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母女 文 / 冬日向晚
王夫人想要算計兒媳婦嫁妝的計劃還沒有正式開始實施就落空了。她連著幾天都說身體不適，留在蘭院養病。李紈不辭辛苦的在身邊服侍照料，雖說被王夫人指使的不輕，卻也得了太夫人的讚賞。王夫人更覺得憋氣，本來要好起來的病又重了兩分。
薛太太帶著寶釵過去探望，見李紈在榻前端茶遞水十分慇勤，便讓寶釵陪著李紈回房歇息一會兒說說話。等到小輩們都走了，她私下對王夫人道：「姐姐這個兒媳婦很是不錯了，我看她對你並沒有不敬，而且相當用心伺候呢！」
「你懂什麼？」王夫人因為心情不好，又是在屋裡躺了幾天的，也沒上什麼脂粉，顯得面容蒼老，臉上的肉皮鬆垮垮的搭拉著。聽了薛太太的話拿一雙三角眼睛瞥著她道：「她小孩子家，哪裡懂得照顧那些田產鋪子，少不得我來替她打理幾年。等珠兒中了進士做了官，自然是要還給他們的。我一個做娘的，還能算計兒媳婦的嫁妝不成，那我成什麼了？」說著似是覺得自己委屈，聲音便嗚咽起來。
薛太太一肚子勸慰的話被王夫人這幾句給堵了回去。兄妹三人當中，唯獨只有她是個沒心眼兒的。不過，沒心眼兒不代表她傻。這次連太夫人都話裡有話的當著那麼多人教訓了王夫人，可見這算計兒媳婦嫁妝的事不是無中生有的。因是自己的姐姐，自己又有事求著她，也不便說她什麼。不過見她這麼看重錢財，又如此的顛倒是非，薛太太實在是說不出什麼來。只好隨著她的話頭勸了幾句了事。
李紈將寶釵讓進自己的屋子，吩咐丫鬟上茶，笑道：「表妹平時怎麼不多來坐坐。總是呆在院子裡悶著做什麼？」
「嫂子不知道，我那個病一到這個時候就發起來了。所以只在屋裡靜養著，懶怠動彈。」寶釵接過綠珠送來的茶，朝李紈笑道。
「你才多大？有什麼病不能找個大夫看看？老這樣也不是辦法。」李紈一臉關心的表情。
「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懶的動彈。也瞧過大夫，卻也瞧不出什麼來？只是那年碰見一個遊方僧人，給了個偏方，倒是很管用。到了發病的時候。吃一丸下去就是沒事了。」寶釵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從裡面掏出一粒龍眼大小的丸子遞給李紈。
李紈伸手接過，好奇的看了看，只覺得異香撲鼻，不由問道：「這是什麼藥，怎麼這麼香？」
寶釵將藥丸收回荷包裡，笑道：「那是好幾種花兒做成的。自然香的很。只是這製作的法子確是很麻煩，不說也罷。」
李紈聽了笑道：「真真妹妹是個玲瓏人，連吃的藥都是花兒做的。」
兩個人正說著閒話。有丫頭來報說，薛姨太太要回去了。寶釵連忙起身告辭，李紈也要過去繼續照顧王夫人。兩個人便一起走到了正房門口。
薛太太見李紈眼睛下面有些發青，便知道她休息不好。薛太太笑著上前攜了她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你婆婆剛睡下了，你也回去歇歇，等她醒了你再過來不遲。」
李紈忙說：「母親身子不舒服。我做媳婦的理應在一旁伺候著，哪能自己去休息呢。」
寶釵也在一邊幫腔：「嫂子就聽我母親的話吧。想來姨媽睡了也是用不著嫂子在一邊伺候的。只管叫丫鬟們看著，等姨媽醒了嫂子再過來就是了。」
李紈見她母女齊聲勸自己休息，便只能應了，待送了兩人走之後，想了想，確實覺得眼皮子打架，便吩咐了丫鬟看著王夫人的情況，自己回了東跨院休息。
薛太太和寶釵兩母女從蘭院出來，逕直回了梨院。吩咐丫鬟關了院門，母女兩個進了屋子說話。
寶釵親自斟了杯茶端過去，見母親臉色不好，忙問道：「母親怎麼了？是不是累了？」
薛太太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沒事，只是剛剛和你姨媽聊過之後，覺得咱們這次投奔侯府，只怕是成不了事的。」
寶釵聽了不由大驚，她強壓下心中的驚訝，開口問道：「姨媽和母親說了些什麼？母親怎麼會這麼想？」
薛太太見寶釵站在自己面前強作鎮定的樣子，自己也覺得悲從中來。
當年自己明明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大家閨秀，卻因為家裡為了和薛家的生意嫁給了一介商人。父母之命不能違，她只好眼看著姐姐嫁到了侯府，而她自己只能嫁給皇商。成親以後，好歹丈夫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對她也好，成親多年，連個姨娘都沒納。她本來就認命了，打算就這樣好好過日子的。誰知丈夫卻英年早逝，偌大的一盤生意就落在了她一個婦人的手上。
薛家也不光只有自己這一房，各房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她手裡的田產鋪子。不過是因為她哥哥是官，姐姐又嫁到了侯府，這才沒有對她們孤兒寡母做的太過分。可是她自己卻不是個會做生意的材料，如今的生意大多靠著下面的管事們照應著。本以為兒子大了能接手生意也就可以享福了，哪知道蟠兒又是個不省事的，成天吃喝玩樂不說，竟然還為了個丫頭打死了人。
她求了大哥，又貼了好些銀子，這才把官司壓下去。結果沒幾天那家人不知受了誰的挑唆又告了上去。她只好帶了兒女慌張進京到侯府求助。結果，官司倒是了了，可她卻被親姐姐算計了銀子。
本來想著，到底是姐姐，就是多得了些銀子又能怎樣。可如今看她對待自己的兒媳婦都是這樣一副嘴臉，薛太太實在覺得心寒。
她看著女兒圓潤的臉，心中更加難過。寶釵長的漂亮，知書達理，人也聰明，若不是為這個商家的身份阻著，她就是進宮當娘娘都是綽綽有餘的。可如今卻可能連個好點的婆家都說不到。薛太太越想越心酸，不由得落下淚來。
寶釵見薛太太半天不說話，也急起來，跺了跺腳道：「到底是怎麼了？母親倒是說話啊！」
「好孩子！」薛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娘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娘本來也想著求求你姨媽幫忙，就算花多少銀子都無所謂。可如今見你姨媽這個樣子，只怕是不會理我們的。」
寶釵一聽就留下淚來，母女兩個對著哭了一陣子，寶釵擦了擦眼睛道：「娘不用為這事操心，女兒自有打算。」
「你一個姑娘家，能有什麼打算？」薛太太只以為寶釵是敷衍她，聞言並不當回事。
「娘，我本來也沒想著姨媽能幫我們。連舅舅都說幫不上忙，姨媽又能怎樣呢？再說，大表姐如今就在宮裡，又剛剛得了皇上的寵。姨媽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送別的人進宮去搶聖上對大表姐的寵愛呢？」寶釵將情形分析給薛太太聽，她早就覺得依靠王夫人不行了。
「這，，」薛太太拿著帕子愣住了。是啊，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我一直在想，咱們家虧就虧在是商人身份。我聽說京裡世家子弟常有捐官的，我就想著能不能給哥哥也捐個官身。這樣，咱們家不就能從商人的身份上退下來了嘛。」寶釵說的眼睛發亮。
薛太太也樂了：「真的？我好似也聽過的，只是這捐官也要有門路才行吧。」
「嗯，二表哥不就是捐的官嗎。我上次問過二姐姐，可是她卻說不知道這事。」寶釵咬了咬唇，有點不甘心的說。
薛太太倒是覺得迎春確實有可能不知道，她笑道：「她一個小姑娘家，怎麼會知道外頭男人們的事。我看還是找別的門路問問的好，要不然我趁你舅舅還在京裡，去問問他？」
寶釵笑笑，舅舅和姨媽都是看不起自家商人身份的，只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才偶爾幫幫忙。母親性格不似她們奸猾，自然還以為兄妹情深呢！她敷衍道：「母親且不必去找舅舅，我看他也不是京官，只怕不知道這裡面的門道。等女兒想想別的辦法。」
薛太太點點頭，女兒一向是個有主意的，雖然她年紀小，可是丈夫去世後，自己已經漸漸習慣在好些事上聽從女兒的安排了。
寶釵喚了鶯兒進來，讓她打水服侍自己洗了臉。重新梳了梳頭，又仔細的在臉上擦了些脂粉，遮住哭紅的眼睛。吩咐丫鬟好好伺候薛太太休息，她自己則帶著香菱起身去了馨院。
福慶又去了趟揚州，給黛玉帶了林如海的信回來。黛玉笑瞇瞇的拿了信躲到屋裡去了，迎春則和錢媽媽商量自己那幾百畝地的事。
「上次從豐縣買的那兩百畝地。有個年老的佃戶說，從前他們都是種果樹的。只是自從那個敗家子接手後，也不知道聽了誰都話，不讓種了，非要改種麥子。結果收成也不怎麼樣。」錢媽媽看不起那種變賣祖業還賭債的人，一張嘴就是敗家子。
迎春卻更關心她說的另一個消息：「那他的意思是那些地要種果樹才好，是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