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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二十八章 余花落處盡煙雨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與其箏屋中棕話,二人躺於床上,將所有丫鬟都趕了出去,只想私下說些悄悄話。[~]寧娥本想從其箏那裡探出些祁家近況,卻不料讓其箏佔了先,勸解起自己來,說了好一番大論,無非是讓自己再行忍耐,以期盼儒榮將來能有一日回頭,與自己再修秦晉之好,得舉案齊眉之樂。

    可惜說到後來,其箏無意中說出,原來她知道儒定與寧娥自小之事,且十分清楚寧娥的閨名,這無疑如睛天霹靂般,一下將寧娥由剛才的美夢中驚醒,她爬起身來,直直地盯住對方,不過其箏告訴她,自己會替她保守這個秘密,讓她放心。

    聽聞此言,寧娥慢慢又躺了回去,也說不上為什麼,一時忽然覺得心酸眼熱,心裡儘是委屈,說不得一聲,眼淚就緩緩滑下了臉龐。

    其箏並不看她,也知道她哭了,當下只慢慢開口道:「我知道,大嫂,我全知道。你很是不易,二哥也是,大哥,就更是。」

    「你大哥知道這些嗎?」寧娥突然又爬起來問道,忽然她就有些心慌氣短起來,莫非他對自己那般冷淡,就是因為這個?為什麼自己以前從來沒想到過?他,安儒榮,會為自己,周家寧娥,感到嫉妒嗎?

    其箏沉默半晌,搖了搖頭,她知道對方對這個答案必不會滿意,可是沒辦法,她必須說實話。其實就她本身而言,她亦希望是這個原因,大哥因為嫉妒,而冷落大嫂,這樣多好,話說開了,心意用盡了,人就能回頭。只可惜,大哥遠離這個女人的原因,遠比這個要嚴重上許多,許多倍。

    寧娥一看到其箏的表示,身子就軟軟地斜了下來,重新又倒回了原來的位置,早知道就該是這樣,他並無其他原因,他只是不愛自己,還處處防備著自己!

    「大妹妹,你不該怪我,我跟你二哥,並沒有什麼。」寧娥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來,她也說出了實話,雖然這話,她自己都不願意聽。

    她從小就是知書識理的,長大了更是通達世故,知曉人情,因尊父命,保一家平安,她只有嫁給那個她本不愛的人,她認了,活得不快樂,可是,尚可活著。婚後,她盡了一切努力來討好他,為他忍受他人嘲笑,為他做盡人妻能事。可是,就是換不來對方一個真心的笑臉,一句溫柔的問候,最終,她自認失敗,收了心,安了命。

    白天,她孝敬長輩,周旋妯娌,安撫小姑,管理家園,到了晚上,長夜漫漫,她獨自一人孤守,清冷月光下,空蕩蕩的一張大床,她怎麼填,也填不滿,既填不滿身邊的缺,也填不滿時間裡的空,望著牆上月影一點一點溜走,她覺得那正如她的青春一樣,悄悄地,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在這世界上,連個印跡都沒留下,就不見了。

    這時儒定來了,他對自己總是念念不忘,用情至深,在經過儒榮的冷淡與絕決之後,她覺得自己有權力得到一點安慰,享受一點溫情,她付出了真情,對儒榮,可是沒有得到半點回報,不料命運奇妙,卻在他弟弟儒定身上,討回了公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沒在二嫂面前提及此事。不過,大嫂,你知道,就算什麼也沒有,這事也是行不得的,一不留神,能毀了你,毀了二哥,更可將安家清譽,全數毀於一旦,這原是你也十分在意的,是不是?大嫂你只細想,我說得有理無理?」其箏柔聲勸說,她難得此機會,當要好好利用。寧娥與儒定的感情,是這安家全體肉身上的一根大刺,且刺在心臟週四,若不小心剔除,必要傷及安家根本,她必須要這麼做。

    寧娥不出聲地哭著,其實早兩天她就已經絕了這念頭,她也以為自己是真死了心,當那香囊落進黑洞洞的空箱子裡時,她以為自己心也一併埋了進去,不知道疼,再沒有知覺。可是現在聽其箏又一次提起,

    她難受了,覺得自己,是受了傷了。

    子規靠在門框上聽著二人說話,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沒愛過人,東哥哥是當作哥哥的,可現在聽裡面人說話,她倒覺得有些心酸起來。若一個人,當真為了另一個人付出那許多,有什麼理由,受於的那個人,不能好好對待施於的那個呢?到底是愛大些,還是恨強些呢?

    她聳了聳肩,好在她不需要考慮這麼複雜的問題,她的愛,八年前全部葬進了京城裡的亂墳崗,現在的她,只是恨,而這就已經夠了。

    其箏待寧娥哭夠了後,方才從袖口裡抽出一條鮫帕來,交給對方拭淚,寧娥接過手來,轉頭過去,半日勉強笑道:「這白緞繡彩春燕荷huā蜻蜓的花樣倒好看,你哪裡得來的?我這裡收了許多,只沒見過這樣的。若看這手工,是不及蘇杭的,不過花樣特別,樸實而有野趣,是另樣風情,另一路頭的。」其箏見說,笑起來道:「你眼睛倒毒得很,果然這東西不是這附近出產,離這兒倒真有不少路呢這還不是上次少宇去洛陽帶回來的呢!」洛陽二字剛崩出她的嘴唇,其箏就知壞了,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如那潑出去的水,是再難收得回了。

    寧娥一聽清其箏的話,便將手中餃帕一把捏緊,心裡別的一動,立刻就盤算起來,此時正是好機會,那麼,是問,還是不問?若問,總得些許消息,只是怕其箏告訴老爺,自己就落了。舌,日後他必要小心提防自己,若不問,任由這大好時機白白溜走,自己又何能甘心?

    子規也聽見了其箏的話,因其說得放鬆,並無顧忌。子規瞬間就想到了應王,還有上回自己在芩如處偷聽來的消息,安懷陽是忌諱應王的,那麼,祁家跟應王又是什麼關係?若當真祁家與應王交好,安懷陽還能放心將自己的女兒將到祁少宇手中?

    其箏一時沉默下來,她只求寧娥也是如此,不料片刻之後,寧娥還是開口了:「大妹妹,祁家少爺怎麼到洛陽去了?祁家沒有生意在外,莫非,是祁大人有公務在身,少宇就陪著去了?」其箏睜大眼睛看著床頂上的帳子後悔不迭。她本不願意提起這事,不料一個不留神到底還是漏出風兒來了若不說,顯得有意隱瞞,倒似成心了,若說出來該說多少?父親的話又迴響在耳邊:「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尤其這園子裡人多口雜你也知道,我是一人不信的,唯你和你大哥,我有話才敢說得,你只放在心裡,就爛了也別說出來!」其箏心下煩悶,怎奈寧娥一邊眼睛直盯住她不放,她實屬於無奈,只好勉強開口道:「也沒什麼事,上回來我不是說了爺們的事我從不過問。」

    寧娥看了看她的臉色,想了想後方道:「前些日子封家老四沒了,你可知道?」其箏大驚:「什麼時候?上回我來,咱們去給封家老太太做壽不是還說起這事嗎?怎麼這麼快,人就沒了?」寧娥答道:「也就是你走後不久封老爺封太太來咱們府裡老爺說情放人,老爺被堵了個措手不及,沒來得及躲出去,只是到底不中用,老爺沒應承下來。封老爺一氣之下,從那之後就跟咱家斷了來往,他與封太太回去後不久,封家老四就被放出來了,不過人也已徑不行了。」其箏沉默不言,她知道寧娥話語背後的意思,她不好開得口來。

    寧娥也仰面朝天躺著,並不看身邊其箏,口中喃喃繼續道:「可憐了封家老太太,上回去我已見她精神大不如從前,這事一出來,怕老人家就撐不住了。」

    其箏的眼淚慢慢浮了上來,她竭力睜大眼睛,不讓它滑落下來,封老太太當她親孫女一樣看待,當她的母親是自己女兒一樣疼愛,當年老人家慈祥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眼前飄過,越飄越遠,終於還是消失不見了。春光已盡,余huā落處,滿地和煙雨。

    寧娥不用看也知道對方的心思,她不但不說些安慰的話,反倒殘忍地又開了。:「只可惜,咱家老爺發了話,封家的事再不跟咱們相干,就算封府老太太沒了,咱們也去不得,給老人家發送發送。」

    其箏將臉偏進床裡邊,口中低聲細語道:「大嫂子別怪我說句難聽的實話,這事老爺也是沒辦法的,有些事,不能行就是不能行,老爺也不是什麼都來得的。哪有人能這樣舒心暢意呢?只怕當今皇上,也不能夠。」寧娥不為所動,還是說了下去:「若論起來,這樣說也使得。只是當日你沒見封太太那樣兒,好不可憐?她是跪下來求老爺的,老爺就是不鬆口,這也罷了,你才也說,有些事老爺也行不得。只是我不明白,那老四到底得罪洛陽商人哪裡了?就非要他的命不成?再者,老四沒了,咱們不去,已經是說不過去,縣裡縣外的,只是叫人閒話,若封老太太的事,咱家再不出頭,那就真不敢叫外頭的人閉嘴,不說出好的來了!」其箏知道,父親是太害怕了,一聽是應王的人,心裡就退縮了,再大的天恩,也比不上自己及家人的命重要,難道不是嗎?

    「嫂子,那餃帕你既喜歡,就只管留下,不過是個帕子,當不得什麼事,我那裡還有別的能使。今兒倒叨擾了你半日,我也該回去了,晚上咱們還應賞月吃酒,若還有話,只到時候到說。」其箏輕輕爬了起來,就準備離開了。

    寧娥也不好多攔,只得口中叫道:「子規!書桐!」

    子規一聽其箏的話,便早早退出去了外間,這時聽見叫人,便在外頭應了一聲,方才進裡屋來。伺候其箏穿好衣服後,寧娥只是靠在床上看,手裡把玩著那方餃帕,冷不丁忽然說了一句:「大妹妹,祁家大少爺的事,你告訴咱家老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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