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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飛蛾撲火 第六十二章 廣玉公主初生時 文 / 那那

    第六十二章廣玉公主初生時

    宣室殿

    「相如,這次,你盡量向當地人打探通往西域的路途。如能找到,朕一定重重有賞,知道嗎?」劉徹吩咐道。

    「是!」司馬相如躬身行了一禮,應道。

    「通西南夷,責任重大,相如,你若能做好,將來必然能夠在史書上重重留下一筆,知道嗎?」劉徹知道司馬相如對這種離京遠去、千里迢迢的任務並非沒有怨言,為了讓他能夠盡心盡力,只能寬言安慰道。

    「臣定然不負陛下厚望。」司馬相如說道,感覺到皇帝的重視,他之前的那一點怨氣已經漸漸散去。

    劉徹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了身邊的另外幾人,鎖定在升任太僕的桑弘羊身上,問道:「桑卿,之前朕交代的馬匹培育之事,你辦得如何了?」

    「關於此事,臣正要向陛下回報。」桑弘羊上前一步,說道。

    「怎麼了?」

    「陛下,你之前定下的培育良馬的目標,臣達不到。」桑弘羊直接地說道,他知道面對劉徹這種只要求成果的帝王,有時候直接表示自己的無能為力,要求支援才是正確的決定。

    「達不到?」

    「我大漢子民多以農耕為生,臣屬下的令丞尉眾官及其下的小吏中,無一人精通牧馬之道。」桑弘羊坦然地說道,「而且,臣聽幾個匈奴人奴隸說,匈奴人的馬好,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在野外抓到優良的野馬與戰馬交配,大宛上貢的汗血寶馬那更是馬中極品。那些對我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所以我們漢朝的馬比不過匈奴人的馬。」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要得到朕所想要得到的良馬,必須找到精通牧馬之人還有得到草原上的野外駿馬,甚至汗血寶馬嗎?」劉徹瞇起眼睛。

    「是的。」桑弘羊點頭道。

    正談話間,楊得意從外頭衝了進來,對著劉徹大驚失色地喊道:「陛下,陳娘娘,陳娘娘生了,生了個公主。」

    「是公主。」

    「怎麼會是公主!你沒聽錯!」劉嫖不可置信地咆哮著。

    「回,回大長公主,的確是個公主。」報信的小宦官在她的逼視之下,身子都有點發抖。

    「居然是公主!」叫喊過後,劉嫖頹然地坐下,靠在扶手上,一手撫著額頭,不再看那還立在一邊的小宦官。

    飄兒見此,便對那宦官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下去,然後走到劉嫖身邊,說道:「公主,您沒事吧?」

    「竟然會是個公主。陳家,沒有希望了。」她的語氣中帶著少有的頹然。

    「公主。」飄兒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要強的女人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嬌嬌已經是這個年紀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機會了。這一次,我們賭輸了。」劉嫖笑得很是慘然。

    「公主,這一次不是皇子,可陛下對娘娘的寵愛依舊啊。他不是馬上拋下國事去看望娘娘母女了嗎?聖寵不衰,才是最重要的啊。」

    「沒有了皇子,我們拿什麼和衛家鬥?輸了,就算皇帝給再多的寵愛,都是輸。」劉嫖咬牙道。皇子,必須要有一個可以和衛子夫的兒子相匹敵的皇子。

    椒房殿

    「是公主?!」

    「是的,娘娘。是宣室殿的小宦官聽楊常侍親口說的。」

    衛子夫雖然強自平靜,但是那種狂喜卻仍然不時從她的雙眸中透露出來,她含笑對報信的宮女說道:「既然母女平安,那便好。你且退下吧。」

    「是,娘娘。」

    崔依依讓底下賞了點錢給報信的宮女,便走到內殿,卻看到衛子夫失神地坐在床上。她不由得有些擔心,立刻走上前去,問道:「娘娘,你怎麼了?」

    「是公主!你聽到了嗎?是公主!」衛子夫的聲音似癲似狂,「哈哈,老天有眼,居然是公主!」

    「娘娘!」崔依依有點被駭到了,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忙上前去扶住她,說道,「小點聲,萬一被……」

    「哈哈,是個公主,是公主!」對於崔依依放在她肩上的手絲毫沒有在意,仍然似癲似狂地說道。

    「娘娘!」

    「是公主?」

    「是啊,娘娘,你小心點。」阿國扶著李茜跨過一道檻。

    「公主。」李茜再次默念了下,臉上帶著一絲玩味之情,然後問道,「陛下現在呢?」

    「聽說已經趕去上林苑了。」阿國答道,「現在正在寢殿陪著呢。」

    「陛下,還是奴婢來吧。」

    「朕叫你退下,你便退下。」

    「是。」

    當陳嬌從黑暗中悠悠轉醒,就聽到上面的對話,然後感覺到自己的額頭被一個涼涼的物體所碰觸。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劉徹正拿著錦帕為她拭汗。

    「你醒了。」看到她轉醒,劉徹雖然有些吃驚,但仍然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孩子呢?」陳嬌記得自己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便是淳於義喊出的那句「孩子出來了」。

    「在偏殿呢。有人給照料著,你自己好好休息。」劉徹說道,然後馬上轉開話題道,「你先吃點東西吧。」

    陳嬌雖然很是疲憊,但是仍然感覺到了劉徹的態度不對,再看看邊上的飄兒一臉愁苦,如喪考妣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了一絲不祥,忙伸出手,拉住飄兒的裙子,說道:「孩子呢?抱來給我瞧瞧。」

    「別,你現在累了。先休息吧。」劉徹握住她伸出的手腕,阻止道。

    「不,先讓我看看孩子。」陳嬌堅定地搖了搖頭。

    看她這副樣子,劉徹也沒有辦法,只得給飄兒使眼色,讓她出去抱孩子。一個用紅色錦布包著的孩子,被送到了陳嬌的手上。因為怕她產後無力,劉徹在一邊小心地扶著她們母女二人。

    當孩子被送到她手上的那一刻,陳嬌忽然有些想哭,但又隨即想笑,最後終於含淚對劉徹說道:「這孩子長得好像猴子哦。」

    原本一直很緊張的劉徹聽到這句話,倒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說道:「哪有人說自家孩子像猴子的。」

    「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啊?女孩子長成這樣,以後一定會嫁不出去啦。」陳嬌嗔罵道,那一剎那,無限的風情在不經意間自眼底流露。

    但是劉徹卻沒有心情欣賞,因為他的心又隨著這個問題而提了起來。整個寢殿都沉默了一會兒,陳嬌正想自己動手揭開錦布時,被劉徹攔住。

    他對著陳嬌沉聲說道:「是公主。」

    「是嗎?」陳嬌沒有錯過,當劉徹說這句話時,殿中其他宮女和宦官們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忍。

    「其實公主也很好,畢竟是我們的孩子。」劉徹聽到這句無波無喜的「是嗎」,立刻開口安慰道。

    「公主本來就很好。」陳嬌淡淡地說道,「陛下,孩子的封號和名字都取了嗎?」

    「還沒。」劉徹有些不安地看著她,他太明白一個皇子對於皇帝的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了,因為他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的,所以對於陳嬌這種看似平靜的態度十分的不安。就連衛子夫,當年連生下三個女兒時,在那溫婉的笑容下,也隱藏著十分明顯的焦急。

    「我想自己給她取,可以嗎?」陳嬌問道。

    「當然可以。」劉徹此刻只希望能夠好好安慰她,立刻就答應了。

    「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葭。封號就叫大漢定國廣玉公主。」

    「定國廣玉公主劉葭!」在陳嬌誕下劉葭的一個月後,身在朔方的韓墨收到了這封來自京城的信件。

    「是的,大人。」莊昕點了點頭。

    「那李美人呢?」韓墨追問道。陳嬌生的是個公主,那麼李茜呢?在屬於陳嬌的皇子出現之前,當今皇上有多少皇子,在那個未來會出生的皇子身前就有多少個障礙。

    「李美人生的是一對雙生子,一男一女。」莊昕說完不覺皺眉。宮中的三人有孕,不曾想卻只有陳嬌沒能誕下皇子,這對於陳家來說,不啻為巨大的諷刺。

    「那麼宮中如今就是有三位皇子,五位公主了。」韓墨說道。

    「是的。」莊昕應道,「大人,我家公子派在下來,是想瞭解,匈奴現今情況如何?」

    「他是怕今秋匈奴人會進攻邊塞嗎?」韓墨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說道。

    「是的。」莊昕的神色也有些黯然,他說道,「如今小姐未能誕下皇子,太子的地位頓時穩固不少,若衛青再立戰功,那麼……」

    「據我所知,無論是於單那方,還是伊稚斜那方,都有侵漢的打算。」韓墨歎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雖然有大漢的援助,但是對於習慣了掠奪的匈奴人來說,這種掠奪有時候不僅僅是為了財物,這樣還可以促進他們部族的團結,尤其,在這種內部分裂的時候。」

    「所以,大人不能阻止嗎?」莊昕有些急了。

    「很難。至少今年秋季的這一次,我阻止不了。我們對於單方面的影響力,還是很小。而伊稚斜,他覺得成為大單于在即,現在已經主動拋棄大漢了。」韓墨說道。

    「相反,從大局考慮,我認為衛青將軍的再次出塞是很有必要的。只有徹底打痛了匈奴人,讓他們不再存有南窺之心,我才能從容佈置。」

    「大人的意思,在下懂了。」莊昕沉聲道。

    「莊昕,你家公子曾經多方遊歷,對於百姓的生活,應該比我瞭解更多。」韓墨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邊塞寒苦,又有匈奴人不時入侵。陛下肯回擊匈奴是好事,若為了一己私利而阻之,千載之後,史筆如刀,望他切記。」

    「……是。」

    上林苑,鼎湖宮。

    天氣有些炎熱,陳嬌在坐完月子之後,便遷入了上林苑最東面的鼎湖宮。鼎湖宮最早由秦始皇修建,而漢武帝又加以修繕,形成了今日的規模。坐落於湖畔的鼎湖宮在炎炎夏季是比其他地方要涼快很多的。

    陳嬌走到偏殿去。偏殿是滿滿的粉紅色,在偏殿的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粉紅色紗帳,是從前陳嬌指點工匠們做出來的款式,頂上有一個圓圓的框架,用吊繩玄在半空中,紗帳就是通過那個框框放下來的,到地面的可以形成一個圓形的封閉空間,用另外的事物壓住四周,有點像蒙古包,孩子的床就在這個紗帳中間。

    「葭兒醒了嗎?」陳嬌笑著問道,帳內除了小劉葭外,還有兩人,一個是飄兒,一個是糖糖。因為糖糖還太小,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給飄兒做的。糖糖其實也就配著小公主一起玩一起長而已。

    「公主剛醒呢,娘娘。」回話的人是飄兒,她說道,「也不哭,睜著眼睛,滑溜溜地轉呢。」

    「是啊,娘娘,公主殿下好乖噢。」糖糖也奶聲奶氣地回答。

    陳嬌摸了摸糖糖的頭,說道:「糖糖也很乖。」然後對飄兒說道,「把搖籃推來,我帶葭兒出去走走。」說完伸手抱起小床上的劉葭,經過這些日子,小劉葭的模樣已經長開,白白嫩嫩的非常可愛。

    小劉葭所用的搖籃已經和後世那種手推的搖籃相差無幾了,除了它是木質結構這一點。但是,在舒適度上,絕對更勝後世。陳嬌在這個時代最深刻的體會就是,只要你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除了某些高科技的東西外,想得到和後世完全相同的享受並不是不可能的。

    「糖糖知道這湖為什麼叫鼎湖嗎?」陳嬌讓郭嗣之和飄兒、綠珠都在後面遙遙地跟著,自己推著搖籃在前面走著,便和小麥芽糖說著話。

    「不知道。」

    「因為傳說中,黃帝在這裡鑄就了一隻神鼎,神鼎鑄成的那天,從天上下來了一條神龍,迎接黃帝上天成仙了,另外有七十多人抓著龍鬚也在這湖畔上了天。所以,從此以後,這湖就叫做鼎湖。」陳嬌笑著解釋道。

    「噢,娘娘,你懂得真多。」麥芽糖恍然大悟,說道。她抬頭看了看陳嬌祥和的笑臉,努了努嘴,最終問道:「娘娘,為什麼生了公主,你卻一點也不傷心?」

    「……」陳嬌微微停下腳步,低頭注視著麥芽糖,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便說道,「糖糖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皇子才可以繼承皇位啊,公主就不可以。」

    「這個嘛,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繼承了我的血脈的孩子,對我來說,都是上天賜予的寶貝。至於,皇位……」陳嬌一笑,說道,「那或者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卻永遠不會是最珍貴的。」

    清涼殿

    清涼殿在未央宮北,是皇帝夏季居住之所。

    「陛下,大長公主殿下求見。」楊得意走到紫瑤帳內,稟報道。

    「請她進來吧。」劉徹靠在畫石床上,看著奏折,懶懶地說道。

    「宣館陶大長公主晉見。」

    「姑姑此來何事啊?」劉徹從床上坐起,問道。

    「徹兒,把劉閎過繼給阿嬌。」劉嫖很直接地開口道。

    劉徹沉默地看著劉嫖,沒有回答她,劉嫖不稱他為陛下,而用了從前的愛稱,這表明她是希望能夠以情動人。

    「你應該知道,只有皇子才能夠保證一個身在宮中的女人的一切。」劉嫖說道,「阿嬌已經三十二了,她沒有下一次機會了。劉閎就算過繼給她,只要不是親生的,終究是次了一等,如今李茜和衛子夫皆有子環繞在膝,給阿嬌一個養子,並不會影響到朝中宮中的大局吧?」

    「如果不會影響,姑姑又何必親自來求朕呢?」劉徹開口說道,嘴唇向上劃出一個弧度,臉上有著嘲諷的笑,「姑姑,我們約定過,你不可以再有這樣那樣的野心。即使阿嬌重新回宮了,朕以為我們的約定還在。」

    「本宮並沒有違反我們的約定。」劉嫖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滯,道,「這次,對於改立新相之事,本宮可是一句也沒說哦。」

    「姑姑做的事情,徹兒自然都看在眼中。」劉徹說道,「不過,朕還是那句話,只要朕活著,而陳家也能夠奉公守己,陳家就不會有事。所以,姑姑大可不必做這些經營。」

    「徹兒,」劉嫖見他想這樣四兩撥千金地把事情推開去,便瞇起眼睛,說道,「做姑姑的說句不好聽的,人死燈滅。當年人彘戚夫人在高祖年間何嘗不是受盡恩寵,艷壓群芳?諸呂在呂後當政時,何嘗不是囂張跋扈,恣意妄為?便是不說這些遠的,當初本宮的母后,陛下的皇祖母薨逝的時候,也把整個長樂宮的財富送到了我堂邑侯府上,如今為了讓嬌嬌在宮裡能稍稍舒心些,那些錢財可都又一一回流到宮裡了。這還是你寬厚呢,換作衛子夫的兒子,他有那個肚量嗎?」

    劉嫖知道以劉徹的精明,這宮中的很多事情是瞞不過劉徹的,包括她和衛子夫各自使的那些手段,到了如今這份上,不如和他挑明了說。

    「姑姑還真是坦白相告啊。」

    「是不得不坦白!徹兒,就算不是為了皇位,嬌嬌也需要一個皇子。這樣至少,將來她還可以隨皇子到封國去做一個諸侯王太后。徹兒,你難道從沒想過,如果你不在了,嬌嬌會怎麼樣?」

    「朕不會不在的。姑姑。」劉徹淡淡地說道,「姑姑的意思,朕懂了。你先回去吧。朕再考慮考慮。」

    上林苑,鼎湖宮。

    「所以,白雪公主後來呢?」

    「後來?後來白雪公主就和王子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在王宮裡了啊。」

    「就像娘娘這樣嗎?然後生了一個幸福快樂的小公主。」

    「……對。」

    當劉徹看著眼前極為溫馨的一幕,看著陳嬌臉上罕見的笑臉,那是完全放下了心事,真正開顏的笑容,是他這十年來都未曾再看到的笑容。

    「參見陛下!」還是飄兒最先發現了劉徹的到來。

    聽到這聲音,陳嬌停下手中的動作,一抬眼就看到劉徹在水榭之外的不遠處望著自己。麥芽糖還有周圍的宮女很快就知趣地離開了,水榭之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阿嬌,」劉徹走近陳嬌,問道,「孩子好嗎?」

    「她很乖。」陳嬌低下眸子,劉葭明亮的雙眼正好奇地望著她,讓她不由得心中一軟,臉上的神色又柔和了起來。

    「葭兒,你有很乖嗎?有嗎?」劉徹順著她的眼睛,將注意力放到了劉葭身上,他伸出手逗弄道。

    劉葭對著劉徹伸來的手指張嘴就咬,然後用雙手將劉徹的那只食指緊緊抓住,開始津津有味地吮吸。劉徹頓時不尷不尬地站在了當場,陳嬌偷瞟到他那尷尬的神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劉徹縮回手,對著陳嬌抱怨道:「葭兒就是這麼乖噢!還從來沒人敢這麼大膽地咬朕的手指呢!」

    「你和她一個『無齒之徒』計較什麼。」陳嬌嗔怒道。劉葭彷彿是為了證明母親的話,立刻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

    經過這麼一段,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自然了很多,劉徹伸手將陳嬌環在懷中,說道:「葭兒真的很可愛。她好像從來都不哭呢。記得芯兒小時候……」說到這裡,他頓住了,衛長公主出生的時候,他和她吵鬧得最是厲害,那時候他為了避免麻煩,乾脆搬到了衛子夫住處居住,所以對衛長公主劉芯嬰兒時的事情還很有印象。

    「大概是因為葭兒不認生吧。」陳嬌接過話道,無論是衛子夫還是她的兒女們,他們的存在既然已經是事實,而要她像那些後宮女子那樣去爭、去鬧,又不太可能。她的自尊讓她不願意去和那些可憐的女人爭鬥。再說,阿嬌的遭遇早已經證明,哭鬧是沒有任何益處的。

    「阿嬌,你想為葭兒找個哥哥嗎?」劉徹問道。

    「……你說二皇子?」

    「姑姑以為,你收養他會比較好。」

    「然後陳家就有了可以競爭皇位的皇子。」陳嬌說道。她抬頭看向劉徹,「我說過,做皇帝,不見得就能夠開心。其實你們不需要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但是我並不在乎生個公主。」

    「阿嬌!」

    「劉徹,我再說一次,我不在乎皇位,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我。事實上,如果你肯放我出宮,我可以帶葭兒離開,走得遠遠的,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陳嬌說道。

    「好了,別說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劉徹伸手摀住她的嘴,歎了口氣,說道,「朕早該知道,以你的驕傲,是不可能會接受那個孩子的。」

    「我的確沒有大度到可以為別的女人養兒子。」陳嬌淡淡地說道,「即使是為了將來的生活也一樣。況且,把他交給我,你就真的放心嗎?」

    劉徹被她一句話給噎住了。雖然他對陳嬌懷孕一事沒有採取更多的措施,但是並不代表他就期望陳嬌生下皇子,事實上,在得知孩子是公主時,他的確悄悄鬆了一口氣。如今,姑姑館陶大長公主的話,又讓他有些動搖,但是在陳嬌明言拒絕了過繼之後,他心中又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因為這表示,即使回宮生下公主之後,她還是沒變,還是和之前在宮外時一樣,不將他放在心上,永遠不會像後宮那些女人一樣斤斤計較。這或者應該讓他欣慰,至少在她的眼中他的皇位一點也不重要,至少在她面對他時,第一個看到的不是他身後的皇位。而孩子出生後,在她懷孕期間營造出的那種溫馨與親密,漸漸消散,劉徹明顯感覺到,陳嬌正在試圖疏遠他們彼此。對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來說,被人疏遠的感覺,真的並不好,

    「阿嬌,我們不說這個了。」劉徹雖然心中有些失落,卻不願意和陳嬌起衝突,便說道,「葭兒的封號,之前你說要封定國廣玉公主,但是我大漢的公主從來沒有四字封號的。定國二字更是不能胡亂加封。所以,朕想,還是封為廣玉公主更好些。」

    陳嬌閉口不言,之前說要給女兒封號為定國廣玉,其實也只是氣話。當時每個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有些氣不過,便想到這個從前看漫畫時看到的公主封號,定國二字足夠威風,當時只是想搬出來鎮一下。過了之後就知道這封號是根本不可能加上去的,劉葭若是加了四字封號,那衛長公主、陽石公主、諸邑公主連同上輩的平陽公主、南宮公主,還有孩子的外婆館陶公主不都得再加尊封了嗎?就算這些都不是問題,但是定國二字也肯定不會加在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頭上的,若真那麼做了,必然要引來議論紛紛,倒將女兒置於了風口浪尖上。

    「算了,那就去掉定國二字吧。」陳嬌想到這裡,歎了口氣,說道。

    「阿嬌,朕知道你不高興自己定的封號被改。不過朕答應,葭兒長大以後如果可以,朕一定給她加上定國二字的尊封。」劉徹誤會了陳嬌的失落,說道。

    「深夜來訪,還請衛將軍見諒。」一個神色淡然的男子向衛青拱手道。

    「侯爺請坐!」衛青抿唇說道。武強侯莊青翟,高祖舊臣莊不識之孫,曾經深受竇太皇太后寵信一個勳舊之子,建元三年曾任御史大夫一職,那時候,他距離大漢朝的最高臣位丞相一職僅有一步之遙,可惜,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的崩逝讓一切都改變了。他已經整整被棄置了九年之久。

    「衛將軍似乎對在下的來訪很是吃驚啊?」莊青翟已經年過五十,經過歲月的歷練後,他看來很是沉穩。

    「的確有點。」衛青點了點頭。

    「太子既立,將軍如今可說是春風得意。」莊青翟看出衛青對他並無好感,但是他有信心讓衛青接受自己,他輕輕說道,「只不過,老子有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老子不過是老人家之言。今上素來厭惡,侯爺還是少提的好。」衛青不溫不火地說道。他本和莊青翟並無交情,此人若在平日拜訪他定然不會見,只是近來朝中風聲說陛下有另立丞相之意,而眾多勳舊在陳府出入,他才會在這非常之時,見莊青翟的。他淡然道:「侯爺,有話可以直說。」

    「陛下已派人傳言於在下,有意在一二年後,任在下為太子太傅。」莊青翟說道,「衛將軍,陛下許了一個未來給我們這些人,現在青翟是來向你要一個保證的。」

    衛青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然後說道:「侯爺,你要向青要一個保證?青沒聽錯吧?」

    「將軍並沒有聽錯。」莊青翟說道,「雖然如今勳舊貴戚式微,不過也不是他人所能小看的。太子得立,不也是靠了萬石君的諫言嗎?將軍,一個承諾,換我們的支持,你並不吃虧。」

    「為何是青?而不是大長公主?」衛青問道。

    「廢後還是廢後,可是皇后卻已經有了太子。」莊青翟答道。

    「侯爺的意思,青明白了。請回了。」衛青淡淡笑道,對莊青翟說道。

    莊青翟也回他一笑,在下人的帶領下自後門離去,他知道衛青已經接受了自己釋出的善意。這近十年的時間裡,他看著衛家一步一步崛起,看著勳舊在皇帝的刻意打壓下日益衰弱,到如今的立新相之事,他知道他們應該給自己找一個新的可以依靠的靠山了。而大長公主的閉門謝客,讓他知道,陳家已經是一條不通的死路。而且,以皇帝對陳家的忌憚程度,他也不認為陳家還能在這件事情上對皇帝產生影響。既然皇帝打算許一個未來安撫他們,那麼何不讓這個未來成為真實,受到廢後威脅的衛家正需要一個盟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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