨即給張次公交待了幾句,又對紀稹說道,「你且隨我來。」

    「長平侯,他是?」公孫弘看著紀稹有些猶疑。

    「這是末將出京前,陛下令我尋找的人。」衛青說道,「帶他入宮面見陛下,想來陛下不會怪罪。」

    這個時候,和紀稹並排而立的霍去病望著他,挑了挑眉,兩人擊掌相約,下次再見。

    宣室殿

    正式的接見結束後,衛青和紀稹被單獨宣入了此處。

    紀稹乖巧地立在衛青身後,小心地用餘光窺視著那身著龍袍之人,稜角分明的薄唇,粗黑挺撥的濃眉,最重要的是那雙黝黑的眼睛散發著無限的神采,自然而然地讓人感覺到一股霸氣。他不由得心中輕歎,怪不得,這樣的男子的確配得上你啊,姐姐。

    「仲卿一路辛苦了。」劉徹看著衛青淡淡地說道。

    「謝陛下關心,臣不敢言苦。」衛青說道。

    「仲卿此次大勝,對匈奴人有什麼看法?」劉徹問道。

    「稟陛下,經此一役,河南地已復,則大漢不再有烽火甘泉之警。」衛青說道。

    漢朝的都城在長安,而匈奴佔據了河套地帶,導致他們一旦入侵,則長安將立刻受到威脅,示警的烽火一旦燃起,在甘泉宮便可直接看到。

    文帝之時,匈奴入侵,圍困邊城,烽火直通長安甘泉數月之久,當時甚至設置了三將軍,分別帶兵駐紮於城西細柳、渭北棘門和灞上三地,以防備匈奴兵臨長安城下。可以說,衛青此次收復河南地,設置朔方郡的最大意義就在於使得漢朝和匈奴之間的攻守之勢易位。從今以後,漢朝的核心地帶將不再受到匈奴騎兵的威脅,而漢朝統治者今後的任務,就是籌劃如何攻擊匈奴,而不再是一味地防守。單就戰略上來說,衛青此次出征的意義是極其重大的。

    「然若要出關阻敵……」說到此處,他不由得頓了頓。

    「如何?」劉徹問道。

    「臣聞高皇帝之時,曾有人進諫說,匈奴獸聚而鳥散,從之如搏影,臣深以為然。」衛青說道。他所說的,便是劉邦出征匈奴人時,有人給他的諫言,說匈奴人如鳥獸般聚散,如果要跟在後面追擊他們,就如同人和自己的影子搏鬥一般。那時,剛剛統一天下的劉邦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並沒有聽從他的意見,悍然出兵,卻遇上了匈奴歷史上最強大的單于,冒頓單于,交鋒之下,大敗而歸,白登之圍隨之而來。

    「仲卿的意思是?」聽到此處,劉徹沉吟了下來。

    「匈奴地廣人稀,民眾遷徙鳥舉,行蹤不定,縱然大軍出擊,臣恐怕也難以尋得敵蹤,反而有可能因為過於深入草原,首尾不能相顧。所以,與匈奴之戰,廟算為先,長途奔襲,攻其不意,以殲敵主力,攻掠要地為目標,方是比較妥當的方法。相信,以我大漢的財力物力,定能勝過那匈奴。」衛青說道。

    大漠草原茫茫,長年生活在那裡的匈奴人擁有比遠征的漢人更多的優勢,所以漢人和匈奴人之間,誰也不能在這場戰爭中佔有明顯的優勢。漢朝要勝過匈奴,靠的就是漢朝擁有更多的子民,更多的財富,這是一場消耗戰。

    這個問題,無論是主父偃還是公孫弘都曾經和劉徹討論過,得出的結論和衛青並無二致,但是,從前劉徹倒是可以接受這種說法,但是如今,他卻不願意了。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劉徹沉著臉點了點頭,說道,「長平侯出征在外已久,皇后對你定然十分思念,你先到椒房殿去見她吧。」

    「謝陛下!」衛青順從地謝了恩,退了開去。

    衛青離去後,劉徹才將眼光轉到一旁的紀稹身上,看到眼前的男孩,不卑不亢地直視著自己。和霍去病一樣的年紀,一樣的自信,卻比他多了一份內斂。

    「你知道,朕為什麼派人領你來嗎?」劉徹看著他,淡淡一笑,問道。

    「因為我是姐姐的弟弟。」紀稹應道,「陛下不能讓紀稹再留在遼東城,掌控對匈奴的貿易。」

    「聰明的孩子。」劉徹含笑點了點頭,「莫怪於,她可以這麼放心讓你獨自留在遼東城中,也難怪你可以把李廣玩弄於鼓掌之間。」

    「陛下誤會,小人很敬重李廣將軍。」紀稹聽到玩弄二字,額上不禁冒出冷汗。

    「朕沒有誤會。」劉徹慢慢靠近紀稹,俯視著這個孩子,不斷給他壓力,喝道,「你瞞著李廣和匈奴人私下交易,所以白羊、樓煩二部才能敗得如此之快。」

    紀稹臉色霎時變白,若不是有強大的定力,怕是要在劉徹的壓迫下生生後退一步了。他以為做得十分隱秘的事情,卻全被這個萬里之外的皇帝看在眼裡。

    「朕很欣賞你,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不過,有時候不要自作聰明。」劉徹說道,然後對紀稹露出了安撫的笑容,「你姐姐還在昭陽殿等你,隨朕過去吧。」

    椒房殿

    衛子夫眼中含淚地看著眼前的弟弟,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能平靜地說道:「仲卿辛苦了!」

    衛青站起身,看著有些憔悴的衛子夫,輕輕地歎道:「皇后娘娘。」

    衛子夫伸手摸著他的官服,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母親死後,衛家的一切幾乎是他們姐弟兩人支撐起來的,彼此之間的感情自然不同於其他兄妹。

    「皇后娘娘,廢後她?」感慨了一番之後,衛青將自己所關心的正事提出。

    衛子夫聽到這裡,臉上的感傷立刻消失,對崔依依作了一個手勢,頓時殿中所有的宮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們姐弟二人。衛子夫立刻露出無限疲憊的神情,歎氣道:「是的,她回來了。陛下,令她居於昭陽殿。」

    「怎麼會這樣呢?」衛青問道,「陛下不是那種朝令夕改之人,為何會忽然召她回宮?而且事先一點預兆也沒有,她如何……」

    「本宮讓陳掌去調查過了。陛下接進宮的人,是彭城煤行的陳皎,可是,本宮在宮中看到的卻是廢後。」衛子夫眼神複雜地看著衛青,「青兒,你府上的管家說,你曾經派人去刺殺她……」

    衛青也不欲再隱瞞此事,面色沉沉地點頭承認了,他說道:「之前,曾經和她在茂陵邑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便覺得有些蹊蹺,所以……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逃過的。」

    衛子夫歎氣道,「也許這便是命數。幸而她回宮之後,陛下倒是不曾在她那裡就寢。只是,卻給了她自由出入宮門的權力,墨門和她的關係,實在讓人很不放心。」

    「廢後回宮之事已無可挽回,可是,娘娘,你千萬不可以自亂陣腳。」衛青安撫衛子夫道,「萬一觸怒陛下,就不妙了。」

    「這……」

    「娘娘,就算廢後再度回宮了又如何?現在一切和她在長門宮時一樣,並沒有任何改變。陛下對陳家的猜忌並不會因為她的能力而有所減少的,相反,這兩年她在宮外的所作所為只會讓陛下對她更加不放心。這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再有什麼行差踏錯的地方。」衛青立刻想出了其中的關鍵,說道,「而且,陛下既然沒有在昭陽殿就寢,說明心中還有疑意。只要我們有據兒,自然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衛子夫心中也明白,無論陳嬌現在有什麼樣的勢力,與她都沒有干係。重要的,是皇帝的態度,皇帝未必就樂意看到陳家再度坐大,當初他可是費盡精力才將竇、王、陳三家消滅的。

    「仲卿,你不明白。」衛子夫搖了搖頭,「陛下對陳家的猜忌並沒有改變,卻仍然將她接入了宮中。這正是我最怕的地方,這說明,她身上有更重要的東西。陛下會因為那個東西而改變自己原來的決定,接她回宮。誰又能保證,陛下不會因為這個,而復立她為皇后?」

    衛青神色一愣,他倒是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是啊,誰又能保證?

    雖然早就知道紀稹今天會來相見,但是真正見面的時候,陳嬌還是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當初離開遼東城的時候,她選擇了將紀稹留下,因為當時她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夠回去。誰想到,竟然是再也回不去了。

    「稹兒,讓姐姐看看你。」陳嬌很是高興地摸著紀稹的小腦袋,十三歲,正是開始發育變聲的年紀,雖然只是幾個月不見,變化卻也十分大。

    紀稹雖然從剛才開始,一直都顯得十分少年老成的樣子,但是看到陳嬌的那一刻,卻還是恢復了少年本性,他用略帶哽咽的聲音喊道:「姐姐!」

    「長高了呢。」陳嬌抹去眼淚,說道。紀稹可以說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親的親人。雖然只有短短兩年的時間,可是和紀稹的朝夕相處令她明白,這個世界上,或者只有這個她親自教養的孩子,才是唯一不會背叛她的人。

    紀稹聽到這樣的誇獎,臉上露出了可愛的笑容,說道:「姐姐也變漂亮了。」

    劉徹看著他們姐弟情深的樣子,第一次發現,從來都如小女孩般驕蠻的阿嬌,原來也會照顧人。再看了看紀稹,他不由得眼神一黯。

    陳嬌和紀稹兩人聊完之後,轉身看了看一直一言不發的劉徹,知道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問道:「不知道陛下此來,有什麼事情?」

    劉徹看著陳嬌,終於開口說道:「朕如何才能打敗匈奴?」

    如何才能夠打敗匈奴?

    陳嬌知道,歷史上漢武帝對匈奴的戰爭是慘勝的。衛青、霍去病幾次有計劃的出塞,使得當時幾乎擁有和後來的蒙古差不多實力的匈奴人北遁,傳說中匈奴人後來一直退到了歐洲,其後代成為了如今的匈牙利人。而漢朝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文景二帝留下的積蓄為之一空,境內的商賈和農民則為這場戰爭背上了沉重的賦稅,武帝末年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場由他親手發動的戰爭,殺戮太過。而且,陳嬌還記得,自己還曾經在網絡上看過,說這場戰役還帶來了草原的瘟疫,困擾了整個漢朝整整幾百年。這一點,雖不知真假,不過倒也確有可能。

    「陛下想要什麼?」陳嬌雖然對於墨門的事情,很是消極怠工,總是問一點吐一點。但是在對匈奴的這件事情上,她倒是不介意幫把忙。

    「兵器。」劉徹顯然對於她忽然的慷慨有些意外,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威逼利誘的準備,畢竟任誰也受不了陳嬌的消極怠工了。

    陳嬌心中也明白,劉徹對匈奴人採取的戰爭策略,即使在兩千年後也很少有人說其中有什麼錯誤,而上次她已經借張騫之手獻上了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詳盡的地圖,那麼他會有的要求,也只剩下兵器了。她略一思考,想到自己如果一直不肯給劉徹些好處,只怕他很快就要和自己翻臉了,便爽快地點頭道:「好!」

    「好」字一出,劉徹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笑意,然後看了看紀稹,說道:「稹兒終究是男孩子了,不能留宿宮中。你們聚過之後,讓他到姑姑家去住吧。」說完,便打算轉身離去。

    聽到這句話,陳嬌心中一緊,終於將自己考慮了很久的事情問出了口:「陛下,能否讓我回長門宮去住。」

    聽到這句話,劉徹身形一頓,轉過身,臉上果然是烏雲密佈,冷冷地問道:「為什麼?」

    「陛下下過旨意,要我退居長門宮的,不是嗎?」陳嬌只能硬著頭皮說。雖然這一個月來,宮中無事,可是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才是最讓人感到害怕的。所以,她急切地希望自己能夠離開這裡,反正這個宮中早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而且眾人側目的昭陽殿,實在有太多的不方便。再則她也不打算再和這群宮妃有什麼瓜葛,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之後,她對這些女人充滿了憐憫。

    「如果你那麼介意那道聖旨,朕隨時可以再寫一張,令你移居昭陽殿。」劉徹淡淡地說道,眼神很是冷漠,比之剛才帶紀稹入殿時,降了不止一度。

    「阿嬌,很多時候,機會永遠只有一次。你回來了,就不可能再出去了。」

    陳嬌愣愣地望著劉徹的背影,腦中迴響著他最後留下的話,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麼忽然生氣。

    「姑姑,我就說陛下不可能答應你出宮的。何必硬去觸他的逆鱗呢。」一直在旁邊觀看的劉徽臣無奈地歎了口氣。

    「徽臣。」陳嬌轉身看了看劉徽臣,開心地說道,「你來見見我的弟弟。稹兒,這位是劉徽臣。」

    「徽臣……翁主好。」紀稹乖巧地行了個禮。

    陳嬌聽到這話呵呵一笑,說道:「徽臣,你直接喚稹兒名字就好了。」陳嬌隨後又轉過身,對身後的壽琦及飄兒說道,「你們也來見見稹兒。」

    壽琦第一個上前,親暱道:「奴婢見過紀小公子。」他是半個月前到的昭陽殿,因為阿嬌出逃而受累的他,丟掉了長門宮宦丞的位置,被罰入掖庭,做粗使雜役。若沒有阿嬌開口,怕是沒有機會翻身了。所以來了昭陽殿後,他不但第一個表忠心,而且還盡自己所能將殿中的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條。昭陽殿中,飄兒、阿奴與劉徽臣俱是第一次進宮,許多瑣碎細節都沒經驗,多虧了他在,昭陽殿才沒有顯露什麼亂象,讓人看笑話。

    「壽宦丞不必多禮。」紀稹既有風範地上前扶了一下壽琦。

    經過一輪見禮,算是將紀稹的身份徹底定下來了。陳嬌看見禮完畢,便開口說道:「壽宦丞,飄兒,你們先退下吧。我和稹兒許久沒見了,想好好聊聊。留一個阿奴伺候就好。」

    壽琦和飄兒都明白自己並非這位主子的絕對心腹之人,兩人毫無怨言,齊齊行禮退下。殿中便只留下了陳嬌、紀稹、劉徽臣與阿奴四人。陳嬌有飄兒在那看著,絕對不會有人能夠監聽到他們的談話,立刻拉住紀稹的手問道:「城裡還好嗎?大家都沒事吧?諸老先生怎麼說呢?」

    「姐姐你別急。」紀稹溫和地笑道,「讓我慢慢和你說。」

    「城裡一切都好,雖然學校裡的先生走了一些,不過高利先生又從邊境收攏了一些逃難而來的先生。姐姐吩咐的事情,也都已經辦好了。

    「諸先生派人傳過話來,余明的確和諸家有關係,他是余磊先生的貼身侍從,余磊先生原打算收他為義子的。他們一起到了漢朝,後來因故分開了。」紀稹又想了想,說道,「諸家似乎對這件事情相當重視,說很快就會派人來聯繫我們。但是在他們來之前,我就被帶回來了。不過,交待過邢天了,他會處理好的。」

    「你做得很好。這一路上,衛青沒有為難你吧?」陳嬌欣慰地摸了摸紀稹的臉,真正感覺到這段時間來,他的確是長大了。

    「沒有。衛將軍是仁人君子,待我很好。我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呢。」紀稹笑了笑,顯然他對衛青的感覺相當好,「還有啊,快到長安的時候,我還和他外甥打了一架呢。姐姐知道他嗎?他叫霍去病,挺厲害的,第一次遇到和我旗鼓相當的人呢。」

    陳嬌聽到這個答案一愣,隨即想到衛青一貫以待人寬厚聞名,自己剛才的擔憂實在有些過了,況且他這一路上應該不知道紀稹的身份,還有霍去病,沒想到稹兒會遇到他。

    「姐姐如果不喜歡,稹兒不會和他們多交往的。」紀稹隨即想起了自己姐姐的身份,機靈的他立刻開口說道。

    「不用!」陳嬌忙搖了搖頭,說道,「稹兒喜歡交什麼樣的朋友都沒有關係。不要因為姐姐而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那樣姐姐會不開心的。」

    「可是……」

    「來,和姐姐說說霍去病,他怎麼樣呢?」陳嬌笑著把話題引開。

    「他啊……」

    九華燈亮起的時候,紀稹終於被人帶出了宮,送往堂邑侯府,臨行前,劉徹又下了一道旨令,將紀稹列入期門軍。

    期門軍隸屬京師軍中的南軍,是漢朝的皇家衛隊,漢武帝時選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邊地六郡良家子弟組建,最初數目定為千人,後隨實際又有所增添。這支軍隊因為常常隨侍護衛武帝而期守於殿門,故有「期門」之名,後來改體為虎賁郎。衛青便是出身於期門軍,而在陳嬌知道的歷史裡,霍去病一直到被冊封為冠軍侯後,仍然只是期門軍的一員校尉。

    對於紀稹能夠進入這只漢代極富盛名的軍隊,陳嬌心中倒是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能神色複雜地看著紀稹接旨後離去。最後還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早該知道,以劉徹的強勢,一旦她留了下來,他必定會把所有能夠威脅她的東西全部掌握在手中。若不是大哥金蟬出殼得早,只怕此刻也已經被圈到京城來了。想到李希,陳嬌不由得有些惆悵,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陳嬌歎息了一番,回到了自己在昭陽殿的書房,開始從那些運自茂陵邑的大堆資料中尋找有用的信息。陳嬌心中明白,這些資料,算得上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立身之本。所以一直以來她都盡可能地將它留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從遼東城到東陽的時候,她一路把它帶了回來,到了茂陵邑之後,李希就將這送了回來。看著幾大箱的資料,陳嬌想,也許姐夫早已經知道這些來自龍門客棧的資料,就是一切神奇的來源,只是這個世界上能夠使用這東西的人只有自己一人,所以他才會將東西還來的。

    入宮之後,劉徹將她留在茂陵邑的全部派人運進了宮中,其中包括她的這些資料。陳嬌相信,對於她所有的東西,劉徹一定都派人徹徹底底地檢查過。只是,漢代人根本無法看懂簡化字。所以最終,所有的這一切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搖了搖頭,掃除了雜亂的心思,她埋頭開始整理關於兵器的資料。

    劉徹站在昭陽殿外,負手而立,遙望著殿內燃燒著的燭光,彷彿看到那人嘔心瀝血的樣子,素來冷峻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一絲微笑。夜風吹過,引得楊得意等人一陣蕭,楊得意大著膽子,上前一步,說道:「陛下,夜深了。今晚,要去哪殿就寢呢?」

    劉徹冷冷掃了他一眼,淡然道:「朕回桂宮。」

    第二日。

    陳嬌特意到武庫去看了看,漢代的武庫兼有儲藏和製造兵器的功能,武庫系統掌控著全國的兵器發放,只有得到皇帝的詔令才可以發放武器。大概瞭解了之後,陳嬌便知道,自己一個普通學生沒可能對這個由西漢傑出人士合理設計的,能夠讓皇帝在最大程度上抓住兵權的武庫系統做什麼大的改革,事實上,漢武帝也不需要她做這些。她要做的只是改進製造兵器的具體工藝而已。

    「武庫令可知道秦朝的兵器製造法?」陳嬌看完之後,轉頭問一直跟在自己後頭的武庫令洪毅。

    「回娘娘,不知道娘娘問的是?」洪毅恭敬地回問道。

    「秦朝製造兵器所用的標準化作業,武庫令知道嗎?」陳嬌說的,是自己從前看紀錄片時看到的一個資訊。秦朝的兵器製造採用了標準化作業,對於兵器的儲藏和損壞後的替換有極大的好處。只是不知道為何,秦朝滅亡後,這種標準化作業就隨之消失了,也許是因為製造失誤之後的懲罰太過嚴重。

    「臣倒是有聽說過一點,只是並不是特別清楚。」洪毅說道。西漢離秦朝並不是很遠,所以對於這些還是有所耳聞的。

    陳嬌詳詳細細地給洪毅解釋了何謂標準化作業,就看到洪毅的眼睛開始發亮,心想,這果然是專業人才,馬上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好處。想來也是,不然以漢武帝的眼光,又怎麼會將這麼重要的武庫交託到他的手上呢。

    隨即,她又從衣袖中抽出幾樣後世的馬刀樣式,交給洪毅,雖然她的畫技拙劣,不過在詢問過郭嗣之之後,標上了清楚的比例尺,還是能夠讓洪毅看懂的。本來還準備指點他們用鋼鐵做武器,不過一來才發現,這裡的武器都是用鋼鐵做的,那麼煉鋼的方法就不必拿出來了。然而,最重要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洪大人,你對弩機知道多少?」陳嬌小心地問道。

    弩是一種致命的武器,它只需要很少的技巧即可操作,不需要做太多的訓練,而且命中率奇高。即使是菜鳥新兵也能夠很快地成為用弩高手,足以殺死一個技巧精良的騎兵。在中國的歷史上,幾乎所有的遊牧民族最擅長的就是騎射,弓箭和馬就是他們的一切。而弩的殺傷力,射程遠大於弓,對於不擅騎射的農耕民族來說,是最好的武器。

    對於當時以步兵為主構成的難以橫向移動的大型方陣來說,弓弩具有很強的殺傷力與威懾力,所以為中國歷代兵家所重。如公元前260年發生的秦趙長平之戰中,秦軍的強弓硬弩發揮了巨大作用,使得數十萬趙軍無法突圍,最終,趙國主將趙括被射死,秦軍依賴弓弩取得了這場決定天下大局之戰的勝利。又如後來西漢時的李陵,五千漢兵依靠車仗為工事,以弓弩為遠射武器,竟然抵擋匈奴八萬之眾,射殺匈奴上萬騎兵。李陵最後歎息說:「再給我們每人十支箭,就能支持到邊界。」最後雖然兵敗,但可以想像得出弓弩的巨大威力。

    陳嬌記得在秦朝的兵制裡,弩兵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兵種,只是不知道目前漢朝的情況是怎麼樣的。她之前所提供的馬蹬、馬鞍等物已經使得一個漢朝步兵成為騎兵的訓練時間大大縮短。現在,她想再看看自己是否能夠在攻擊力上再提供一些幫助。

    洪毅面色古怪地看了陳嬌一眼,後來想到皇帝事前交待說知無不言,便說道:「娘娘,且隨臣來。」當阿奴想要隨行進入的時候,卻被洪毅攔在了外面,說道:「武庫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出。」

    事實上,阿奴剛才已經隨著陳嬌等人在武庫中逛了許久,而現在洪毅忽然這樣一說,立刻讓陳嬌意識到,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應該是相當重要的。她便對郭嗣之說道:「阿奴,你在這等會兒。想來這裡也沒什麼危險。」等到郭嗣之僵硬地點了點頭後,她轉身對洪毅說道:「洪大人,我們走吧。」

    洪毅帶陳嬌去的地方,的確是這武庫的核心地帶,劉徹自去年開始籌備對於弩的改進。當墨門獻上馬鞍和馬蹬等物之後,劉徹立刻意識到,這種看似不起眼的改進工作對於戰場形勢的影響,所以也立刻重視起武庫的兵器製造,並且從墨門調了一些人來教授那些工匠們最基本的一些知識。洪毅是劉徹在全國的武庫屬官中破格提拔的,看重的就是他在兵器製造方面的能耐。

    當陳嬌聽著洪毅的介紹,看著眼前頗有規模的「兵器研究室」,心中感歎:早該知道,以漢武之才,又怎麼會讓自己完全依賴於墨門的發明創造呢。最好的人才,總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方才放心,這就是漢武帝絕對強勢的控制欲。

    看到這裡,陳嬌忽然沒了說話的心情,面對這樣的帝王,她怎麼會以為自己能夠擁有足以和他談判的資本呢。以劉徹的聰明,時間過得越久,她所擁有的優勢就會越少,至於那虛無的預知之說,難道真的能夠威脅的了他嗎?她忽然充滿了無力感,這種無力感雖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一次卻特別的強烈。

    「娘娘,你怎麼了?」看到陳嬌驀然有些心灰意冷的神色,洪毅忽然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如今,宮中並後而立的事情早已經傳遍了朝中。一貫冷酷的皇帝忽然接了他親手廢掉的廢後陳氏回宮,而且還允許廢後陳氏出入如今幾乎被列為禁地的墨門。這種詭異的行為,令所有人不敢對此事輕易發表意見,紛紛處於觀望狀態。京中甚至有了陳皇后再度受寵,極有可能復位的傳言。洪毅自然對這些有所聽聞,所以對於眼前這位忽然駕臨的廢後,極是恭敬。

    「沒什麼。」陳嬌心灰意懶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這裡有幾份弩的設計圖,你們拿去看看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管洪毅的挽留,自顧自地走了出去。倒是一直在門口候著的阿奴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狠狠瞪了洪毅一眼,還以為他對陳嬌有所不敬。上了馬車之後,陳嬌的臉色還是呈現一種不自然的白色,讓阿奴越發地擔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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