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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 文 / 米可麻

    翌日一早,儒榮不待天光,急起身來子規屋裡相探,又命杜鵑去睡,這裡他來守著便可。子規依舊床上沉睡,妍靜而柔婉。

    儒榮大氣不敢出,只怕驚擾了她的好夢,身子倚坐於床下,只張眼靜靜看著,見佳人面目雖已是十分憔悴,卻也不是日前所見的毫無血色,煞白已轉為玉色,珊珊雪骨,竟體清芬,放在被子外的手腕上,細幼的青色血管微微跳動,儒榮見到那微小而頑強的生命力,眼中酸疼不已。

    天漸漸發起亮,窗戶紙上透出魚肚白來,長嶺進來回話,見儒榮專注而憐惜地眼神,不知所的,突然生出對這個男人的可憐之意來,看起來他真是可以交付一切的,為了床上這個女人。

    「大爺,外頭左,右二位政使司大人都到了,請大爺出去說話呢。說是查到些什麼,不過也還不確,請大爺出去聽聽,也指點些意見。」長嶺上前來,極小聲地湊近儒榮耳邊說道。

    儒榮點點頭,其實他心裡倒沒那麼著急了,現在。子規業已醒來,他只望能多在這裡停留幾天,待她調教安然再走,揪出那個罪人的事,已然排在第二位了。

    「知道了,你去回說,我正在梳洗,一會兒就到。先給二位大人上茶水點心,這麼早趕來,怕是沒用早飯,你也去後頭傳一聲,弄些精緻細粥和小菜,我就去前頭與二位大人共用早飯。」儒榮先站起身來走出床外,待到外間門口方才出聲。

    長嶺自當領命料理。

    這裡儒榮又叫來長新,命他外頭搜羅。尋兩個可靠忠厚的丫鬟來這屋裡。儒榮叮嚀:「人要好,不在乎銀子,且說話就得到位,這裡只得杜鵑一個。人太少不夠使喚。青姨娘現正要人伺候,你去找劉大人,說我的話。叫他指個好人牙子,揀上好的人挑來。」

    長新亦點頭而去。[.]

    杜鵑這時亦到得屋中,儒榮也吩咐她幾句,不過是按時吃藥,煎藥手續一照日前,姿姨娘那頭試過,傳話無恙。再餵給子規。

    杜鵑點頭,卻有一事不解,繼而問道:「大爺,綺墨好生生的,喝藥下去就算無事。也不能保證青姨娘就可以用啊?畢竟,青姨娘身上有傷口,發作起來,也與綺墨一個好人不同。」

    儒榮聽了自是好笑:「已是三天,你才想到此事?不要緊,我早有安排,你放心照此料理就是。」

    杜鵑臉紅起來,唯垂首稱是而已。

    這時就聽得裡屋床上,子規在叫:「杜鵑。杜鵑!」

    儒榮與杜鵑大喜,趕著就進去,見果是子規醒了,正勉強撐起身子來,向外叫人呢。

    儒榮不待他人,自己親身上前。將子規按回床上,又小心將被子掖好,口中柔聲道:「好好的,你起來做什麼?雖則燒已退下去,那傷口到底還在,你這樣大動作,小心扯裂了破處,又該流血了。」

    子規聽了這話,面上微笑起來,亦細語道:「大爺當真小心得緊,不過子規身子硬,命也硬,不在乎這些小傷。我這樣直直躺了幾天,真想看看外頭日頭升起的樣子。」

    儒榮一聽,話不多說,連著被子就抱起她來,手裡小心翼翼,彷彿自己抱著的是個易碎的瓷娃娃,卻又有力而牢固,知道這個娃娃是經不住再摔的。

    「大爺這是做什麼,人見了該說大爺的閒話了,快放我下來!」子規一驚,口中就叫出聲來。

    杜鵑卻笑,勸說子規道:「青姨娘算了,也別反抗了,大爺現如今當青姨娘寶貝一樣寵著,這滿園裡,甚至可說滿揚州城裡,誰人不知?又有誰敢說句不是呢?」

    子規聽了,於儒榮懷裡,嬌羞地笑,遂順從地貼近儒榮身體,不再多說。[~]

    儒榮將她抱至窗下春凳上,杜鵑送來幾個枕頭,又是一床厚沉軟羅絲被,將那春凳墊得實實地,儒榮將子規放下,又將枕頭整理好,讓她能舒舒服服地靠著,這方開口問道:「看見外頭了?可有好風景?」

    子規向外張去,於顧盼飛揚間,略現出平日好時的丰神姿容來,卻是看了半日,笑而不答。

    杜鵑送來熱茶,好奇問道:「青姨娘看見外頭什麼了?只管笑卻不說話?」

    儒榮坐在子規身邊的一把圈椅上,聽見這問,也就注意子規面色。

    子規面容如常,若無其事,依舊研笑,開口慢語:「外頭倒沒有什麼,只是有隻鳥兒在啼,那聲音婉轉淒美,叫人聽聞而忘神。你們聽見沒有?」

    儒榮見說,揚頭向外,仔細聽了半日,並不覺有聲音,又看杜鵑,亦是搖頭,子規見二人如此,只是輕笑不止,口中喃喃道:「想來我是死過一回的人,靈性大長,你二人明顯是天資不足,那就沒有這個福份了。」

    儒榮聽見她這樣說,定定地看了她半天。

    杜鵑悻悻然回說:「青姨娘快別再說死啊活的話了,快嚇死人了!」

    子規撲哧笑出來:「看你自己,還不是在說!不過算了,不提也罷,只是青姨娘這三個字,我聽著到底不慣。」

    儒榮點頭,卻說:「那我叫你青兒好了,不過只許我這樣叫,旁人呢,還是一樣叫青姨娘,或者,叫個安大奶奶如此?」

    子規臉色半點不變,巧笑流波間,杏眼微抬,櫻唇半綻:「那就是子規的福份不夠了,正經安大奶奶,人還在清河縣,安家大宅,攏香院裡呢。」

    儒榮冷笑道:「那不過只是個枯影罷了,待到天光大作,日昇正午,她就不想消失,也不能夠。」

    子規點頭看向儒榮,瞳神欲活,宛轉關情,雖則身拖病軀,卻嬌態可掬地回說:「大爺這話說得絕決,像個男子漢所為。」

    長嶺正好這時入屋內來,聽見二人對話,倒是心神一洌,心想這子規姑娘自打醒轉來後,竟是心性大變了!聽她剛才這話意思,難不成是覬覦安大奶奶的位置了不成?

    子規眼波流轉處,已見長嶺,又見其面色猶豫,知道他心中定有些疑慮,當下更笑,又竭力抬手指.向長嶺,而對儒榮道:「大爺你看,長嶺也聽出來,我們這裡不過是個笑話罷了,如何能當得真呢?安老爺還在呢,如何就能推下安大奶奶位置去?不過打打牙說說閒話罷了,長嶺別害怕,哪裡就成了真事了?」

    長嶺低下頭去,陪笑上來,回話道:「奴才下人,不敢妄自揣測主子的意思,想必姨娘身子好起來,大爺也高興了,就這裡說起笑話來了,那原也是應當的。」

    子規笑盈盈地看向長嶺身上,後者明顯感到了壓力,他略抬頭試探,立即就被子規犀利的眼神打得低下頭去,知道她在笑,可笑容中,如藏刀夾棒一樣,望去只覺不寒而慄。

    子規點頭,復抬頭又對儒榮道:「長嶺此來,想必外頭有人正等著大爺說話,大爺叫去,公事要緊。我也好了,慢慢調養罷了,也算不得大恙。」

    儒榮溫柔地笑道:「青兒伶俐知禮,說中我心事,你只管這裡養著,要什麼說一聲就得。我叫長新尋人去了,只怕一會兒領過來,你自己看看,若中意只管留下,多幾個人也好料理得周到些。如今你身子正弱,屋裡事多,杜鵑一人定是不夠的,她也熬了幾天的,也該歇息。」

    子規點頭,輕啟朱唇,低開檀口,嬌如解語之花:「大爺言之有理,就依大爺的話。不過大爺既說杜鵑辛苦,自己不也一樣難為?看大爺臉色,焦熱上湧,嘴角都起出燎泡來了。想必為了青兒之事,也叫大爺受累不已,肝火上升,三焦欠舒。長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爺看著這樣,你貼身跟著,也不提點著些?現成的大夫就在後院,好歹用些八寶紫金丹,金衣萬用錠。」

    儒榮看她如此關切,心裡這就如湧上蜜水一樣的甜,見長嶺有些尷尬,遂拍拍他肩膀,半帶玩笑半當真地說道:「如今我也有人當起家來,就顧不上你了。」

    子規輕輕笑出聲來,不料笑聲忽然轉為咳嗽,儒榮立即轉身來看,卻見她胸脯微微起伏,玉手慢撫,聲音微弱地開口道:「想是說多了話,這裡有些疼起來了。」

    儒榮立刻吩咐傳醫生,子規搖頭,不住擺手催其快走,口中嬌喘噓噓,纖手玉指,微微發顫。

    儒榮看在眼裡,疼在心中,哪裡肯依,到底還是留下,待醫生到後,查驗傷口並無大礙,方才放心下來。

    醫生這就又開出一劑調養方子來,因要用到上好的人參,儒榮吩咐長嶺拿方子去找劉大人,找相熟的藥鋪,尋上好的人參來,轉身又吩咐子規:「青兒不可再多說話了,大夫剛才不是說了?多言傷神,你只管好生養著,萬事不必操慮,一切有我。」

    子規笑而頷首,果然不開口了。

    儒榮這才出去,杜鵑小心守在子規身邊,替她輕輕撫著胸口,助其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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