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百二十九章 觸目不識舊日情 文 / 米可麻
卻說其箏正準備更衣回自己下處,不料寧娥突然問她,祁家去洛陽的事,她是否告訴給了安懷陽。[.]
其箏自是搖頭:「這是祁家的事,我為何要對老爺說?若少宇有意,他自會料理,剛才他走之前,不是也在老爺那裡?」
寧娥點頭不語,她知道對方在騙自己,祁少宇會對安懷陽說?見了鬼了,他藏還不不及呢,只不知道,他身邊躺著的這個奸細,會不會說呢?
「我就回去了,大嫂,你只休息。」其箏說完抬腳就走,這種鬥心機的遊戲,她知道自己不是周寧娥的對手。
寧娥不出聲地躺回床上,細細盤算起來。
「大小姐,慢走!」子規笑著送其箏出去,心裡著急,恨不能對方再多說幾句關於應王的話,可惜安大小姐的嘴,固若金湯,連裡屋那位都沒撬開。
「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哥兒?正好叫上韻波,她還在姿姨娘屋裡呢!」子規忽然靈機一動,也許到了那邊,她緊繃的防線能鬆弛下來?
其箏忙點頭:「要去,要去的,你只別驚動你們奶奶,叫她歇息會子,這一天下來,也夠她累的了。我自己去,一會兒就走的,沒必要再煩她勞神。」
子規自是心領神會,叫來朱桃在寧娥外頭守著,自己就陪其箏去了東邊廂房。
剛打起那邊簾子來,綺墨眼尖,就叫了起來:「大小姐來了?韻波你家主子尋你來了!」
韻波正在陪姿姨娘給榴哥兒換衣服,見說,趕緊就過來,眼睛笑成一條縫:「小姐,你怎麼來了?」
其箏嗔道:「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早上還來一趟呢自你來了,我就來不得了?」
姿姨娘手裡正忙,不好過來,只得口中大聲招呼道:「大小姐別聽這丫頭嘴裡亂嚼,我這地方,就下了帖子請,大小姐還不定來呢!」
其箏邊笑邊坐了下來,這時她方才真正舒出一口氣來剛才可真叫憋壞了。[.]
子規乖巧地上前問其箏道:「大小姐用茶不?中午沒吃什麼這會陪大奶奶說了半天話,該餓了,要不我傳大廚房,送些果子點心來?」
其箏一眼便見姿姨娘桌上放著幾碟小食,便用手指著道:「這不是現成的?還要去傳什麼?沒的又鬮得雞飛狗跳的,一院裡都知道。只悄悄的,你們奶奶才歇下。
子規會意地笑道:「哎,知道。」
韻波上來,將那幾碟子東西端過這邊來口裡只是說道:「這怎麼行?這原是我們用過的,再者,我們什麼身份,我們的東西,大小姐如何用得?」
其箏待其走近身邊,上來就扭住她腮幫子,口內戲道:「我看這東西吃的,臉上橫肉都雌出來的,看來一定是好的不是那湊和出來的滯貨,我就偏得嘗嘗,怎麼讓我也長長肉才好!」
韻波哎喲一聲,捂著臉笑了,口中只是道:「大小姐果然該長肉了,手上一點勁沒有,才扭了一把,倒像是給我撓癢癢呢!」
姿姨娘這時已將榴哥衣服換好,交到雲姑手上,便過來笑道:「韻波這不成氣的行貨子,說出話來只是不中聽!都長肉長得如你一般才好,身上都是圈兒套著呢!再者,大小姐也是你能說得的?看不打下你半截來,你就福滿了。」
其箏笑道:「她是這樣慣了的,跟我只是沒大沒小,倒是外人面前,還知道點規矩。」
韻波挑了一碟紫蘇釀蜜棗放在其箏面前,口內對姿姨娘嘲道:「如何?我說了你只是不信,大小姐待我,真是如自家姐妹一般,再不肯當我只是個奴才呢!」
姿姨娘在其箏對面坐了下來,也點點頭道:「果然如此,我這般見了,也就是大小姐對你最好了。(葉子·~)這園子裡,大奶奶和琴絲,二奶奶和金徽,二小姐和宜青,我放眼看過,只比不上你跟大小姐。她們也好,只是不如你們這般有說有笑,能當真玩笑得的。」說完,也揀起個旋炒銀杏,小心地剝去外殼,遞給韻波,後者接了,得意地向嘴裡一扔,香噴噴地嚼起來。
其箏見了點頭:「她只是愛吃這個,吃起來沒夠,這苦茲茲的,也不知圖個什麼樂。」
韻波笑著回道:「大奶奶不知,就是有這苦,味道才香呢,那些個甜食,吃進嘴裡只是{喉嚨,我也不知有什麼趣。」
子規這時端茶過來,聽見這話笑著接道:「果真今兒韻波姐姐是高興了,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愛說笑的。」
姿姨娘笑道:「當了外人,她只是個老道的,這裡有我和大小姐在,她就成了個猴精了,什麼工夫都使出來的,你沒見,回起大小姐的嘴來,那叫一個快,好在大小姐是不跟她計較的,不然,幾個腮幫子也不夠煽的。」
子規趁機開口道:「是了,想是韻波姐姐的福氣,跟了大小姐一場,到底熬出好來
姿姨娘一聽這話,倒叫勾起自己的心事來,一時便不再開口,子規也就不出聲,只將壺裡茶水一杯接一杯,傾進桌上杯中。
其箏捧過一杯來,先看看杯子,青花釉裡紅嬰戲石榴圖杯,便對姿姨娘道:「這倒應景,正合了哥兒的名字,是大奶奶給的?」
姿姨娘見問,勉強笑著回道:「是大爺,臨走時讓琴絲送來一套,讓給哥兒留著使,也是個想念。
其箏見其神色有異,便注意地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韻波也湊上來,只一眼就叫了出來:「好姐姐,這是怎麼說?」原來,那淚花,正在姿姨娘眼圈裡打轉呢。
其箏知道,也不說話,拍了韻波一下,嗔道:「你就失了驚了,好好,叫什麼?一會叫起人來,才叫姿姨娘難看呢!」
韻波一時不好說得,見子規正在一旁站著,上來就指著臉問:「敢是你們這起小蹄子無法無天了,攛掇著大奶奶,欺負姿姨娘了是不是?」
子規還是笑,只看著姿姨娘不說話。
姿姨娘見韻波如此莽撞,趕緊起身拉住:「小蠻丫頭,你亂說什麼話?子規平日對我不錯,有大奶奶想不到的地方,倒是她還常常提醒著,綺墨有不敢出頭的時候,也就她肯幫著說上幾句,這就比書桐強多了,你這麼子趕著罵她,想是要絕了我的路呢!」
韻波一聽忙就收手,笑又重新堆上臉來,立時就對子規行了個禮道:「好妹妹,才是我莽撞了,也不知哪裡冒出來個鬼,拉著我的手幹出這事來!妹妹別跟不知情的人計較,來來!」說到這裡,桌上現成的李子,拈起一個就塞進子規嘴裡,倒叫子規嚇了個措手不及,直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箏笑對姿姨娘道:「也沒見這丫頭,真如你才所說,一見咱二人在這裡坐著,年歲都小了,這會子就成了個頑童樣兒了。」
姿姨娘聽了也跟著笑笑,只是,到底勉強出來陪作的,看著叫人心酸。
韻波見了,心裡自是難過,卻不敢直接就問,只好拉過子規來,口中說道:「敢是大奶奶對姿姨娘不好?」
其箏趕緊攔道:「別胡說!大奶奶有什麼錯處!子規是一向跟著大奶奶的,你是昏了頭了!」
韻波立刻警醒過來,望了望子規,眼中重重深意。子規還是一樣微微笑著,不卑不亢地回道:「大小姐說得沒錯,我是一向跟著大奶奶的,所以也學了不少,若只是非黑白,人物好歹,我還是分辨得清的。」
其箏聽了話倒是對路,姿姨娘剛才話裡意思,子規也是偏對她好的,這時便不再忌諱,只掉頭對姿姨娘道:「你才說,子規是信得過的,既如此,有話你不妨直說,我們獨獨在這裡一趟也不容易,趁她不在,你只說說。」
姿姨娘看了看杯子裡的茶水,熱氣騰騰,撲來臉來,就惹下淚來,當下便用手中羅帕拭了拭眼睛,小聲地開口道:「這有什麼可說的?哪家東風西風能疊得好?不是這頭壓了那頭,就是那頭壓了這頭。我們是做了這樣的人,哪裡還怕去壓伏別人,再者,大奶奶進這園裡,也是有個緣故的,你們也都知道,我就不用多說。老爺都多看重她,我們就更不敢言語了。」
子規默默聽著,完了又注意看其箏的臉色。果然其箏面色灰了下去,韻波也不再出聲,出悄悄站到姿姨娘身後,替她輕輕捶著。
「大小姐,原我也不是有這個心的,實在沒辦法。跟了小姐過門,就是通房丫頭,就不是,大爺開了口,哪有我們下人駁回的份?大奶奶不說,我們就更說不得。好歹去了京裡,不在這園子,倒還得幾分自由,大爺心是不在這些事上的,他並不理會我,也不在意梅姨娘,不過立兩個影兒在身邊罷了,有了子嗣,也算對老爺有了交待,他只是無心,我們也都知道。」姿姨娘柔聲述說著,回來這麼多天,她總算得一訴盡心事的機會,也憋了許久,也憋了一肚子話了。
子規一個人站在眾人對面,見那裡都在安慰姿姨娘,心下只是恨起那個叫安儒榮的人來:大爺,這就是大爺行出來的事?磨折別人的生命,浪費別人的青春,只是不拿女人的感情當回事,當然,更要命的是,任意殺戮,以他人性命做自己仕途上的鋪路石!一個人的心,要修煉多久,才能狠到這個地步?才能麻木不仁到這個地步?想到這裡,那日梅圃前的消瘦身影又浮現在子規面前,冷風一陣陣吹過來,他的身邊,就是一片肅殺,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