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風刀霜箭嚴相逼 文 / 米可麻
暮春時節,風日晴妍,閭閻明淨,子規輕快地奔跑在綠茵如繡的草地上,身邊已見桃花開滿,爛若晴霞,再遠處還有些丁香、海棠等,各各盛放,紅香粉膩,素面冰心。[~]
子規咯咯笑著,耳邊鳥聲聒碎,眼前花影橫披,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裡而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可是她高興,滿心的歡喜。
「青兒,別跑,看再快了摔倒!」一個婦人的聲音於身邊響起,子規回頭笑喊:「娘最愛操心,哪裡就摔了?」話音未落,她腳下一軟,果然摔了,仰面朝天就倒在了地上。
「叫你小心,你總不聽人勸!看摔跤了?」這聲音,又不是剛才的婦人,卻成了蘇雲東。他傾身過來,在子規頭頂上出現,愁眉不展,滿面憂慮。
「姐姐最壞!出去玩也不帶上我!東哥哥,這回咱們自己去,也不帶上她!氣氣她!」鍾兒,從蘇雲東背後探出頭來,也是一臉的不高興,氣呼呼地衝她開口。
蘇雲東笑瞇瞇地摸了摸鍾兒的頭道:「好兄弟,來,咱們這就出去,留下她一人,這裡看家!」說著二人哈哈大笑,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子規急得不得,別丟下我!她尚來不及將這話喊出聲來,卻又有人出現在她面前,此人面目可憎,神態猙獰,一見她就厲聲斥罵:「你這丫頭!不知死活!以為你就是最聰明伶俐,具陳平之智,諸葛之謀。能把我的性情脾氣,如寫在手掌中,玩弄嬉戲?」竟然是安懷陽!
子規一見他在此地,頓時由剛才的足助歡笑。舒蕩心胸,變得急怒激憤起來,你!你怎麼敢來這裡?這是我楚家園地!
安懷陽似乎聽見她的心聲。放聲大笑回道:「當真是幼稚可笑!你楚家園地早已成了頹垣敗地,亂墳破崗,這裡是我安家地方,是我安懷陽的家宅!不過你好大膽子,竟敢就這樣闖了進來!榮兒!」
誰,他叫誰來?子規的心緊揪起來,眼前應聲又出現一人。正是安家大爺,安儒榮!
只見他,輕蔑地看向自己,眼裡全是嘲笑,面上寫滿冷諷:「父親英明!這丫頭真是死不足惜!膽大包天不說。竟敢欺瞞父親,彫蟲小戲,以為就能翻了天不成!」
隨著他的話音起伏,天色忽然大變,本是陽光明媚的人間四月天,風去突變,烏雲疊起,又很快移到中天,這就把日光遮沒。且遮得滿天都是烏沉沉的,瞬間便如已至夜晚,辨不出東西南北。身邊霧氣湧起,一時煙霏霏而欲雨,雲黯黯而常陰,子規竭力睜大眼睛去尋。卻發現剛才所有說話的人通通不見了蹤影,唯留下她一人,心驚膽寒,無所適從。
子規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發覺,眼前正是她見過的熟悉大殿,洞開的大門如一張血盆大口,誘惑她入內,陣陣寒氣打她身體裡穿過,毫不留情地撕裂著她,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她想。
「青兒!青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從殿內傳出來,昨晚她沒能聽出來,可現在她知道了,那是爹爹的聲音,爹爹在叫自己呢!
「來了!我來了!」子規眼含熱淚,一步步就向殿內走了過去。
「大人!下官一收到消息,就已經去請大夫了!保管是揚州城裡最好的大夫!大人請放心,下官……」劉平眾滿頭滿臉的油汗,跟在儒榮身後,亦步亦趨,半步不離。
「若是子規有個三長二短,我安儒榮必要你做她陪葬!你,和你手下的人,一齊!」儒榮急怒攻心,已近失去理智。[~]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那是他愛人的血,也是他救命恩人的血,若不是子規,現在床上躺著的那個,將會是他自己。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暗算朝廷大員!我知你對此時形勢不滿,可沒想到,你吃了雄心豹子膽,竟如此妄為不顧!我一定會將此事如實上報於皇帝,你等著,你等著,劉平眾!」
安儒榮的話,如一把大錘重重擊打在劉平眾的頭頂上,他嚇得什麼話也來不及說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對方面前,口中哀求不迭:「尚書大人開恩,尚書大人開恩哪!下官本也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雖說民意有變,民心難測,可我也萬萬不曾預料到,他們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大人開恩,容下官幾天時間,我必親自查出人來,送給大人請罪!」
儒榮此時心都撕裂成碎片了,看看屋裡床上躺著的那個血人,那個無知無覺,死一樣沉靜的子規,他哪還聽得進這話?
「放屁!幾天時間?我敢保證,就是給你一個月你也查不出來,到時間還不定用個什麼地方尋來的爛人,搪塞於我!我告訴你,劉平眾,」儒榮戾氣發作,低頭下來,緊盯住地下那個渾身戰抖,怕得縮成一團的物體,從緊咬著的牙關裡,一個一個地慢慢迸出字來:
「這事沒完!你去告訴那些人,我安儒榮是個什麼性子他們想必還不知道!惹到我的頭上來!你叫他們都去廟裡替這姑娘祈福,若她死了,我就把個揚州城翻個個兒,也要把他們一一挑出來!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痛快地去死,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妙之事!」
劉平眾嚇得七魂走了六魄,安家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前不久不是剛弄死了個張言?他受了儒榮這番話,地下搗蒜一樣磕頭不止,語帶哭腔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大人若不放心,只管親自去查!要人要物,下官死不敢推辭!還望大人饒下官一條小命,下官家中,有老有小……」
儒榮這時哪裡聽得進這些,再看看床上那人,又見杜鵑嚶嚶不止地床邊痛哭,他又氣又急,一腳便將劉平眾踹倒,大叫道:「廢話少說!大夫人呢!到現在還不見大夫的影兒,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來了來了!」長新一句話,替地上劉平從解了圍,他氣喘噓噓地跑進屋來,身邊跟著幾個同樣氣喘不上的人,手裡皆拎著藥箱,想必都是大夫。
「快,人在這裡!」儒榮來不及多話,手伸出去就揪住一人,推他去裡間,其餘幾人不敢開口,也趕緊跟了進去。
杜鵑見人多,自己只管床邊守著,礙手礙腳地不方便,只得先出來,紅腫著一雙眼睛,心急如焚。
綺墨這時進來,見她外間站著,還在不住抹著眼淚,上來好言相勸道:「杜鵑你先別急,姑娘也許沒事。看這裡這樣多的大夫,大爺也守著,有什麼過不去的?你也熬了一上午,先坐下歇歇。」
杜鵑哪裡肯坐,她站在裡間門邊,丁香簾下,眼巴巴地向裡望著,眼淚小溪一樣地流淌不住,她也懶得擦上一擦。
「綺墨你不知道,子規姐姐的傷,實在是太重,剛才大爺抱她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血都浸透了……」說到這裡,杜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痛哭起來。
綺墨見裡間的人聽見這哭聲,皆有些震動,忙將杜鵑拖出來,至屋外院子裡方罷,又遞上方帕子,再勸道:「你先別哭,大爺還在裡頭,大夫也正在看視,你先就哭成這樣,不是咒姑娘嗎?也太不吉利!」
杜鵑被這話觸動心事,果然慢慢就收下淚去,只是還在抽抽噠噠地,傷心不已。
綺墨見她平靜下來,便小心地問道:「好好的,怎麼就弄成這樣?是誰幹的?為什麼要害子規?子規這裡有仇家不成?」
杜鵑一聽這話,剛剛滅下去的眼光又湧了上來:「仇家?綺墨你自己想想,姐姐不過剛到這裡一日,哪裡就結上仇家了?姐姐是為了救大爺,才受了這一箭的!」
綺墨心想果然如此,再見杜鵑哭得可憐,便又安慰她幾句,過後才道:「子規姑娘對大爺當真是一片真心了,我們都沒看出來,原來為了大爺,子規是連命也不要的!」
杜鵑哭著道:「可不是說?!只怕連大爺自己都沒想到!你沒見大爺剛才的樣兒?!臉色煞白得嚇人,眼圈卻是紅的,連長嶺都說,這回大爺真要吃人了,怕不就把那姓劉的,生吞活剝了!」
綺墨點頭:「果然,我剛才進去,可不是見那人地下跪著,篩糠呢嗎?」
杜鵑哭著跺腳道:「他就死了又怎麼樣?也賠不回我子規姐姐來!!」
綺墨不耐煩道:「杜鵑你又來了!姑娘還好好地屋裡床上躺著呢,你怎麼總是白眉赤眼地咒她!難道你是大夫不成?就看出姑娘一定沒治了?!」
「誰在這裡,說這些不詳的話!」儒榮突然出現在門口台階上,唬得綺墨趕緊垂首順眉道:「大爺,是我。姨娘差我過來看看,怕子規姑娘有什麼不好。」
儒榮大為不滿,語言凌厲地開言道:「什麼叫有什麼不好?你回去說一聲說心領,姑娘好不好的,我來料理,不用姨娘勞神!叫她只管看住兒子就是!」
綺墨知儒榮此時心情大壞,也不敢再說,只得應聲離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