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文 / 米可麻
卻說子規與齊媽媽來到攏香院,見內外都是人,皆笑容滿面,正準備進屋去尋少嵐,就見芩如搖搖擺擺,由屋裡出來了。(葉子·~)
當下子規便上前來,笑著叫了一聲:「芩姑娘!」
芩如一瞧,也笑了:「好丫頭,今兒打扮得鮮亮!怎麼,也來給你主子賀喜?」
子規笑著回道:「是啊,芩姑娘早來了?想是來傳老爺的話?」
芩如自是一臉春色,喜不自禁道:「可不是?老爺一大早就接到信兒,這會子淮安府的查大人也已經到了,老爺正陪著說話呢!還有幾位宮裡來的內相官,也一齊在元平院裡。想來老爺今兒可要累壞了!」
子規只是笑:「姑娘今兒一臉喜色,就跟著老爺忙點累點,心裡也高興不是?」
芩如嗔了一句道:「哪兒呀!我們是那外圍的,正經心裡樂開花兒的,裡屋坐著呢!你快進去,也給說句好聽的,今兒大奶奶心情好,人人都有賞呢!」
子規笑笑,便帶著齊媽媽進屋裡去了。剛打開新換上的大紅織金撒花喜重重夾纈綢,就見那寧娥正房裡,襲地滿鋪著紅氈,桌上,案上,小几上,觸目可見之處,皆是各式花瓶,有細瓷法花牡丹花梅瓶,青花蟠龍天球瓶,亦有鍍金畫琺琅牡丹紋瓶,畫琺琅玉堂富貴圖瓶,等等,滿插著早起新送來的大朵嬌艷欲滴的各色牡丹和玫瑰之類。當下一言也不能盡述。又有各式大小香爐裡,濃濃焚著百合宮香,將屋裡熏得香氣宜人,正對大門位置,擺設了一張填漆戧金雲龍紋大長案,上面皆是園外各處送來的種種珍貴禮品,金銀古玩,各式精細之物,滿列於案上,只一眼看去。便覺得耀眼之輝,只叫人咋舌。[~]
子規將這裡掃過一遍便罷,這些東西於她,都是帶著血腥氣的惡物,除了提醒她這安家不公的富貴外,一無他用。
那少嵐眼尖,本也是坐到無聊了,一見子規到了,立刻就叫道:「子規。過來這裡!」
齊媽媽本還想細瞧那堆寶山,無奈少爺發了話。只得依著子規,一起來到少嵐身邊。子規先問過一聲,便見那兩排座位上,皆已換上的一色的紅緞繡百子放箏圖椅褥,滿安府的女眷,個個端坐著,顯見得是都已經早早就到了。
寧娥正上位坐著,身穿大紅遍地錦牡丹暗花紋通袖襖,翠藍寬拖鳳紋織錦緞宮裙。上面繫著碧色同心結長穗兒宮絛,又是幾個各形各色的玉珮,端的是彩繡輝煌,玉翠玲瓏。頭上自不必說,金燦燦的各色髮簪,釵鏈讓人目不敢視,流光溢彩的各色寶石細鑲精嵌,上面一座鳳冠自不必說。果然是蓮子大的明潤玉色珠子,一顆顆整齊垂掛下來,顫巍巍地,欲要開言,又有口難辯的樣子。寧娥這會兒自是滿臉喜氣,春風拂面般的和煦,笑容得體。大方不拘,只是眼角眉梢。略有疲意。
再看其身後,桐一身新裝。正直立守著,且是滿臉堆笑,只為小心伺候,吳申家的和謝塹家的亦圍在身後,不時湊至寧娥耳邊,陪笑著說上幾句,寧娥似聽非聽,也不放在心上。
這時子規見寧娥也望見自己了,趕緊上來磕頭行禮,垂下頭來只是說:「恭喜大奶奶!」
寧娥笑起來,掉臉對桐道:「你看你看,我說這丫頭打扮起來是不錯的,今兒見了,可不真是如此?」
桐不開口,那吳申家的媚笑著接話:「大奶奶說得沒錯,我上回來,,見子規姑娘穿了一套大奶奶的舊衣,喝!當真是好個模樣!就是頭上素淨了些,今兒好了,頭上也帶上了,倒真叫好看了。[~]」
寧娥點頭,先叫子規由地上起來,再招手將其叫至身邊,細細打量道:「好孩子,是該個模樣。你說你平日裡只是邋遢,放著這新鮮衣服不穿是個什麼緣故?好好的如花年紀,你是不在意的,實告訴你,說沒就沒了,等到我這時候,想鮮亮也不能夠了。」原來寧娥已被眾人的恭維話說得不耐煩了,見子規過來,正好指著她錯開話頭,也散散心裡鬱結。
當下其箏聽後先就不依了:「好嫂子,你說得什麼?你比我也不過大得有限,如何就不能打扮得鮮亮了?這如今現是一品夫人了,待過兩日大哥回家來探親,你正該好好捯飭呢!也閃閃他的眼,莫不只有京裡才有好人?人都說,清山靜水,才養得出美女呢!」
寧娥臉紅了,她越想岔開的話,就越是避不開,當下忍下一股氣去,又指著子規道:「說這丫頭呢,如何扯到我身上?要我說,這頭上還是素了些,小後生家怎麼這般不愛花?」說著順手就從身邊小几上正設著的一個金琺琅冰梅紋瓶裡,滿插的牡丹花叢中拽下一小朵含苞待放的碧玉色的來,交到桐手裡:「去,給那丫頭帶上,這大喜日子的,頭上不該光禿禿的。」
齊媽媽聽了笑道:「安大奶奶,你不知道,就這,還是我死活替她帶上的,人家還不領情,只說帶了這些,路都不會走了呢!」
寧娥聽了,只是啐了一口道:「好個扶不上牆的波答子貨,我只問問你,頭上帶釵,如何礙著你腳上的事了?」
子規不好意思,臉也紅了,見問著自己,不得不答道:「大奶奶,你不知道,我這頭上是輕鬆慣了的,一點重量受不得,稍一點點飾物上頭,就重得受不得了。哪裡比得大奶奶,那沉甸甸的鳳釵端端坐於頭面,竟能穩穩不移絲毫,半點不損奶奶體面,心裡只是佩服,到底一品誥命夫人,不是人人能爭得上的。」
這話說到寧娥心裡,甚是解氣。可不是說?那裡就有一位海棠色嬌滴滴娘子,坐下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偏就是心裡不服氣呢!
當下寧娥也不讓桐動手了,又將那花拿回手裡來,嘴裡只是嗔子規道:「我就偏偏不信,戴朵花帶能把你壓趴下了?來,過來,我就親手給你插上,看你還敢不敢不戴!」
子規自是依從,便走至寧娥面前,輕輕低下頭去,眼光過處,正見桐冷面。
寧娥玉手輕推,花入雲鬢,寧娥邊動手邊道:「這花原叫綠香球,初綻口時只是淺綠色,待開放時就成了粉色了,不過現在正好,碧玉一樣的色澤,正合你戴。」
子規抬起頭來,微微笑道:「大奶奶如何?想是醜不堪視了。」
寧娥抿嘴而笑,將她推到中間,只問少嵐道:「嵐哥兒這看著,覺得如何?」
不待寧娥開口就問,少嵐已是看呆了,看那丫頭低眉順,最是綠艷閒且靜,清冷一枝出凡塵。到了這會兒,他的心裡是真有些掛住這丫頭了。
乾娘冷眼看著,忽然不合時宜地咯咯笑出聲來,口中直道:「大奶奶這是什麼意思?想是要把這丫頭推給嵐哥兒了?朱槿,這下你可有饑荒打了!」原來乾娘聽了子規剛才的話,心裡憋氣,說出話來,就跟子規絆腿子下套。
朱槿尚未接話,其箏先不滿地開口道:「二嫂又來!這玩笑開得夠了,別再提這事了!我上回已經說過了,嵐哥兒只是少人伺候,不過是跟大嫂借個人罷了,二嫂子只顧嘴上說得痛快了,若叫祁老爺知道了,不說是玩笑,倒說我們這裡帶著嵐哥兒,不教他好處,倒挑唆著他學壞了!」
乾娘哼了一聲,正要再說,其箏不理會她,掉臉對寧娥道:「大奶奶這裡說話,還該外頭去看看,一會兒賀喜的人就該都到了,也不知道花廳裡準備得怎麼樣了?」
寧娥點頭笑道:「我是忙不過來了,幸好這裡有你在,倒還能幫上我許多。大妹妹,你也別托懶,好歹要幫我招呼周全才是。」
二人一來一去,話裡只當乾娘是個死的,不存在一般,那乾娘本就一肚子窩火,這時更要發洩出來,當下站起身來,口中狠道:「這裡橫豎沒我什麼事,我又何必在這裡打眼地惹人嫌?!罷了,我今兒頭疼,不出去待了,若有人問,只說我躺下了,只怕就要死了呢!」說完一甩手中羅帕,轉身就向外走去。
寧娥與其箏對視一眼,心裡皆忽然冒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來,何為一語成讖?有時候,冷不妨自己說出來的話,自己原是不覺得的,可是倒叫別人看出苗頭來,也是身在此山中的緣故。
其蘭不滿地看著乾娘向外走去,悄悄對其箏道:「大姐姐你看看二嫂子,這成何體統?也就是大嫂子好性兒,若換了我,必要跟她好好計較計較!」
其箏只是好笑:「若真換了是你,如何好好計較?敢是衝上去拉住她,就打她一頓麼?」
其蘭愣住了,其箏愛憐地拍拍她,口中勸道:「算了,各人運數,又何必強求?她心裡只是不願,硬留她下來,只是冷言冷語,反倒叫人看了不痛快,不如叫她去了,咱們這裡倒鬆快許多。」其蘭聽後,點了點頭,到底還是不甘心,又鄙夷地向乾娘背影送一對白眼,方才罷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