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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八章 玉露凋傷楓林葉 文 / 米可麻

    卻說張言因見乾娘不快,自己心下也不太高興下來,遂開口責問起儒定,為何前日起乾娘動手一事,此話一出,安懷陽便心裡有數,芩如曾說過,乾娘私下與娘家通信一事,看來是確實無疑的了。[~]

    儒定本不知通信之事,現在見張言直將其事問到自己臉上,滿心不快,又朝乾娘瞟了一眼,方才勉強回道:「岳丈大人言重了,這不過是夫妻之間小事,談不上置氣。」

    乾娘一邊呆坐,面上早已紫漲起來,心裡直埋怨自己爹爹糊塗,怎麼白眉赤眼地,就將這事直接說出來的?真要怪責,私下裡對老爺說不就行了?這下可好,當著眾人,自己私下裡傳信一事,算是完全給捅了出來,自己以後怎麼處呢?

    「爹爹,這事你聽誰說的?別妄聽別人讒言,哪有這種事?」乾娘情急之下,也不顧不得許多,先就否認起來。

    張言歎了口氣,女兒嫁出去,就真成了別人家的了,自己替她說句把話,倒還惹她怪,算了,他聳聳肩膀,只對乾娘道:「沒有最好,我不過白問問,這有什麼,看把你急的。」自己說完也覺得甚是沒滋沒味,張了張杯中,還有一半剩酒,便端起來,對著安懷陽道:「安兄,夜也深了,這雨下得人心煩,來,將這杯盡了!我這就告辭了!」

    安懷陽正求之不得,於是二人同將杯中酒飲盡,張言便起身,安懷陽送著,儒定,乾娘皆起身看著走了,方罷了。

    這裡儒定見席盡人散,二話不說,轉頭就朝外書房走去,看也不看乾娘一眼,乾娘心裡有鬼。一時也不敢多加計較,只得小心扶住金徽,慢慢走出花廳,下台階來。

    子規正小心在台階下草叢間候著,一見二人出來。立刻就大聲叫了出來:「找到了,找到了!」

    乾娘聽見,並不理會,什麼破玩意兒?也值得這麼興師動眾?金徽更氣,害得自己落了好一場罵,兩人只作沒聽見,繼續向前走著。[~]

    子規身邊的婆子們聽見後,都擁上來看,嘴裡都道:「什麼東西?我們也看看。大奶奶平日不是那樣愛計較的人,今日這麼火大,這東西一定是好的,難不成是大爺送的?宮中禁品?」

    乾娘正走到這裡,聽見這話,鼻子裡噴出一口冷氣,嗤之以鼻的樣子,金徽更是心中有氣。貼近乾娘的耳邊悄悄就道:「二奶奶快走,別理這起平白作亂的蹄子們!這黑天大閃的,哪裡就跑出個禁品來的?真當這裡是京場城裡的二品官府了?一個個正事辦不得,嘴裡只是嚼蛆!」

    子規只作不知二人在此,卻將那香囊放於掌心,輕輕將灰塵拭去,小心袖了起來,方才對那婆子開口道:「你們亂嚷什麼?這東西我也不知什麼來歷,看著不過小小一個金累絲香囊罷了。」

    那婆子聽了好奇。又趕著問道:「金累絲香囊?敢是那金子色好?還是打得重?」另一個聽了,心裡直癢癢地,就慫恿道:「好子規,快拿出來我們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寶貝?」

    子規便又小心將其拈了出來,放在手心裡於眾人看,自己也掂了掂,卻搖搖頭道:「倒也不重,看著也一般罷了,上次有回也是這東西不見了。大奶奶當時就在屋裡發了好大一通火,帶累我們幾個丫頭,就是一通好罵,差點就翻了臉,都叫跪在院子裡呢!好在後來找到了,不然我跟書桐她們,就真有饑荒打了!」

    婆子們擁上來細看,見不過如此,也算不上特別稀奇,聽見子規的話便又問道:「成色既一般,也就手工好點,不過我們這裡看著,也值不得許多,那到底大奶奶為什麼這麼愛它?是了,想是大爺特意做了,送給大奶奶的,向來這東西,是定情用的呢。」

    子規這問題問得正中下懷,又見乾娘與金徽走得有些遠了,便故意將聲音提高,大聲說道:「才不是大爺送的呢!這東西,據大奶奶自己說,倒是咱家二爺,花了許多工夫,在杭州特意造的,不過也是經了二奶奶的手,方才得到大奶奶那裡,也不知為什麼,大奶奶偏就當它是個寶呢!許是大奶奶跟二奶奶情深意厚,也說不准!」說完,子規就微微掉過頭來,朝乾娘方向探眼望去。[~]

    果然,乾娘的背影定住了,猶猶豫豫間,似有回頭之意。子規心下暢然,再見那婆子面上多有笑意,便又接著說道:「你們笑什麼?」

    婆子們嘻嘻哈哈都道:「子規你當真是小孩子心境兒,大奶奶跟二奶奶情深意厚?別叫我們笑掉大牙了!說起來你來這園子裡時間也不短了,又爬得快,怎麼這點子事還看不出來?就你這眼力勁兒,是怎麼進到攏香院裡去的?還是當真大奶奶看走了眼?」

    子規心知自己目地已經達到,再不多話,只嘿嘿而笑,婆子們見東西已經找到,樂得不再淋雨,也就一哄而散,子規捏著那只惹禍的寶貝,心定氣閒,也就走開,回去打寧娥覆命去了,臨走時再看一眼張乾娘,見其正呆立傘下,止步不前,幾個婆子打著燈籠圍著,不知何故,二奶奶在這雨地裡,好好地,就發起愣來?

    乾娘本不傻不呆,也是眼明心細的人,不過日日只將眼光對準自己院內,又或是園子外頭,小戲子們,一刻也不曾想過,原來在這園子裡,自己院子外頭,還有個危險之處。子規剛才的話,她一字不落,全聽進耳朵裡了。咱家二爺,特意造的。

    突然之間,她就想起,這香囊為何在自己的頭面箱裡?二爺是一向知道,咱家誰愛用香,誰不用香的,自己是從來不曾由這方面想過的,如今聽了子規的話,再細細想去,許多事竟像是有要有據,有頭有緒,有原因,有目的的。

    當日攜芬榭。他維護的是誰?那晚,當面的一巴掌,又是因她說了什麼話而起?今日去外賞荷,他為何遲遲而歸?剛才宴席間,她的東西掉了。他為何立刻著急起身,吩咐下人去尋?自己只顧看著他,而他,眼裡看得是誰?

    這一切的一切,如跑馬似過景一般,在張乾娘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掠過,由模糊到清晰。由不通,到明白,終於,那小小的燎原之火,在一次次的回閃燃燒之後,被憤怒噴成了通天之焰,將張乾娘的心裡,燒成了一塊通紅的焦炭。

    金徽一旁看著。心裡直叫不好,乾娘的臉,已經生生成了一塊鐵板,又冷又硬,灰中帶白,子規的話是什麼意思?金徽不是傻子,其實有幾次,她已經看出苗頭來,尤其剛才席間。二爺的眼光幾乎一直追著大奶奶不放,她不是二奶奶,沒叫嗔愛迷住眼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過,這事她是不敢想的,更不敢說出來,不料子規這丫頭,傻不愣登地,無意中捅了出來,二奶奶這回。可要大怒一場了。

    「賤人!」一聲焦雷在頭頂炸響,金徽不知道讓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的,是這雷聲,還是乾娘口中那一聲怒喝,她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覺得自己的手腕一陣刺痛,原來是乾娘,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緊到指甲都掐到自己的肉裡,好痛!痛不欲生。

    「金徽!給我前頭帶路,我現在就去攏香院!非得當面問問那個賤人!自己的老公守不住,就看上別人屋裡的了,是不是?!」乾娘氣得失去了理智,她從未想到過,那個讓她有些羨慕,有些看不起,有些嫉妒,又有些鄙視的大奶奶,竟是她猜也猜不中,想也想不透的根源!

    怪不得,那個冤家對自己總是忽冷忽熱,讓自己琢磨不定;怪不得,自己總覺得他心裡,好像有個什麼人,卻在外面怎麼尋也尋不到;怪不得,他帶了兩個姨娘來家,卻對她們也如自己一般,並無特別愛護,原來,他心裡那個人,是……是她!!

    「二奶奶,這會子夜已深了,大奶奶怕是已經歇下了……」金徽婉言相勸,話沒說完,臉上正正地就著了一掌,乾娘怒喝道:「我管她睡不睡!睡下了正好,非拽她下來出出醜!」

    金徽捂著臉,不敢叫痛,卻讓周圍婆子先退下去,自己還是繼續勸道:「二奶奶,不為大奶奶,我這話,原是為了二奶奶您呀!您只細想,這事兒本無根無據,全憑剛才那丫頭一句話,細想來,究竟那話也沒有錯處,有許多事,若不是心裡掂量過,本不能這麼清楚明白,您就這樣過去,大奶奶必不肯認,到時候,反將事兒弄僵了。我這裡想著,若大奶奶當真這麼不要廉恥,平日裡也必有許多蛛絲馬跡,如今咱們不如先回去,反正是知道了,且放在心裡,橫豎她要做出事來,咱們只管等著,若真捏住了錯,到時管叫她出個現醜,賴也賴不掉!二奶奶細想,我這話如何?」

    乾娘此時怒極,哪裡能忍,頓時罵道:「還等,等她爬上我的床嗎?」

    金徽忙道:「奶奶小聲些,」看了看周圍,見無一人,方才放心下來,又見乾娘已經氣到極點,只得順著其意道:「實在等不得,二奶奶,您也得等您爹爹在時,再發作出來,是不是?有他老人家在,您總不會吃虧,是不是?」

    一言驚醒張乾娘,是啊,若爹爹不在,那個賤人偏就不認,那個冤家不必說,也一定不會幫著自己,說不準倒跟那賤人一台唱戲,安老爺總也看自己不順眼,到時自己無人相助,倒落了下風,想到這裡,她哼了一聲,竟冷靜了下來,看了金徽一眼,這方恢復了些理智,點頭說道:「你說得有理,我是氣昏頭了,正該等爹爹在時,橫豎爹爹明日還要過來,也不用等得太久。」

    金徽見這話對路,便答道:「二奶奶,可不是該如此?這會子雨又大,雷又大,咱們還是先回去,明兒待張老爺來了,再作打算。」

    乾娘聽了,又想了想,嘴角掀起一絲獰笑:「回是回去,不過金徽,你去給我辦件事,這事成了,明兒才好開口。」(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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