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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命中劫數無從避 文 / 米可麻

    「大爺,箭頭已取出來了,好在無毒。(葉子·~)」大夫的話,叫儒榮略略安心,可他隨即又急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她還不醒?」

    「回大爺,子規姑娘傷得不輕,且失血太多,一時半會恐難以醒轉。待我開幾劑藥方,調養幾日再看。」

    大夫的話叫儒榮一下又急紅了眼:「什麼叫調養再看?你這是哪門子太醫院呆過的大夫?我看還不如那街角搖旗竄巷的郎中!」

    大夫嚇得不敢說話,又看旁邊,見各位同仁亦面無人色,瑟瑟發抖,口不能言的樣子。

    「你們都聽仔細了,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開出什麼方子,哪怕用人心做藥引子我也不管!只要叫她醒過來,她必須給我快快醒過來!」儒榮的嘶吼色,震盪了整間正房,長嶺望了地上頭都抬不起來的劉平眾,神色黯然不已。

    杜鵑紅著雙眼,手裡捏著已經濕掉的帕子,上來小心問道:「長嶺,姐姐這回,能逃過一劫嗎?」

    長嶺歎口氣道:「你別在這東問西問的了,現在誰的心情都不好,誰能給你准信兒?沒見裡屋幾個大夫嚇成那樣?自己找些事做做,去,外頭要熱水去!大爺自回來,一口茶水沒沾,嘴唇都起泡了!你去沏壺好茶來給大爺潤潤!」

    杜鵑抽泣而去,口中喃喃道:「這裡原只有姐姐沏茶最好,現在只有我來了……」

    長嶺依舊歎氣,有什麼辦法呢?這事,真叫人一點主意拿不上。

    棋姿屋裡。綺墨正在回話:「姨娘,我去看過了,子規傷得厲害,大爺跟得了失心瘋似的。但凡開口就討他好一通罵!」

    棋姿拍著哥兒,屋裡走來走去地哄,口中低語:「她這一傷。不跟挖了大爺心頭肉一樣?正是好得如膠似漆的時候,熱拉拉地就倒了,也難怪大爺暴躁失態。[~]」

    綺墨暗中看其臉色,見並無大異,便小心提了一句道:「姨娘,到底那時候是怎麼回事?說起來那箭難道不是沖大爺去,卻是衝著子規?」

    棋姿正拍得有節奏的手。這就失了一拍,不過待她轉過臉來,卻是若無其事,平靜回道:「當時亂成一鍋粥,身處到處都是人。衝來撞去的,我只看見大爺在我前頭,剛剛叫得一聲:大爺小心,那箭就過來了,我只聽見子規哼了一聲,這就倒在大爺懷裡了。」

    綺墨聽了心裡嘖舌,面上驚異道:「當真是子規自己撲上去,替大爺擋了這一箭?」

    棋姿走到綺墨面前,拍著哥兒繞了個圈兒。又回頭向裡走去,邊走邊回道:「這我可說不準,我看見大爺沖那丫頭伸手出去的,那丫頭是不是自願,可真難說。」

    綺墨一時沒反應過來,又問:「那長嶺人呢?他就沒衝過去?向來他都說。他跟大爺是生死與共的。」

    棋姿哼了一聲道:「他自然是預備衝上來的,可惜沒來得及趕上,那箭來得太快,他就落了後,失了先機了。」

    綺墨心裡將這話過了一遍,忽然明白過來,大驚失色地望向棋姿道:「姨娘剛才的意思,難不成,是大爺見長嶺趕不上,一時情急,伸手拉子規過來,替他擋了這一箭嗎?」

    棋姿低頭,見哥兒已經睡熟了,方才喘了口氣,抱著他坐了下來,卻是不吭聲。綺墨走到她面前,注視著她,剛想再問一遍,就聽對方開口了:「哥兒睡著了,你去將床上鋪蓋弄好,我一會兒好放他進去。」

    綺墨知道這事不可再問,雖心裡疑慮重重,可她到底也是年長的大丫鬟,知道有些事,不該開口,最好就別開口,什麼叫禍從口出?她已見過很多例子。[~]

    依舊是無邊無盡的迷霧,在這雲遮霧繞的迷境裡,子規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了,為何就是走不上那看似不遠的台階?大門裡的聲音,陣陣傳來,催她落淚,她只想與親人相聚,就算是在地獄裡,也好過她一人苟存於斯。

    「青兒!」喚她的聲音忽然變大,子規抬頭向上望去,原來竟是父親,出現在那陰森逼門前,他身上雖是衣衫襤褸,可擋不住氣質高華,儀容俊偉。

    子規一見卻在心裡隱隱覺出,父親與另一人的相像,她拚命甩了甩頭,不,她不想在這裡提到那個人。

    「青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快走,這裡不該有你,快快離開此地!」父親語氣急促,臉色凝重。

    「讓我進來,爹爹,青兒一人,實在太苦了,青兒實在熬不下去了!」子規伏低於地,苦苦哀求。

    「不行!你命不該絕!不該於此時到這不詳之地來!快走!我與你母親,不想在這裡見到你!你速速離開為上!」

    子規含淚搖頭,起身竭盡全力地向上爬去,可不過短短幾級台階,在她腳下蜿蜒盤旋,就是不見盡頭。

    子規哭著抬頭,眼前是一片雲遮霧繞的迷境,父親就站在頂頭,他的臉一半隱進霧裡,只看得清眼睛,這樣看來,與那人更加相似了。

    「爹爹!爹爹留子規於世,可是為了替家族復仇?為父母伸冤?」子規聲音淒厲,她實在想不出來,除其之外還有什麼理由,能讓自己一人獨身留在世上。

    「唉!青兒!」父親一聲歎息,語調之凝重,叫子規不忍卒聞,「我與你母親,只望你能好好的過這一世,生你下來,便只盼你享盡世間安樂……」

    「可我不能!我心何安?我心何樂?你們都去了,只留我一人!」子規放聲大哭,她實在不能再忍,實在不想再受,一個人獨零零的,就受傷受累,也沒個安慰。

    「青兒!當年我如何教你,你都忘了不成?若如此軟弱怯懦,斷不是我楚家後裔!」父親的話,重重打在子規心上,她低下頭去,不敢再往上看父親的臉。

    「我如今到了這裡,父親母親,還有我們一家到了這裡,全是拜安家所賜,安懷陽殺我全家,我知道,爹爹必不甘心,留青兒於世,必要一滅其族,以伸我冤!」子規慢慢吐露心事,又抬頭看父親,期望得其讚許。

    卻不料父親搖頭不止,子規不明白其意,細想之後,面色黯然沉重:「想必父親已知我與安家大爺……父親請放心,現在我已清醒明白過來,那男人是個狼,是個最最白眼的狼!若不是他,青兒我,再到不得這裡!若不是他那時伸手相拽……」

    「青兒!你說得全……」

    父女二人對話,就此被一陣狂風打斷,父親的身影不見了,子規風中拚命想睜大眼睛,可她一已之力,實難以與狂暴的自然之力抗衡,她失了重心,一頭栽下台階,叫她驚恐的是,台階下再不是石磚地面,卻是個黑暗紆譎的萬丈深淵,她頭重腳輕,魄蕩魂搖,就此失了知覺,掉落進去。

    是夜,長嶺端著盤點心進屋裡來,見杜鵑正托著腮於桌邊坐著打盹,儒榮人在床邊,和衣坐於床下小凳上,手緊緊握著子規的手,低著頭不出聲。

    長嶺將手中東西放下,又輕輕推醒杜鵑,這才上來,對儒榮低語道:「大爺歇息,這裡有杜鵑姑娘呢!」

    儒榮身子動也不動,只微微搖頭,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長嶺答道:「已過了三更,天就快亮了。大爺這一天又累又乏的,又不曾吃些東西。我才帶過點心來,大爺多少將就用些,不然這樣熬下去,身子垮了怎麼處?外頭還有多少事等著大爺料理呢!」

    儒榮還是不動,長嶺又等了半晌,不料卻等得儒榮哽咽的聲音:「這都怪我!若不是我,她怎麼會這樣?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帶她離開,若她還在家中園子裡,就苦些累些,到底不至於送了性命!」話到後來,儒榮控制不住情緒,幾近失聲嚎啕。

    長嶺張了張口,卻唯有歎息,而出不得一語,再看杜鵑,早已是淚留滿面。

    「不好,長嶺,快去叫那幾個大夫起來,子規她,她又發起高燒來了!」儒榮這時感覺出手裡溫度的異常,再探手去摸子規額頭,滾燙燒手,他這就失聲叫了出來。

    長嶺轉身就跑,心想,冤孽,真是冤孽!

    大夫們來來往往,屋內氣氛緊張凝重,儒榮腳不點地,屋裡屋外來回踱步,心急如焚。他此時是真後悔了,可說是萬分後悔,可這世上,哪有賣後悔藥的呢?一念之差,他想,只因一念之差,圖了自己,偏就誤了那丫頭。

    「大爺,藥煎好了。」門外婆子回話。

    儒榮不待他人,親手接過碗來,端至子規床前,杜鵑一句我來,還沒來得及出口,儒榮已將子規半扶起來,手裡的碗就送至她唇邊了。

    「子規,乖,將這藥喝了,喝了就好了。」儒榮哄孩子一樣地哄著,可惜子規毫無知覺,藥湯過口而不入,順著嘴角就流了下來。

    儒榮將碗放下,耐心地替她拭去頸間水漬,再送藥上前,又流,再拭。

    杜鵑看著大爺,如此小心,如此愛惜地伺候子規,鼻酸眼紅,再忍不住,掉頭出了門,站在院子裡失聲痛哭。

    「子規不怕,有我呢,來乖,把藥喝了,喝過就好了。」儒榮一遍又一遍地哄,喂,地下大夫無不聽之動容,長嶺不住搖頭歎息,是命中劫數,此二人,實乃彼此命中劫數。(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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