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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二十三章 滿紙自憐題素怨 文 / 米可麻

    卻說眾人在寧娥屋裡聚聊,只因其箏回來了,從來家裡人沒這樣整齊過,自當熱鬧欣喜。[~]只是,有人心中有鬼,個別說話含酸,這氣氛便如那窗外的天氣一般,涼意叢生。

    因芩如提起老爺愛吃螃蟹,眾人便配合一笑,好歹屋裡總算有些熙熙融融起來,這時朱桃進來,回話說大廚房裡皆已備好,只問大奶奶可現在就傳?

    寧娥看看芩如道:「如何?可要跟我們一起去花廳用酒?」

    芩如面有難色道:「大奶奶又來饞人了,我哪裡去得?老爺要人伺候呢!」

    乾娘大笑起來道:「看看這話說得,我要是老爺,心都要酥了。」

    芩如鬧了個臉紅,嘴裡呸道:「好個奶奶,這也是主子說出來的話?」

    乾娘笑嘻嘻道:「大奶奶說說,我的話可有錯?」

    其箏這時突然插了句嘴道:「才在老爺那兒的時候,我聽二哥說,伍兒前些日子好一場病,到現在元氣尚未能全復,二嫂子,那哥兒呢?怎麼不帶過來叫我瞧瞧?」

    乾娘吃了一驚,不知她為何好好說出這句話來,也不好不理,只得依舊含笑道:「你才也說了,元氣未復,這西風一陣陣吹的,如此好帶他出來?若再著了涼,蘇姨娘又該哭了。」

    其箏點點頭道:「說得也是,我只是心裡掛念,那哥兒怎麼就是三病五災的總也不好?二嫂別怨我說,到底還該多盡盡心,他也叫你作大娘的。」

    乾娘見其箏這話說出來,似有自己不在意伍兒之意,雖自己心裡對那孩子淡淡。自以為面上到底也能說得過去,且又當著眾人被說了一番,心裡好不惱怒,那臉上的笑便有些掛不住,口中語氣也有些急了:「大妹妹這話說得,我怎麼不盡心。[~]做多了。蘇姨娘說我搶了她哥兒了,多嫌著我,若放手不管,讓她操心去。外人見了,又該說我偏心不拿庶出當回事。說起來可笑,什麼庶出。嫡出?我身後並無一出,我就有要偏出來的心,也沒地方使去。我沒的找人抱怨不成?這點大奶奶最清楚,我的話,她應該明白。」

    寧娥聽了,也不開口,更不附和,只是低下頭來呷茶,乾娘見其。冷笑一聲,也跟著端起茶杯來。啜了一口,卻皺起眉頭來道:「這茶熱著喝最好,若是涼了,喝到嘴裡是又苦又澀,甜味就全跑光了。大奶奶,你說是不是?大小姐,你也別嫌我話說得難聽,我也是為了接你剛才的話。有些事,自己不親身經過是不得知道的,若你家少宇的姨娘得了哥兒,你就該體會出我這番話了。」

    其箏早料到自己的話會引起乾娘如此反應,也不意外,也不生氣,她只在意安家的子嗣,這一點,跟她父親是一樣的,旁人的話,能聽她就聽,不中聽的她只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做個聰明的聾子就算了。

    倒是其蘭,見自己姐姐受了二嫂的氣,不敢回嘴似的默不作聲,小毛孩子脾氣又來了,撅起嘴來道:「二嫂子這話說得不通,伍兒也是叫你作娘的,哪有當娘的不對自己孩兒盡心,若說不是自己的不好插手,當日太太如何對我來?」

    這話說得極是有理,且是無法反駁的,因有太太在內,當下乾娘就張大了嘴回不得話,寧娥微微一笑,對芩如道:「你看這二小姐,說是孩子心性,可說出話來,一句是一句,字字打在人心上,連平日裡最是伶牙俐齒的乾丫頭都吃了癟了!」

    芩如也笑,接過話來對其蘭道:「好個二小姐,你如今能說出這話來,也不枉太太當日那般疼你了!」

    其箏愛惜地撫撫其蘭的頭,知道她是為自己說話,從小自己也是最疼這個妹妹,母親在時,她二人當真如親姐妹一般融洽,誰也不拿嫡庶當回事的。[~]只是自從太太沒了,老爺陞官發財了,大哥去京裡做官了,安家也就在清西縣裡成了名門望族了。再後來,兩位嫂嫂進門後,這家裡,就再沒有過當年和睦自然的氣氛了,只是勾心斗腳,暗地下糾纏個沒完。如今看來,更有越演越烈之趨勢,就連芩如,也有加入之勢。

    乾娘雖吃了其蘭一句,卻沒回嘴,只默默坐了半日,眼圈卻也有紅起來,眾人以為她生氣,不料她竟開口了:「二小姐說得原也沒錯,太太是個好的,我們哪裡及得?別的不說,只看太太在時,老爺如何對她?身邊可有姨娘?就這一項,就夠我們幾個這一世修行的了!也罷,只求這一生將這業修完了,別再帶到下輩子去,下了世,我只望個能守著我過日子的人就算了,別的東西,能有最好,若沒有,也就將就過得。」

    眾人都想不到,這話是自出以富貴聞名的張家小姐之口,不過說得委婉動人,打動了所有人的心,尤其其箏,寧娥,芩如三個,聽到後來,眼圈也都跟著紅了,幾欲落淚。是啊,女人一生在世,求個什麼呢?身上再是堆金砌銀,鳳冠霞帔,既取不得曖,也撫不定心,要來何用?夜深人靜時,都化成冰涼的鬼影,除了提醒自己只是孤寂之外,再無他用。就穿戴起來,又給誰看?乾娘說得對,只要能過得活,求一個能守得自己的夫君,就是最好的,再好也沒有的了。

    正當眾人都有些傷感之時,朱桃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寧娥猛地回過神來,這方強作笑顏道:「說了這半日,也該餓了,朱桃,想是到用飯時辰了?」

    朱桃摀住自己作禍的肚子,只笑不出聲,子規上前來回道:「回大奶奶,才說大廚房裡已是備好飯菜了,只待大奶奶開口,就傳。」

    芩如笑著起身道:「既如此,我也該走了。老爺那裡也是時候了,這幾日小廚房做出來的胡麻飯總是不合老人家口味,我得去看看,若幾種材料下得份量不對,做出來就不夠香。」

    其箏起身相送,口內關切問道:「老爺還在用胡麻飯?從我出門就開始。一直到現在?總也吃不膩?」

    芩如笑著將其按下道:「不用你送。大小姐只管坐,眼看祁家大少爺就快升至正三品指揮使了,你就身份嬌貴了,我又是什麼身份。倒叫勞動起你來了?」

    其箏還是掙著起來,含笑道:「什麼身份都越不過一個理字,再者。都是家裡人,講這些做什麼?沒的惹人笑,那邊正一品誥命夫人還站著呢!」

    寧娥惡了一聲。掉頭向外走去道:「我是聽見這個就煩,你們盡說起來也不嫌累,罷了,我只先去吃那大只膏厚油多的,你們這裡且再抬會轎子!」

    乾娘懶懶起來,跟著寧娥出去,邊走也邊道:「大嫂子等我。我是那沒份上的人,什麼夫人也不是。只好蹭你的光。」

    其蘭噗嗤一聲笑道:「你是安二夫人啊!」

    眾人聽見,哈哈一笑,當下眾人魚貫而出,丫頭們一擁而上,各伺其主,向院外走去。因見書桐不自在,寧娥便讓其留下看屋子,子規,朱桃與丹杏跟去即是,又命萼兒急去大廚房傳飯。其箏落後,又再去看過榴哥兒方走。

    芩如跟眾人便在院外,獨自一人回元平院去,其餘眾人只向花廳而去。

    未到花廳,只在附近眾人便已聞見香氣,新鮮螃蟹的美味,一旦上了蒸籠,那是什麼東西也攔不住地就向人鼻腔裡衝來,這下,別人不說,朱桃先就偷偷嚥了下口水。

    子規見此情形,只覺好笑,便悄悄回頭問其道:「你才去廚房裡,沒先墊上點什麼?那裡正是滿眼的美食佳餚,你能忍得住不動手?」

    朱桃也小聲回道:「姐姐說得是,我去的時候,那裡正要香殺人了,那蒸籠裡的東西就不說了,我去時小螺子正在往醋碟子裡擠那新鮮薑汁,只聞見那味兒,我就夠受不了了。還有你上回對我說的,蘇姨娘的寶貝糟貨,唉,我是眼也花了,手也抖了。不過不敢下嘴去,宋媽媽說了,留下點肚子來,因知道我是一開始吃就停不下來的,若在這裡就吃飽了,那螃蟹就要便宜其他人的。我一聽這話,哪裡還敢吃?這會子肚子真餓了,想起剛才手邊那一碟子菊花栗子糕來,真恨不能立刻吃上兩口!好姐姐,你今兒可憐可憐我,就先讓讓我!」

    子規笑著點頭道:「知道!我還不明白你?!一會兒你就先去吃,我跟丹杏伺候就是了,不過你也別貪嘴,那東西吃多了容易鬧肚子。」

    寧娥聽見二人直說悄悄話,便掉頭對其箏道:「你看你這一來,滿園子裡人都打起小九九來了,連這兩個丫頭都在私下裡商量,都想要多吃一口呢!」

    其箏笑道:「這如何能怪我,要怪,只怪那東西長得太好,人人都愛,怎怨得人搶呢?」

    乾娘聽了這話,用手中鮫帕摀住嘴直笑:「這知道的,明白你說的是螃蟹,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說的是銀子呢!」

    其蘭鄙夷地看了對方一眼,心想剛才聽了她一句話,還以為她轉了心性,倒真有些同情起她來,這會子聽她這話一出口,倒是本性又回來了,心裡眼裡,又都只有銀子了。

    寧娥便問其箏道:「今年的螃蟹可好?現在秋風咋起,稻梁俱肥,也正是吃它的時候了。」

    其箏這裡又道:「早起見他們裝簍子時,我在一旁看見的,那一隻隻的,殼如盤大,都高鼓起不少來,且雙螯都是紫色的,又大又長,撐開來直有半臂長,想來一定不錯。」

    朱桃聽見,又嚥了下口水,咕嘟一聲,眾人皆回頭看她,寧娥便嗔道:「咱們也加緊走,再不快些,只怕有人就要饞死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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