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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三十九章 鶯啼似淚廖無依 文 / 米可麻

    卻說少嵐一時提其在園內遇到一妙-人,口內只是興奮不そ得在場之人紛紛開口就問,寧娥知道這人必是蘇雲東,語氣中便有些不屑,子規聽見這話,哪裡能忍,遂直接開口問少嵐,蘇雲東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那少嵐見竟是子規對著自己發問,只道自己一席妙-人之說,果真如願吸引住子規的注意力了,當下心中喜不自禁,面上卻故作玄虛,搖頭擺尾做作了好一番,方才開口說來:「這原是個笑話,說有個富家公子,家裡萬貫家財,金山銀山堆著,花不完的錢。不料這人卻是個呆子,為人最是寒酸小氣,剋扣下人自不必說,就對身邊親朋好友,也是一視同仁,概不寬厚。這呆公子因周圍友人輪番請客,這次正經該他做東,心裡只是肉疼,也不得不面上佯作大方,當下定下日子時辰。到了那時候,眾親友便擁上門來,也不為吃飯,究竟酒食也天天都有,只為看看,那鐵公雞拔出的毛,是不是帶血?公子也無二話,見人都已整齊,遂命奴才領去席間。好傢伙,那足足能坐十六人的大圓桌,整擺了六席。

    其箏笑了,直搖頭道:「是了,這鐵公雞想是真出了血了,倒叫難為他呢。」

    其蘭也笑:「這人吃過這餐,晚上必再難入睡,這必是他命中一劫呢。」

    乾娘大笑:「這種人正該如此!只管收著那些錢做什麼?家裡有錢,正該好好享樂縱情人生,這種呆子,白白留下那許多錢做什麼?當真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去領那寒素滋味?也活該有此一劫。」

    寧娥也笑,只是摀住嘴來,並不開口接話。

    少嵐誰也不看,只問那自己眼中的唯一青衣高挑女子:「不如你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子規心下已是厭煩不已,這是個什麼笑話?吝嗇鬼的故事哪兒都一樣。(葉子·~)東哥哥想是也閒得無聊了見這傻瓜來了,正好逗他玩樂下子,只是少嵐一味追問,子規情不可卻,嘴上勉強敷衍一句道:「想是如大小姐所說,就捨不得也摸不開這面兒,到底還要在這地方做人,怎可強作?就必是拿出銀子來,細心治了這酒,也好洗清以往吝嗇的名聲。」

    少嵐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口中直嚷:「錯,全錯!我就知道,你們是全通猜不出來的!」

    乾娘愣了,立刻追問:「怎麼錯?你才也說,整擺了六席,十六人一桌呢!怎麼這還不叫出血?」

    其箏其蘭聽著,只不錯眼地盯住少嵐,看他如何解釋。子規心裡哼了一聲,待聽不聽的樣子。

    「就知道你們必如此說來本想不告訴你們,又怕你們將這疑問憋進心裡,又吃了這蟹可真成了冷積了。也罷,我就來揭曉這謎題,原來那呆公子一點不呆,他席是整治了六桌,可那桌上只有兩樣菜色,各一大盆。」少嵐說到這裡,狡黠地沖子規眨了眨眼:「你猜猜,都是什麼菜?」

    乾娘不待他人開口自己先就說道:「什麼山珍海味只得兩大盆?若說有這些,倒也不便宜了。」

    少嵐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吐出謎底來:「那兩大盆,一盆是發臭的生梨一盆是死了的圓魚,也叫鱉,也就是死鱉。原來這公子,正是治了生梨死鱉給眾親友享用,嘴上還振振有辭:世間所有酸甜苦辣,無不出這兩樣,因此古詩有云:世上萬般愁苦事,無過死別鱉與生離梨!」

    少嵐興沖沖地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了起來,口中繼續說道:「你們說,這可妙-不妙-?我從沒聽過這樣新鮮有趣,又挺有理兒的笑話,哈哈哈哈!咦,你們怎麼都不笑?」

    才不過十一歲的富家哥兒,從未經過生離死過的考驗,這些話對他來說,不過只是個玩笑,新鮮有趣,只配作酒席間的笑料,說完了,笑一笑,繼續吃喝,杯中酒不空,座上唯歡顏,何為醉生夢死?只看眼前這人!子規心裡悲苦淒厲,東哥哥,這故事你是說給我聽的嗎?生離死別,世間這兩樣大菜,滿園中人,亦只你我二人盡嘗!

    其箏與其蘭愣愣地看著少嵐,笑不出來,這笑話前頭是好,後面反轉也讓人驚奇,只是聽到最後,心裡滿不是那滋味,說者意在取樂,可聽進人心裡,只是樂不出來,竟只覺出一片淒清冷落。(葉子·~)

    寧娥這方開口道:「嵐哥兒到底年少,這有什麼可笑?我早說了,那後生專是個跑江湖,搖扇子的,你就上了他的當兒了。」

    乾娘用手中帕子摀住嘴,無聲地打了個哈欠,她從來不愛聽這些,好好的日子,正過得赫赫揚揚,如花似錦的,說什麼生離死別?嵐哥兒真是個缺心眼的!也罷,他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也論不上這許多倒是自己的那個冤家,怎麼見了面就跟要尋仇似的,話也不能好好說上一句?自己不過想讓他先服個軟,還跟以前一樣,哄自己幾句,也就安生。偏他就跟轉了性兒似的,就了自己就立起個眼睛來,倒像要吃了自己,這死鬼,這會兒也不知到哪裡風流快樂去了,若晚間他回來,自己可得好好地……

    其箏見乾娘只管望著酒杯出神,便用手帕子從她面前一揮而過,口中只是對少嵐說道:「看你這好笑話說的,倒把咱們二奶奶說愣了,趕是你經過什麼生離死別了?這會子想起來,就叫你掛心了?」

    寧娥也要接話,卻驚見子規忽然就低頭轉身,箭一般衝出屋去,心下一時不解,便朝書桐望去,書桐俯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寧娥點了點頭,便不再提及。

    可少嵐倒不依了,他也不知怎麼的,心裡就只掛著那丫頭,她越不理他,他就越要纏她。從來到哪裡,都是丫頭們圍著他轉的,怎麼這個丫頭就偏只這般倔強傲氣?!

    「榮嫂子,這丫頭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出去了?」少嵐張口就問寧娥。

    「還不是你說的笑話?打中人家的痛處了,她原是因父母雙亡,無家可歸來賣來這裡,你才說起生離死別,可不就叫她想起自己父母來了?」寧娥淺淺一笑,書桐便趕緊用筷子挾起塊鹿脯,放進少嵐的盤子裡。

    「嵐少爺放心,你只別理她,她哭一會子,出了這口郁氣就好了。」書桐燈下笑顏如花,眼睛只看著少嵐道。

    少嵐看也不看書桐,卻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外面,過了會兒方對寧娥道:「榮嫂子,我不知道,這話已經說出口了,怎麼是好?」

    寧娥還沒開口,其箏先就笑了:「少嵐今兒是呆了!子規不過是個丫頭,雖則是嫂子房裡的,該叫聲姐姐,到底也是個下人,你怎麼見了她就偏好做小俯低?她哭讓她哭去,有你什麼事?還不快好好的,再這麼招三逗四的,小心你大哥知道了,看說不說你!」

    乾娘聽了便笑:「好個嵐哥兒!這就知道人事了?你是不是看上那丫頭了?若真是,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只對你榮嫂子說一聲,就叫她服侍你去,也使得。」

    其箏忙就攔道:「好二嫂,這話怎麼說得?嵐哥兒還小呢!祁老爺都沒提過這事,咱們在外,難道就背著他老人家,私自就胡來亂行了不成?我便不說,朱瑾和齊媽媽這裡站著,她們定也不能依從。」

    朱瑾只是笑笑,也不好開口,這齊媽媽就說了:「安二奶奶,這是您誤會了,我們嵐少爺就是這麼個性子,哪裡就看上她了?我們祁家園子裡的丫頭,都叫他這樣玩笑慣了的,他最是個油嘴滑舌,只是最愛哄著丫頭們玩笑,但見有人冷臉,就要上去逗她。不過到底是小孩子,這些事上,他是不懂的。」

    少嵐懵懵懂懂,見她們說自己說得熱鬧,趕著就問:「什麼事我不懂?我如何不懂?」

    寧娥抿起嘴來一笑:「你都懂,誰說你不懂?你很懂得。」

    眾人嘩然一笑,遂也就不再提及。

    子規一人坐在遊廊上,無聲地哭著,屋內燈火通明,說笑聲鼎沸,佳餚的香氣一陣陣傳來,空氣時都是喜樂的氣息。她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聞不到,父母親人的身影,一一從眼前浮現,帶著滿身的血腥氣,難以瞑目地大睜著雙眼,訴說著冤屈。

    爹,娘,我知道,我都知道。再給我些時間,再寬我些日子,我已經在努力了,東哥哥也跟我一起,有他護我,必有替你們沉冤伸雪的一天,你們只信我,我楚青就算拼到粉身碎骨,也要為你們報仇血恨!

    少嵐默默坐著,沒滋沒味地吃了幾口菜,又吃了點子朱瑾剔出來的蟹黃,到底心有不快,便對寧娥道:「那丫頭怎麼不進來了?不會就哭死在外頭了?」

    寧娥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正要開口捉弄他幾句,但見那緋紅色的撒花織金簾子輕輕地打了起來,正是子規又進來了。臉上有些微紅,眼睛也泛著粉紅,卻是氣定神閒,並無他異。

    寧娥便對子規道:「傻孩子,你就這樣出去,倒叫這屋裡人掛了一時的心。不過也難怪你,自己的父母,提起來傷心也是自然。罷了,你也哭過了,這事也別提了,那眼睛還腫著呢,一會用冷水敷敷。」

    子規低著頭應了一聲,便站回書桐身邊,又低聲謝過書桐,因其剛才替自己解釋跑出去的行徑。書桐口中只嗯了一聲,也無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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