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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巧囀豈能無本意 文 / 米可麻

    話說,孫四家的被帶到攏香院,跪在寧娥與其蘭面前,情知有過,卻心存一絲僥倖,旦想矇混過關。

    寧娥抬起空著的那隻手,將桌上那盤惹禍的銀苗菜向前推了推,開口道:「這是你做出來的?」

    孫四家的抬眼一看,心便慌了,這不正是那要命的東西?一時難以開口,卻被上首寧娥的眼光逼著,不得不說道:「回大奶奶,是小的做的。想是,不合口味了?小的再去做……」話還沒說完,就被其蘭一陣冷笑打斷:「再做一盤?就這,已是破枝爛葉湊出來的,你上哪兒再找一盤的料去?難不成,真到那扔出去的垃圾裡去再翻一點出來?還是,用人家盤子裡剩下來的,熱一熱,再送到這裡來?」

    孫四家的心下恨得直癢癢,因欺其蘭一向人輕言微,也是自為有二房撐腰,一時嘴快強辯道:「大小姐冤枉奴才了,奴才並不敢挑些爛料,且每日各房用的都有定例,這菜,本是份外的要的,碰得巧便有,若沒了,也是無可奈何。」

    寧娥聞聽斥道:「胡說!小姐想吃些什麼,問你要,自是應當,你要能做出來,能做得好,也是你的本份,不然要你做什麼?就算是額外要的,也是要記在帳上,月末一總到我這裡來領銀子的,難不成是吃了你的?安府什麼時候要動用到下人的銀子來開支主子花銷了?這麼說起來,大廚房原來的定例竟是一向不夠用,倒虧了你一直好心,用自己的銀子來添大廚房的窟窿了?你去,將大廚房帳本拿出來我看,若真如此,那我可得去回老爺,原來咱們家真出了個與人行善,暗中積德的賢人了,那可得好好獎賞你才行!孫四家的,你說,是不是?」

    此話一出,孫四家的脊樑上走了真魂,人一下軟癱了下來。

    卻說大廚房裡,小螺子到底眼尖心靈,一見綺墨來將孫四家的叫走,又見剛才子規與杜鵑齊去了大房裡,心裡直覺不好,等過片刻,總不見人回來,心焦坐不住,便吩咐宋媽媽小心看著送回來的食器,別磕碰著或是少了,自己則快步衝進園子裡,趕往薦紅院。

    沿著遊廊剛進月門,小螺子但見院內芍葯花怒放,緋雲朵朵,窗下燈影重重,那高掛著的珠子吊燈,隔著紗窗外也瞧得一清二楚,將屋外照得明亮如晝,成雲成片的芍葯花映在明晃晃燈光下,比白日裡更顯嬌媚動人,窗下人影觀得仔細,總是杯碟盈動,鶯聲笑語,一派歡樂氣象。

    小螺子見裡面熱鬧,不免有些猶豫,不敢就進去,突然身後一人輕推了她一把,悄聲道:「你怎麼來了?」

    小螺子嚇了一跳,回頭一瞧,勉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錦笙姐姐。姐姐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求姐姐。」

    錦笙豎起食指,輕噓一聲,將小螺子連推帶拽,領到自己下房,打開門進去,又燃起蠟燭,方才開口道:「有什麼事這麼急?沒見二爺今兒在房裡?奶奶正高興呢,吩咐下來,不許一人打擾,你這沒頭沒腦地撞進來,不是找死嗎?還是你原是那城樓子上的雀兒,原比別人耐得住驚嚇些?」

    小螺子焦急地說道:「姐姐別開玩笑了,孫嫂子急等二奶奶救命呢!」

    錦笙啞然失笑:「好好的,救什麼命?她又有什麼事出來了?我可告訴你,你別總和她攪合在一塊,瞧奶奶近日的神情,不大看得上她呢!上次子規那事,讓奶奶得了個沒趣,過後借口長勝娶親,孫四家的又前後要了不少銀子去了,二奶奶嘴上不說,心裡卻不太自在。倒不是為銀子,奶奶本不計較這些,只是說她要得太凶了些,倒成了欠她的了。」

    小螺子聽後半天不言語,後見錦笙去剪燭花,才開口道:「孫嫂子也有難處,家裡原是用處多,開銷大。」

    錦笙聞之嗤鼻:「開銷大?她家有幾口人?長安是娶親後分出去單過了,不過長勝一人在家,有多大開銷?孫四長年在田莊上,也不回來,她有什麼用處?難不成還在家裡養了個姘頭不成?」

    小螺子不敢回嘴,只苦苦求道:「姐姐本跟我們交好,如今怎麼見死不救了?別的不說,就看大奶奶這樣不問一句就騎上了頭,也不能甘心不是?誰不知道,孫嫂子是二奶奶提拔上來的人,再怎麼說,也得給二奶奶個面子不是?」

    錦笙聽了這話,倒有些鬆動了,手裡的剪子也放了下來,轉身問道:「那你倒說說,今兒叫她去,究竟所為何事?說出來與我聽聽,可救不可救?」

    小螺子便將下午乾娘與其蘭都要吃銀苗菜,孫四家的撿好的先給了乾娘,剩下才與其蘭一事說了出來。

    錦笙聽了,一屁股坐下,笑著道:「我當什麼事呢,這有什麼?大小姐如何知道,就算知道,她又能怎麼樣?菜不過是一樣的,她難道說下剩的不好不成?抄出來不也一樣?諒她的嘴也刁不成這樣。」

    小螺子急道:「錦笙姐姐,大小姐向與二奶奶不和,再者,今日她本在自己院裡用晚飯,忽然就說要去大奶奶那裡,與其共用,誰知她會不會當大奶奶面,有意捏個錯發作起來?再怎麼說,她是個小姐,老爺也算是疼的,大奶奶,平日裡與二奶奶也是……姐姐也是知道的,上回子規那事,大奶奶心中有數,又情知不會在這事上與孫嫂子為難?」

    錦笙聽後細想,又慢慢開口道:「當真大奶奶這回要抖個威風不成?」

    小螺子拉過錦笙的手,急道:「就算大奶奶要懲治孫嫂子,也要過來給二奶奶說一聲才是,怎麼就這麼自說自話起來,這還不是不給二奶奶面子,是什麼?姐姐細想想,妹妹我說得是不是這個理兒?」

    錦笙聽後,有些為難道:「算你說得有理,只是難得今日二爺在家,這會兒,二奶奶與二爺用飯正高興,若進去回話,只怕得不償識,就算二奶奶惱了大奶奶,你我又難說不作了出氣筒。」說完看了看小螺子,又道:「退一萬步說,就便孫嫂子有事,你且不會牽連上,擔心什麼?」

    小螺子心想,這可說不準,子規那丫頭正得寧娥歡心,若她得了勢,自己日子就要難過了。想到這裡,又開口求錦笙道:「姐姐,孫嫂子平日待咱們不薄,就算是回情也罷,做好人也罷,姐姐到底想個法兒,告訴二奶奶一聲,盡了咱們的情,也就是了。二奶奶再不讓人進,也要人伺候不是?」

    錦笙半日不開口,最後憋出一句:「金徽在裡面呢,哪還用得上我?」

    小螺子聞言,心裡涼了半截,看看錦笙,再無他法可想。正在心灰意冷,絕望之際,聽得正房裡金徽一聲叫:「錦笙,再拿些紅燭進來!」

    小螺子眼前一亮,錦笙笑著用食指點了她額頭一下:「你這蹄子時運來了,說是說一句,能不能成,我可不管!」

    小螺子趕緊上前拽住錦笙衣袖道:「我替孫嫂子多謝姐姐了!姐姐只管放心,只一句便罷,能不能成,就看孫嫂子自己的造化了。不過不管成不成,小螺子都替孫嫂子多謝姐姐,到哪兒都不敢忘了姐姐今日之恩!」

    錦笙邊走邊說:「恩不恩的,我不敢領,罷了,你這裡等著,我一會兒回來給你個信。」

    小螺子依言坐下,心裡不免如那熱鍋上的螞蟻,卻只得按捺下性子,靜靜等候。

    錦笙找了些新紅燭,拿進房去,剛一進去,就見乾娘身穿銀紅色地富貴萬年鴛鴦紋紗衣,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紗裙,臉如新開的海棠,紅粉撲面,眼如一剪秋水,蕩漾成波,身子有些坐不住似的,正靠在儒定身上,笑勸道:「二爺今日量小怎的?再飲過我手中這杯,不然,我就灌在你口中,定要讓你喝下去!」

    儒定也笑,卻是笑在面上,眼裡儼然冷靜,滿桌的酒菜,都不入他眼似的,聽了乾娘的話,也不接杯,只轉臉看她,不發一言。

    金徽見她如此,對錦笙使了個眼色,錦笙會意,轉過臉過,將紅燭放在桌上,待走,因心中有事,小螺子外面等著聽回音,不走,見這情景,斷然站不住腳,正躊躇間,金徽上來推她一把:「你傻了?還不走!」

    錦笙正要開口,聽得院內玉屏大聲叫道:「書桐來了?這個時候,大奶奶讓你來傳什麼話來了?」

    屋內人都將這話聽到心裡,儒定便趁勢將乾娘身子推開,乾娘本已喝得臉紅,這時更覺得面上發燒,心裡恨得直罵,卻站起身來,轉過臉去叫金徽:「陪我後頭去,勻勻臉。」便走開去。

    錦笙愣了一下,忙上前打起簾子來,也跟著笑道:「書桐來了?這時候?有急事不成?」心想壞了,這位這時候來,只怕不是來傳好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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