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後宮攻心計 189 失憶5 文 / 阿襲
189失憶5
聽說雋桓要我辦一件事,我以為是什麼要緊的事,匆匆沐浴更衣。
令我感到詫異的是,宮女拿來一套碎花月華裙。
這……我詫異地看著宮女,搖搖頭表示不解。
宮女見我一臉惘然,便道:「你也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別磨蹭了,趕快穿上吧。皇上那邊還等著你呢。」
我只得乖乖地換上這身月華裙,待我從內殿走出來,只見一個女子正盛氣凌人地瞪著我:「你就是小環?」
她聲音一出,我就記得她就是第一天到行宮就叫我洗衣服的那個宮女。
這是她對著我這般盛氣凌人,又是何故?
她朝我走過來,兩隻眼死死地盯著我:「你是不是浣衣局那個啞巴小環?」
哼。
心底不禁冷笑起來,一個宮女,也敢這樣沒有教養地罵罵咧咧?
我恭順地點了點頭。
再抬頭,這個女人已經直逼我的眼睛:「誰給你的膽子敢有麻雀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想法?你不想活了?」
她倒也是個聰明人,從我和雋桓的幾次交涉中看出了端倪。
可是她不知道,我本就是鳳凰,只不過現在正面臨著鳳凰盤涅的境遇。
「一個下賤的浣衣局宮女,又是一個啞巴,竟敢做著癡心妄想的夢!」她拚命扯我的衣服,「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配嗎?」
我死死地攥著衣服不讓她用力扯。
兩人扭作一團。
「小環?小環好了沒?」
是趙德海的聲音。
我猛力一摁,氣勢洶洶地等著眼前的這個宮女。
「小環……」趙德海一走進來就看見我們兩人這個架勢,不免嚇了一跳,「長陵,你怎麼在這裡?」
原來她叫長陵,如果沒有猜錯,她應該就是雋桓在行宮的貼身侍女了。
長陵這才忿然鬆手,佯裝給我整理衣服:「奴婢在給小環拾掇拾掇呢,一個浣衣局的丫鬟,真是難以成事呢。」
趙德海眼睛一動不動望著她:「你在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長陵挑了挑眉毛,轉過身去,「皇上要帶著她單獨外出,憑她一個小小的浣衣局宮女,能不出差錯嗎?」
「哼!長陵,你這話說得未免太過火了點吧?」趙德海把臉一沉,「皇上做事難道還用你來說三道四不成?」
「我……」長陵面色有些聒噪,「奴婢可是德妃娘娘親自派遣在皇上身邊的宮女,奴婢自然要恪盡職守了。」
「你可別拿德妃娘娘來壓我。」趙德海重重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那點鬼心思!」
長陵被趙德海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憤然地岔著氣。
趙德海看向我,微微一動嘴皮子:「小環,走吧。」
我看了眼長陵,隨即跟著趙德海離開。
「趙公公,這個長陵是誰?」
趙德海語氣滿是不悅:「一個宮女罷了。仗著是德妃娘娘讓她做皇上的貼身侍女的,就趾高氣揚,我呸!」
貼身侍女的意思我明白,就是除了一般的日常照顧之外,還在帝王所需的時候侍寢。
一想到這裡,心裡不免蒙上一層陰霾:「那皇上……」
趙德海立刻道:「娘娘別誤會,皇上雖然數日,卻從未近過女色。也正是如此,這個長陵一聽說皇上要帶你外出心裡十分不快呢。」
「皇上要帶我外出?」我略略詫異,「不是說有事交代我去辦嗎?」
趙德海呵呵一笑:「具體什麼事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知道自從昨晚之後,皇上和您的俄關係似乎緩和了一點呢。」
「嗯,那是因為他和我約定了契約。」
趙德海「啊」的一聲:「什麼契約?」
我心裡一想,讓趙德海知道一些事其實也是必要的,便道:「皇上給我一定的時間幫助他恢復記憶。」
「那……萬一要是不行呢?」趙德海迎視我的目光,笑得有些促狹,「當然奴才也是瞎說說的。」
我抿了抿唇:「不,你的考慮很周全。也有可能皇上永遠都不會記得我了。」說到這裡,我略略無奈地笑了,「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畢竟我已經盡力了。」
趙德海眉頭一動:「唉。娘娘走吧,皇上還等著你呢。」
雋桓見我姍姍來遲,有些佯責:「怎麼這麼慢?」
趙德海賠笑:「是奴才的錯,是奴才的錯。」
雋桓看了我一眼,目光定在我身上,我以為有什麼不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皇上,有什麼不妥?」
「沒有,」雋桓搖搖頭,「朕見你這樣的裝扮總覺得很像一個人。」
我緘默。
他又問我:「你之前是不是經常穿月華裙?」
「偶爾穿,一般在宮裡都是穿宮裝的。」
他「噢」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帶著我去挑了馬匹,問:「會騎馬嗎?」
我點點頭:「以前不會,現在會了。」
說話間他已經跨上馬背,低頭問我:「誰教你騎馬的?」
我賣弄著關子:「這個嘛……」我也一躍跳上了馬鞍,「容我慢慢告訴你。」
趙德海見我們二人均上了馬,忙吩咐:「御林軍……」
雋桓制止:「不必!」
「皇上……」趙德海不明所以。
雋桓對他說:「朕今日一個人外出。」
「這怎麼行?」趙德海急了,「皇上萬金之軀怎容閃失?若有個什麼事,奴才便是有是個腦袋也不夠啊!」
「你哪有是個腦袋?先顧好自己頭上的這顆腦袋吧!」話音剛落,他就「駕」地一聲,飛馳而去。
我心一緊,連忙緊隨其後。
他在前後跑著,回頭看了看我,原本想等等我呢,卻見我駕馬飛馳,絲毫不遜於他,不禁回頭目視前方,快馬加鞭。
兩人一直騎著馬,除了行宮,面朝西面奔去。
一前一後。
策馬奔騰。
直到林海邊境,再無前路,雋桓和我方才收斂韁繩讓馬停下來。
他喘著粗氣,回過頭來,額上閃爍著汗珠:「朕沒想到看似溫文的你原來駕馭技術這麼好。」
我也笑了,掏出手絹拭汗:「我這一身騎馬的技術,都是給逼出來的。」
「嗯?」
「不知皇上還記不記得魏王叛變?」
雋桓沉吟:「自然記得。」
「當時情勢逼人,你費盡心機將臣妾送出宮,臣妾快馬加鞭趕去大理找安王相助。就是從那時候學會駕馭的。」
他忽然捂著頭,萬分痛苦狀,整個人都要倒下來。
我忙跳下馬:「皇上!皇上!」
「朕的頭好痛!」雋桓痛苦地嘶喊著,「好痛!快要炸開來了!啊……」
他幾乎不能掙扎著下馬,在上面顛著,驚動了馬兒,馬兒腳一蹬,飛快地跑出去,雋桓一個沒坐穩,整個人從馬背上狠摔了下來。
天空轟隆隆地一陣作響,烏雲密集。
我一把扶起他:「皇上!皇上!」
電閃雷鳴,雋桓的臉色慘白,幾近陷入昏迷,聽到我的聲音,微弱地睜開眼,噙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來。
「皇上!」我焦急地觀望四處,了無人跡,這裡又是在林海邊境,等到天暗下來,難保不會出現野獸。
想回去找人,可是馬兒都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一時間我陷入了兩難。
摸著雋桓的臉龐,我問他:「痛嗎?」
他的嘴唇都是白的,根本說不出話來。
從他痛苦煎熬的表情中我知道他很難受,但是卻束手無措。
傾盆大雨登時嘩嘩打在人身上,我想扶起雋桓,他卻根本難以動彈,想必是剛才那一摔,摔得厲害了。
我起身,從他身後抱起他的肩膀,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拖著他的身子到樹林裡避雨。
衣服打濕在我們身上,此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是在心裡不住盼望著他沒事。
樹林裡古木包圍,幾乎淋不到雨,我蹲下身來,抱著雋桓的頭:「皇上?皇上好些了沒?」
過了許久,他緩緩睜開眼。
見他睜開眼睛,我不禁大喜過望:「你醒了,能說話嗎?」
他又動了動嘴唇:「……能……」
我潸然淚下:「皇上……」
「朕……渾身動不了……」
「嗯。」我用手搵了搵眼淚,把他靠在樹幹上,又看了看外面的天,「雨下的這麼大,馬兒又跑了,一時之間怕是很難跟行宮的人聯繫上了。」
一隻手輕輕握上我的手指,一回頭,雋桓竭力對著我微笑:「你別急,朕沒事。」
我很自責地說:「都是我不好,不該隨便說些亂七八糟的事,驚擾你。」
他伸手給我揩了揩臉:「不知道為什麼,你方才說魏王叛變的事,朕一下子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腦袋跟燒灼一樣的疼痛。」
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如果我說,皇上說的少的是我,你信嗎?」
那一刻,他忽然沉靜。
靜默不語。
雨聲嘩啦啦作響,並不打算輕易歇停。
渾身濕透,漸漸覺得寒冷。
末了,雋桓歎了口氣:「給朕一點時間去回憶,好嗎?」
我點頭:「是。我不該把你逼得這麼急。對了,身上哪裡疼?」
他動了動筋骨:「剛才一下子摔了,難以動彈,經過這會子的休息,倒也差不多,只是……」他皺眉,似乎強忍著疼痛,「朕的腿很痛。」
我低頭一看,「啊」的一聲叫起來,「在流血!」
連忙小心翼翼翻開他的褲卷,小腿被石頭磕到了,傷了皮肉,流了很多血。
我駭然,當下拿手絹將傷口先包紮起來:「萬事得等回去了再說。」
他點點頭,表示認可。
兩個人相互依偎著靠在樹幹上,天越來越暗,雨依然在下。
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口說:「也不知這雷陣雨是不是捉弄人,都下了半天還不停下來。」
「你冷嗎?」雋桓撇了撇頭,將臉貼在我臉上,那剎那的肌膚相觸,令我為之一顫,面色緋紅,雋桓卻沒察覺似的,說道:「衣服都淋濕了,就這樣過了半天,怕是要著涼了。」
我該知足了。
失憶的雋桓,尚能對我這般關心,我該知足了。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望著外面密集不斷的雨:「若是能永遠這樣靠著,也是好的。」
「你說的什麼混話?」雖是責怪,語氣卻不重。
我說:「這裡沒有宮廷,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仇恨,沒有其餘的一切,只有我和你。這對我來說,就夠了。」
「你……」雋桓低頭不解地看著我。
不敢看他太多,怕看多了心就會痛。
我低下頭:「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就是我所想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雋桓沉吟,隨即搖頭歎笑,「你未免太天真了,朕是皇帝,一國之君,就算真的跟你有情,也不至於拋卻一切和你相忘於江湖。」
「我知道。」我喃喃道,「我只是心裡想想罷了。」
兩人均不再說話。
天完全黑了,這雷陣雨才漸漸止住。
我覺得冷,渾身濕漉漉的更覺著人難受,有種昏昏欲睡的衝動。
「小環?」雋桓搖了搖我,「別睡著了,容易著涼。」
我睜開眼睛:「皇上,天黑了。」
「嗯。」他鎮定道,「害怕嗎?」
我靠著他:「不怕。」
他跟我說起笑來:「可是天黑林子深,容易出沒一些野獸哩。」
「那你怕嗎?」
「呃……」他道,「朕有什麼可怕的?野獸也喜歡細皮嫩肉的獵物,跟朕在一起,要吃也先吃你的肉了。」
我終於被他說得笑開來,睡意也一下子沒了:「沒想到皇上也會這樣揶揄人的。」
黑暗中,他的眸子漆黑:「你說過朕和你從來沒有有趣的事,雖然朕記不得了,無從考證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但是現在,朕至少可以跟你做一些有趣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將自己的唇覆在他的唇上,他顯然一驚,但在我的熱吻下,終於接受了。
我再也不要做一塊一動不動的石頭,我要站起來,用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一切。
再也不坐以待斃。
許久許久沒有和他在一起,雖然只是一個吻,卻讓我感受到了他的溫與熱。
「皇上,不管如何,我一定會讓你重新記得我的。」我從他的眼中看到大批大批的火光,「一定。」
聲音由遠及近傳來:「皇上!皇上!」
趙德海和御林軍等人終於還是找到我們了。
我扶著雋桓站起來:「我們走出去吧。」
火把多不勝數,幾乎照亮了我們週遭。
雋桓看著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如果朕沒有記起你,將來你就找一個人陪你去過這樣的生活吧。」
我低下頭,喉嚨酸澀。
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出去,有人看見了我們,立刻喊起來:「皇上在這裡!在這裡!」
火光聚焦在我和雋桓身上。
趙德海撥開人群走上前,身後還跟著長陵。
見我二人的狼狽模樣,趙德海猶豫了:「皇上……」他低下頭看到雋桓的一隻腳幾乎瘸著,暗覺不妙,噗通一聲跪下來:「奴才該死!」
雋桓輕描淡寫說:「不礙事的,倒是小環,淋了半天雨,朕擔心她會受涼。」
說到我,趙德海身後的長陵那陰冷的目光立刻射過來。
當然,我並不懼怕。
趙德海連連道:「立刻回行宮,立刻。」
眾人攙扶著雋桓上馬車,走到馬車前,雋桓又回過頭來:「小環,你跟朕一道坐回去。」
這是龍輦,我怎敢同乘?
趙德海也道:「皇上……這……不太合規矩吧?」
雋桓衝我招了招手:「小環也累了一天,又淋了雨,跟朕一起回去吧,眼下也顧不得這些規矩了。還有,從今往後,讓她做朕的貼身侍女吧。」
此話一出,莫說我,連趙德海也驚了。
長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皇上,人家小環不會說話,怎麼伺候您啊?」
也不知怎麼的,雋桓似乎就是要對著幹,輕聲說了一句,卻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到:「朕就是喜歡不會說話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我身上。
我幾近惶恐。
同乘一輛車子回行宮,我說:「皇上這是故意陷害我呢。」
「此話怎講?」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就是喜歡啞巴,不是讓我為難麼?」
他呵呵一笑,看著我,意味深長:「有朕在,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