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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可憐光彩亦何殊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與乾娘一路慢行,朝花廳過去,路上有說有笑,卻不防寧娥突然說出句話來,又提起月前,乾娘與老爺置氣之事,乾娘面子上過不去,嘴裡不由得狠了幾句,只是能看出來是敷衍罷了。

    寧娥便只一笑,指著乾娘頭上簪子落下來一事,輕輕就將其遮了過去,也並不認真計較,只作不懂話裡的意思,又再攜手,若無其事繼續向前走去。

    子規一邊扶著寧娥,一邊暗中偷偷觀察二人神色,見寧娥雖臉上常常帶笑,眼睛裡卻都是積滿冰霜,倒是乾娘,面上雖時時盡嗔,眼中眉間卻全都是笑,嘴角更是放也放不下來。

    一路上眾人再無他言,不過片刻就到了花廳。

    剛進得廳內,便見安懷陽已到,正與張家老爺,張言攜手笑談,乾娘一見,也不待寧娥開口,自己便就急步上前,搶著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爹爹!」

    二位老爺同時回過身來,張言見是乾娘,馬上換上一付面孔,笑呵呵地就開口道:「安兄你瞧,她還是這個脾氣!喂,丫頭,我問問你,才剛這一聲叫的,是哪一位爹爹?」

    乾娘方才反應過來,立時有些面紅耳赤,也想不出話來回答,幸好寧娥款款上前,請安問好之後,替其解圍道:「張老爺聽不出來?乾丫頭是在叫二位爹爹呢!」

    乾娘這方反應過來,也立刻就順繩而下,上前拉住張言的手撒嬌道:「嫂子說得是,我是叫二位爹爹呢!安老爺罷了,偏就這位爹爹最好跟我作對,我但凡說出話來,他就挑刺打岔!趕是眼裡看不慣我的很呢!」

    張言見了自己女兒,笑由心生,這笑又不同剛才與安懷陽談笑之笑,這笑是自然而生,如春風拂面。是要暖人心頭的,再者,眼見自己的女兒打扮得如花似玉,珠光寶氣,蓋過了後頭那一位大娘子。張言心頭就是說不出的痛快淋漓,舒服難當,當下便掉頭對安懷陽道:「安兄,看我家女兒這般出色,總算沒玷污二少爺!」

    安懷陽自是一笑,口中只道:「張兄這是哪裡的話?要說玷污,就怕是小兒配不上令愛才對,若不然,當年怎麼上門提親。張兄先還不情願呢?」

    張言聽後一愣,乾娘更是吃驚,這事她從來沒聽爹爹聽起過,當年自己只當是安家一說就准的,怎麼爹爹開始還不同意這門親事?

    寧娥雖一邊站著不出聲,心裡卻冷笑不已,張老爺當年想的是大少爺,要自己女兒過門就是誥命夫人。見安懷陽送來的竟是閒散家中的二少爺,自然是不能同意,花出去的錢,怎麼能不聽個響就滅了?商人本性,自當如此,秤只是不平,夜裡怎麼睡得著?

    當下乾娘也不管不顧他人,搶先就向張言發難:「爹爹這是怎麼說?這事我怎麼沒聽過?當年女兒出門時,您總說這是天作之合。是女兒再難尋覓的好歸宿,怎麼剛才……」

    張言一把將其話頭打下:「丫頭,這是你家老爺跟你玩笑呢!也就是你,別人的話一聽就中,自己爹爹的話倒不肯相信!安兄,這就是養女兒的壞處了,那小胳膊肘也不知怎麼的,就偏愛向外拐!」

    乾娘大囧,嘴也撅了起來,拉住張言的袖子道:「爹說什麼話?我聽不懂!你跟老爺開玩笑罷了。為什麼好好的又扯上我?我必不依!」

    張言笑著拍拍她放在自己袖子上的的手臂,軟語道:「傻丫頭,你還不依?你說,你爹爹我這趟過來,帶了多少好東西給你?二門外幾個小廝抬了三四遍還抬不完,你還不依?」

    寧娥聽到這裡,嘴角也翹了起來,笑嘻嘻上前對張言道:「說到這裡,寧娥還該謝謝張老爺。」說著就又行了個禮下去。[~]

    張言奇了,正要開口發問,卻見乾娘悄悄笑了起來,寧娥也接著說道:「您跋山涉水地帶來的東西,乾丫頭掉頭就送了我不少,這還不該謝?我這裡站著,白白受了好處了呢!」

    乾娘笑著回道:「你也是會說話的了,究竟東西還沒到手,我說明兒才送去呢,你這裡就先謝上了,也罷,當著眾人,我也得了謝了,爹爹也得了謝謝,面子也都光了,明兒只作忘了,東西就自己留著用,讓你空歡喜一場去!」

    寧娥一聽,便將臉板起只作認真道:「若真這樣,敢是你業罐子滿了。」接著用手指著子規與書桐又道:「你們都聽見了?二奶奶明兒若不著人送東西來,你們就帶著小廝打上門去,直將東西搶回來就是了!」

    眾人一起都笑了起來,子規低頭抿嘴笑道:「大奶奶今兒倒高興,就拿咱們取笑起來了。」

    張言聽見這話,注意地看了子規一眼,口中便讚道:「安兄,不是我說,你這園子裡景色自不必說,就連丫鬟也都是些美人坯子,從來我沒見人穿青色衣服這樣好看過……」說著便準備朝子規走過來,子規大驚,竟不妨有這場禍事,且只不敢動,心裡自然又驚恐又慌張,恨如一團火,唯可惜現在不能發出來。

    這時救星來了,乾娘卻輕輕用手推了下張言,臉也沉下來道:「爹爹看仔細些,座位在上面呢,怎麼就混走亂行起來了?剛才也說了,這裡是安家園子呢,爹爹還該注意些才好。」

    安懷陽一直在旁沉默微笑,聽見乾娘的話,遂出手引道:「張兄,這裡,這裡。」

    張言本是隨興而為,見乾娘不高興,也就罷了,便隨安懷陽上前,二人落坐下來,這裡寧娥與乾娘方才坐下。

    安懷陽見乾娘只不止地向花廳外張望,便開口問身後芩如:「之賢(儒定字)如何未到?」

    芩如忙上前貼耳小聲回道:「二爺才來人傳過話來,說是馬上就到,這會兒怕就在外書房更衣呢!」

    安懷陽哼了一聲,也就罷了。當下因其蘭說倦了不來,瑞姨娘與蘇姨娘避席,伍兒病尚未能全好,這裡便只等儒定一人。

    眾人沉默而坐,靜靜等待,懷陽見張言臉色有些不愉,便又對乾娘道:「找人去外書房,催催之賢。」

    乾娘忙起身稱是,金徽轉身就走,不料剛到得廳外,就見儒定笑嘻嘻進來了。

    安懷陽怒道:「怎麼這會兒才到?張老爺在這裡等著,你倒落後才到,成什麼體統!」

    儒定依舊是笑容滿面,上前對張言行過禮後,先不說話,命身後跟著的小廝抬上一樣東西來,自己則讓至一旁,讓人直接將東西呈上張言面前。

    張言本是一肚子不快,這會兒見儒定如此,只得先勉強起身向前,待看過是何東西再說。

    眾人也都好奇湊近去看,見二個小廝,氣喘吁吁招上來件金累絲琺琅盆珊瑚牡丹盆景,那累絲手工自不必說,琺琅也是精緻難得,如今且說其中珊瑚,竟有二尺多高,紅焰焰,光閃閃,再配上九朵用白玉,芙蓉和蜜蠟精工雕成的盛放下的牡丹花,端的是富麗華貴,純金點就的花蕊,顫巍巍花間輕放。

    這寶貝立在這花廳的地下,四周明晃晃的燭光襯上去,真如那瑤池仙境裡的神仙寶貝一般,張言的眼睛一看上去,就再挪不開了。

    儒定見果如自己所料,臉上笑意更深,接著便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安懷陽心下滿意之極,對其微微點了點頭,儒定收到,心裡大石方落地為安。

    「張兄,小兒這件東西可還稱意?」安懷陽見張言似看忘了神,久久不得開口,遂微笑先發問道。

    張言還是將眼睛定在那座盆景上,口中喃喃道:「自不多言,自不多言。」

    乾娘見父親只是發呆,竟還不讓儒定坐下,心下就有些不樂意了,又見寧娥面上笑個不住,心裡便有些小小地不自在,心想爹爹您多少好東西沒見過?這會子在這裡傻了眼似的丟人?嘴裡便叫出聲道:「爹爹,大家都這裡等著您呢,別只管看了!」

    張言聞聽此言,方才回過神來,抬起眼來,又見四周都是笑臉,唯自己女兒一臉不滿,遂趕緊哈哈一笑替自己解圍道:「到底是安兄!這件東西,怕是當今聖上御賜的?這等奢華富貴,只宮中才有,安兄如今拿將出來、又是何意?」

    安懷陽只當沒聽見御賜二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微笑回道:「你才不是說,女兒不中用,胳膊肘愛向外拐嗎?我看啊,兒子也一樣,這是你小婿抬來孝敬你的,我原絲毫不知情的!他心裡只怕是想,若讓我知道了,就送不成了?」

    張言聽了,自是笑不待言,又向乾娘道:「女兒你瞧,當日我說如何?這門親事認真是世間再難尋去,現在看來,果真如此,並無偏差?!」

    乾娘又羞又氣,臉上頓時飛起紅霞,口中不依,嬌聲就嗔道:「還沒開席呢,爹爹就說起酒話來了,這事如何問我?我怎麼知道?爹爹只別問我!」

    眾人皆笑,張言心裡滿是得意,錢他不在乎,倒是御賜二字,深合他意,皇家出來的東西,到底不一樣!

    儒定緩緩坐在自己座位上,看著自己媳婦與自己的岳丈,心頭湧上一陣疲憊之情,不經意地,他偏過頭來,卻發覺,原來寧娥正在悄悄看著自己,體量與安慰,滿滿寫在眼裡,同情與疼惜,也盡在臉上呈現。(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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