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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一種幽花迥出塵 文 / 米可麻

    杜鵑見子規被孫四家的強壓著跪在樹下,也急了,跟著就到了子規身邊,也跪了下來。子規見這情形,正準備開口,卻聽得一聲輕喚:「孫嫂子!」

    眾人皆回頭一看,原來是小螺子回來了,只見她急沖沖地就過來了,並不看地上跪著的兩人,卻附在孫四家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

    孫四家的聽著聽著,臉色就緩了下來,眼光卻一刻也不離子規身上,聽到最後,她點了點頭,竟開口對地上的二人說:「起來吧!」

    這讓子規大感意外,她本已準備要開口為自己辯護,且恰是合理的說辭。只是,就小螺子幾句話,孫四家的,就這麼輕輕放過了?

    小螺子說完就朝廚房裡走去,嘴裡喊著:「餓壞我了,奶奶們都吃上了,也該我們吃了吧?」

    孫四家的還是緊盯著子規,這讓子規緊張起來,也不敢就起來,只低下頭去,準備聽著。「大奶奶既讓你們進來了,我又何必多事,想是已經查清楚底細了的。算了,會切個菜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兒,起來吧,都進去吃飯。」孫四家的這才開口,見子規與杜鵑還不敢起來,自己便掉頭,逕直回廚房去了。

    杜鵑這才拉著子規,兩人互相拉扯著,站了起來。

    「姐姐……」杜鵑剛想開口安慰對方,子規就衝她擺了擺手,杜鵑會意,沉默下來。

    「再不來,可就沒有你們的飯啦!」小螺子站在門口,將這一幕看進眼裡,嘴裡便喊了一聲。

    「哎!」子規拉了杜鵑一把,兩人乖乖回去了。

    這邊剛剛吃完,那邊送上去的食器都陸陸續續地送回來了,也有要人去拿的,廚房裡便又是好一場亂。子規與杜鵑再沒有別的事,只在水池前,不住手地洗著。孫四家的過來一趟,站在身後看了幾下,囑咐她倆:「手把牢些,若是打壞了,有你們受的!」

    二人唯唯而已,孫四家的見無可挑剔的,也就走開去。好容易等到收拾乾淨,廚房裡總算有片刻安寧,於是眾人歇息的歇息,閒逛的閒逛,一時間廚房裡人都走的空空,只剩下幾個看著火的小丫頭,坐著直打瞌睡。

    子規與杜鵑不敢學那起老的,就回下處去,更不敢去園子裡閒逛,只得在院子前的樹下,找了塊乾淨地方,坐了下來,一上午忙下來,也算喘口氣。

    孟春時節,雖是午後,陽光也不灼人,更兼頭頂上綠陰成片,微風拂過,倒覺十分愜意。兩人互相依靠著,更覺親密。

    「姐,」杜鵑找到半截小樹枝,便用它戳起地上的幾隻螞蟻來,嘴裡說著:「咱倆只在人牙子家處了七天,我卻覺得像是相熟久了似的,姐妹一般呢。你比我大一歲,我叫你姐姐,行嗎?」

    子規笑著拽了對方的袖子一把:「看你玩起來的樣兒,可不是要叫我姐姐!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幾隻螞蟻較著勁呢!」

    兩人都笑起來,空氣中飄過來陣陣幽香,杜鵑嗅了嗅,先說道:「好香!」

    子規點點頭,「是啊,槐花就要開了,就現在只掛著花苞,也夠香的了,若是都開起來,只怕香得死人呢!」

    杜鵑仰頭看著:「姐姐好眼力,果然是都掛著苞呢!」

    子規也跟著向上看,卻不說話,眼裡全結著霜。杜鵑等了一會,覺得奇怪,對方怎麼突然不出聲了?便轉頭看看,子規將臉快快轉開,驚叫一聲:「你的螞蟻,要搬家了呢!」

    杜鵑一見,也跟著呀了一聲,排成隊的螞蟻,都從地上鑽了出來,有序地向園子裡爬去,杜鵑點點頭,說道:「想是有一場大雨要來了。」

    子規只顧看著那忙碌不已的蟻群,並不作聲。

    春天的臉,說變就變,遠處的雲堆泛了上來,才剛還春光興起,陽光明媚,這一會兒,說陰,就陰了下來。

    大奶奶站在自家院子裡,正細看牆角背陰處那一排玉簪花,忽覺天暗了下來,便抬起頭來,果然,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隱到烏雲的背後,早起還是晴朗無雲的天空,這會子卻是雨雲密佈,不見半點陽光了。

    琴絲從屋裡出來,抬頭忽見天色不對,便行至她身邊:「大奶奶,怕是要下雨了,咱們還是回屋裡吧。」

    寧娥只作沒聽見,卻伸出手去,掐了一朵玉簪花下來。琴絲從她手中接過花來,替她簪在鬢邊,細看了看,讚了一句:「大奶奶今日氣色好的很,這花戴上去,真是好看!」

    「一種幽花迥出塵,孤高恥逐艷陽辰。」寧娥不理她的話,卻吟了一句詩,吟罷又輕撫了鬢邊的花朵,「瑤枝巧插青鸞扇,玉蕊斜欹白鷺巾。只可惜,養在這我這兒了,倒落了個無人賞識。」說著,輕聲笑了一下

    琴絲不忍心了,開口說道:「大奶奶,也不必如此!大爺他終究還是會……」寧娥猛的抬頭,眼光一下刺住對方:「說的是花!怎麼就扯到爺身上去了!都是我慣壞了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這樣的話也敢在我面前說起來了!」

    琴絲知是自己話說得太過了,低下頭不敢回嘴,寧娥猶準備開口,院門口卻傳來陣腳步聲,抬眼一看,自己的丫頭綺墨走在頭裡,後面倒跟著二爺的瑞姨娘。

    「大奶奶,瑞姨娘來了!」綺墨將手裡捧著二個盒子交給小丫頭萼兒,笑嘻嘻地朝寧娥說道。

    「這要下雨的天兒,你怎麼來了?」寧娥收起剛才的話頭不提,滿臉帶笑地對著瑞姨娘問道。

    「我院子裡那幾株玉簪花開了,今年倒是長得好,花開出來又香又大,就想著,給大奶奶送幾朵吧,一向見您也喜歡這花。喲,看來,我來得是多餘了,您這兒的花,倒比我那兒開得更好些,倒要招您笑了。」瑞姨娘緩緩步至寧娥身邊,也傾下身去,端詳起花來。

    「倒多謝費心了,」寧娥笑著朝萼兒打開的盒子裡看去,但見是一盒玉簪花,一盒新鮮椒鹽酥皮果餡餅。萼兒見她點點頭,便收了下去。

    「將那花和餅各勻一半,給二奶奶送去吧。」轉過身來,寧娥便吩咐綺墨,綺墨哎了一聲,正準備走,卻被瑞姨娘給攔了下來。

    「姐姐不愛這花,說是太清冷了些。」瑞姨娘輕輕說完,微抬起眼來,看了寧娥一眼。寧娥若無其事,只作不知,笑道:「她是愛熱鬧的,海棠,芍葯什麼的,咱們這兒,也就數她院裡這些花開得最好。」

    瑞姨娘輕輕點頭附和寧娥的話,接著說道:「大奶奶說得是,前幾日我給送了些玉簪花過去,見姐姐院子裡海棠開得,遮天蓋地的,真成了氣候了。不過姐姐見了我送去的玉簪花,倒說了句好笑的話。」

    寧娥好奇,貼近她身邊問道:「好笑的話?說了句什麼好笑的話?」

    瑞姨娘用手裡捏著的帕子半掩著嘴說:「姐姐說,把那新鮮玉簪花用香油炸了,再撒上花椒鹽,倒是道下酒的好菜呢。」

    寧娥立刻回身,也用帕子擋上半邊臉,瑞姨娘只能聽見她尖銳的笑聲,心下認為對方一定是聽明白了,便也跟著笑了。

    琴絲忙過來扶著寧娥,勸道:「瑞姨娘身體一向不好,眼見著這天也快下雨了,不如奶奶跟瑞姨娘回房去,嘗嘗那帶來的果餡餅,可好?」

    寧娥拭拭眼角,似要將笑出來的眼淚抹去,然後扶著琴絲對瑞姨娘說:「可是這丫頭提醒的對,咱們還是回房吧。你的丫頭呢?怎麼也不帶一個出來?綺墨!」

    瑞姨娘急急說道:「大奶奶站了這半日,想是也乏了,我就不進去叨擾了,丫頭們也費事,倒不如我一個人出來,倒省些心。大奶奶快回屋吧,一會下起雨來不是玩的。」

    寧娥用手輕拽了她一把,說道:「你好意送東西給我,怎好不坐坐就走?來吧,嘗嘗我這兒的果仁泡茶,說不定,倒對你的味兒。」

    瑞姨娘這才抬起眼來,二人對視一眼,都微微笑了,這才慢慢地,一前一後回屋去。

    寧娥坐近窗邊,看著那茜紗窗外的桃花影子,卻不開口。瑞姨娘乖巧地等在一旁,各人想著心事,屋裡一時便靜著。半晌,聽得一聲春雷遠遠響起,寧娥這才回來神來似的,驚覺身邊還有個人呢。

    「喲,一時看花影,倒看住入了神,這可是我的不是了。書桐,將那南邊過來的福仁拿出來,濃濃地點上二盞茶來。」寧娥抱歉地看看瑞姨娘,吩咐下去。

    瑞姨娘忙說道:「大奶奶盡客氣了,等一會子怕什麼,又不是害了病,等那熱水來送汗。」

    琴絲聞言看看她,寧娥並不在意,笑著說道:「倒是你說的有趣,我過去倒沒聽人說過這個說法呢。」

    瑞姨娘慌忙起身:「可是該打嘴了,這種村話也拿來說給大奶奶聽。」

    寧娥更笑:「這怕什麼,左右沒有外人,大家也是姐妹一般罷了,要擺那些規矩做什麼。書桐!」

    「哎來了。」一個小小巧巧的身影從外面移了進來,瑞姨娘不由得讚道:「到底是大奶奶調教出來的人,個個人長得伶俐的,名字也好聽,說與別人,都誇大奶奶學問高呢。」

    寧娥倒正了正臉色,說道:「給丫頭起個名兒罷了,哪裡就講到學問了?這要讓正經做學問的人聽了去,可不要笑話死了,姨娘下次可別再提了。」

    琴絲嘴快,一時說道:「姨娘不知道,就這樣,還有人嫌起得不好呢!」

    「琴絲!」寧娥馬上變了臉色,罵道:「你今天把不住嘴了是不是?哪裡就輪到你來說嘴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一個奴才,倒教訓起主子來了!還不下去!」

    琴絲滿面通紅,知道自己造次了,不敢回嘴,俯身退了出去。書桐上前,將兩人的茶和擺好的果餡餅端上桌來。瑞姨娘知道說的不是自己,卻控制不住的緋雲上臉,只得悶住,也不出聲,屋裡再次靜了下來,外面的雷聲一陣又一陣地響來,更襯得屋裡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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