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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二十一章 蕊寒香冷蝶難來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打發子規去送茶芩如,不料在路上蘇雲東將子規帶到一處靜地,四下裡不見人不說,還有一古怪土坡聳立。[~]子規因見安家現時富貴得不像,雖是有一定原因,但到底安懷陽起勢時,是毫無根基的,只憑他一已之力,就能到現在這地步?子規一直心裡有疑,只覺得是安懷陽昧下了自家當年被抄的財產。當下再看那土坡,便直覺那下面埋了東西。

    當下二人也不敢多耽擱,只略說幾句,便各自分開,只是子規到底心裡存了個疑,蘇雲東便許她,一定替她查出來方罷。

    子規便穿松林而出,先向元平院走過,蘇雲東待她走後,又將週四細看過幾遍,方才尋個眼不見,由土坡而過,沿花障子走了。

    芩如正在屋裡陪安懷陽臨帖,聽見院子裡白沙的聲音,說是子規來了,忙就出來,笑嘻嘻道:「怎麼你來了?你們奶奶呢?」

    子規上來先問過好後,也笑著回道:「奶奶也問姑娘好,說這是二小姐制得的一點果子茶,奶奶嘗過了覺得很好,就讓送來也給姑娘嘗嘗,老爺若是喜歡,也不妨一試。」

    芩如聽了笑笑:「還是你們奶奶想得周到,有好東西也還記得我,若只是二小姐,只怕好茶放霉了也不想起來還有我這一號人呢!」

    子規見這話說得極酸,也不好回的,只得笑笑罷了,又將手裡小紙包遞到芩如手中,芩如接過來的聞了聞,嗯了聲道:「倒真是挺香的,都放了些什麼果子?」

    子規回道:「說是加了些今年下來的新鮮蜜桃和甜杏,然後底子是新年清明後新上來的銀芽。」

    芩如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奶奶說了不錯。我也得嘗一嘗,別辜負了她的一片心就是了。[~]只是老爺就罷了,平日裡他老人家只是嫌茶不夠苦,若再吃了這個,就更要命了。行了,回去說聲謝謝。我心領了就是。」

    子規哎了一聲。因見安懷陽在屋裡,也不敢多說多行,怕芩如忌諱,便準備轉身回去。不料芩如倒叫住她來問道:「大小姐在你們院裡嗎?」

    子規忙答道:「是!不止是大小姐。二奶奶也在,我走時丹杏去叫二小姐了,說不定這會子也該到了。」

    芩如聽了笑道:「倒是你們奶奶愛熱鬧。行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就跟你過去,也聽聽那邊說什麼笑話呢?」

    子規見對方如此說,只得定下腳來院內等著,芩如這便進屋裡去,也不聞什麼聲音,只是安懷陽咳嗽了一聲,一會兒芩如的笑聲也輕輕傳了出來。白沙哼了一聲,後頭去了。

    子規等了片刻。見芩如換了件新衣服,花枝招展地出來了,子規見無人伺候,白沙和綠荇都不在,只得自己上前來扶住芩如。

    芩如斜眼瞟了下子規,口中說道:「難為你了,要你來伺候我。」

    子規一臉自在道:「姑娘說哪裡話?奴才不就是為了伺候主子的?」這話說得妥帖極了,芩如心裡一下樂開了花,從來少人叫她主子,替是這麼正大光明的,這園子裡人人心裡忌她幾分,卻從不曾當面真正叫過她主子呢!因此心裡又對子規生出些好感來,親親熱熱地開口道:「好丫頭,這嘴真乖!大奶奶是個有福的,盡調些好的在身邊,明兒我去對她說,怎麼也依你這樣的,給我一個放在這院裡才好!」

    子規扶著芩如邊向外走去,邊道:「姑娘高抬子規了,子規實不敢當。白沙姐姐和綠荇姐姐也是好的,子規自已想著,怕是拍馬也趕不上呢!」

    芩如聽見這兩個名字就煩,當下就不屑道:「別說那兩個不中用的,沒的敗壞了好心情!」

    子規笑了笑,也就收了聲去,再看了一眼芩如身上新衣,只作忍不住,又開口讚道:「姑娘你別嫌我多嘴,今兒姑娘這身衣服實在服帖極了,料子就不說了,但凡差一點的,姑娘也不收,就這刺繡手工,花樣紋路,顏色裁剪,無一不出色,無一不精緻合襯,姑娘打扮得這麼出色,我都不敢抬眼細瞧了。[~]說起來,倒跟那寺裡的菩薩有幾分相似呢!」

    芩如喜難自禁,才她在屋裡時,就連安懷陽見了,也說她身上這件亮藍色色撒粉菊緞墨綠鑲邊偏襟長褙子不錯,而她則最愛上頭的妝花寬楣子,繡得原是小朵小朵的杏花,她心裡只是最愛這花。

    說起來,為了這件衣服,她也不知私底下費了多少口舌,更別說底下配上的那條灑線繡果綠地飛鳥葫蘆紋長裙了,做這套衣服時她就對那裁縫說:「這衣料我是交於你了,若出了一點岔子,你就是自尋死路了,看從今往後,清西縣裡還有誰敢找你做衣服!」

    裁縫聽了這話,心裡害怕,只得又量了一次尺寸,方敢落手動剪刀,也可見其精緻了。

    此時因見子規也不住眼地看那妝花楣子上的刺繡,芩如便拉起子規的手來,放於那粉色杏花上,口中急詢道:「我竟不用說,你只用手摸摸便知,這是上好的繡工呀!告訴你,這是姑蘇顧家的手藝呢!」

    子規口中嘖嘖作聲,接著芩如的話頭便道:「我倒不知道什麼顧家李家的,只是看這花朵如此逼真,摸上去光滑潤手,想來一定是難得的。」

    芩如得意地笑出來道:「算你有眼光,我只說給你,那顧家的刺繡是天下聞名的,能出自他手的,無一不是精品,他家本只是負責貢品,就這樣也忙不過來。後來老爺見我實在想要,才讓大爺由京裡帶回來給我。」

    子規直點頭不已:「怪道這樣好,竟是皇上娘娘們用的,也就是了。只是芩姑娘,大爺回來又去了,也有些日子了,我竟還是第一次見你穿這衣服呢!」

    芩如愛惜地看著那花兒道:「我見了這衣服,是左看也愛,右看更愛,因是暑天,更是捨不得穿,今兒天氣合適,冷暖宜間,我想不會出汗,就不得污糟了這領口了。」

    子規笑道:「芩姑娘當真會過日子,也難怪老爺最寵就是姑娘了。」

    芩如聽了這話,更如三伏天喝下冰湯,三九天飲下熱酒一般舒服暢快,心裡直覺得這子規太會說話,愈發跟其親近起來,也不扶她的手了,二人就手挽起手來,子規連連說使不得,使不得,芩如強拉著道:「這有什麼?我又不當你是外人,別人嘴上叫我姑娘,心裡亦只當我是個丫頭,唯有你,是嘴裡心裡都敬我的,當我看不出來?一時也不必守那規矩,我又不曾裹腳,要人扶做什麼?」

    子規心裡好笑之極,面上自是恭敬,只半挽其手罷了。芩如倒是興高采烈的,子規見此便道:「姑娘今兒打扮得天仙似的,一會中午花廳裡可就出風光了,各位奶奶小姐的眼睛,保管離不開姑娘這衣服呢!到時候姑娘高興了,還該多喝兩杯才是!」

    芩如聽見這話,本是大放光芒的眼睛,瞬間就灰了一半,她強笑了笑道:「你不知道,老爺是不愛熱鬧的,才大小姐去請安,不是已經送了些去小廚房?若非家裡來了大人物,老爺是不會去花廳裡跟大家一塊用飯的。」

    子規明明聽出芩如語氣裡的失落來,也是,如花的年歲,偏伴了個暮年養靜的老朽,若心如止水的也就罷了,若心裡還有慾念,像芩如這樣愛熱鬧,貪虛榮的,怕就難說了。很好,這也是個露出縫兒來的將臭的雞蛋了。

    因此子規便道:「還是芩姑娘瞭解老爺,也是,差一點的也伺候不了老爺這麼久,老爺是無論如何也離不了芩姑娘的,芩姑娘忙也忙得高興不是?」說到這裡,微窺芩如臉色,見其果然面有不愉之色,便又接著說道:「才芩姑娘說,園子人如何如何,要我說,老爺那裡才是真的,那起小人知道什麼?老爺一句話,頂那無用的千句!芩姑娘,你說是不是?就缺了明裡的名份,到底老爺心裡頭是只有芩姑娘一人的。」

    芩如聽見這話,說得自是有理,只好勉強撐出點笑來,卻終難以為繼,光名份二字,就將她一天的好心情全部打壓了下去,那嘴角就偏是要沉下來,拉也拉不上去。子規只作不知,面上還是笑嘻嘻地,也不看對方的臉色如何,只管挽住向前走去。好在前頭不多遠就是攏香院了,子規方才鬆開半挽住芩如的手,搶先一步上去推開院門,叫道:「大奶奶,芩姑娘來了!」

    一進門去,芩如就聽見裡頭說笑聲不斷,也不知怎麼的,她本是匆匆而來的腳步突然間就有些被打亂了,子規剛才的話,不經意間打動了她。是啊,自己此刻穿得再風光,再富貴,再艷麗,又有何用?身邊那個,是如那枝頭將落的黃葉一般,半截入了土的人了,若再往深處想,他若有日不在,自己又將如何?那屋裡正在說笑的人們,也許現在羨慕,巴結,甚至時不時要來討好自己,可是長遠看去,自己是個全無身份的人,又終究如何能比得過她們?又豈知她們心裡不正在盼著那天,好狠狠地打發了自己?

    秋風冷冷打她身上吹過,一地落葉,一地蕭瑟——

    感謝我愛諾諾公主、明月金陵的打賞!(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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