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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雲譎波詭迷離晦 文 / 米可麻

    見棋姿膽識如此驚人,子規下死眼緊盯著對方,不過也只一下,隨即便雍容大雅,含笑而語:「姐姐這話說得,直叫折殺妹妹了!咱們一生之幸,都只繫在大爺一人身上,我不護為他,豈不直損了你我一輩子福份?因此也不叫得虧於我,大爺就在,我也不許人提這個。[~]我原不只為他,也為了我自己的心。」

    棋姿見這話說得,全不是當日子規風格,抬眼再看,卻見對方鳳眼含威而露情,柳眉暈殺而帶媚,絕非當日清冷模樣了。棋姿一眼看去,這就愣在了當地,心裡直感到意外,莫非,這丫頭真就愛上大爺了?莫非,她真不知道那天,是誰在背後……

    棋姿不敢再想下去,如今子規既然不提,她更不願去捅那馬蜂窩,就當是為了大爺,為了他,最好,也最合適。

    子規雖則面上帶笑,卻於心裡冷冷結出冰來,眼裡更是層層重鎖著雪霧,可惜棋姿此時不敢看她眼神,不然,定會心悸,覺出異常來。

    日頭悄悄走過樹梢,光影流動間,隱隱約約可見,人心晦明。

    棋姿回去自己屋裡時,綺墨正在收揀榴哥兒的護心和毛衫。棋姿見榴哥兒坐於床邊,正手裡耍個玉蟬,便對綺墨嗔道:「你又拿這個出來!看小孩子不當心,一會兒丟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尋不見可就壞了!」

    綺墨微笑回道:「這有什麼?哥兒是誰?現當朝一品尚書大員之子!獨子!就丟個把玉器玩意,當什麼緊?多少好東西堆著,等哥兒去領呢!姨娘這就小氣起來了。」

    棋姿不出聲地歎了口氣。坐在榴哥兒身邊,小心將那隻玉蟬拈起來,又用塊紅帕包好,交給綺墨道:「這是他爺爺給的。[.]自然要好生收著。你也知道,安老爺他,不比旁人。」

    哥兒見玩得好好的東西。忽然就人拿走了,心裡生氣,小嘴向下一撇,眼淚就出來了,雙手舉起向著棋姿,掙著要拿她手裡的紅布包。

    棋姿硬下心來,將那小包裹塞進綺墨手裡。回身將榴哥兒抱起來,口中哄道:「哥兒乖,哥兒巧,看明兒給哥兒買個大元寶!」

    綺墨心疼孩子,不免有些抱怨道:「姨娘也太過小心!哥兒才多大?就給他玩玩又怎麼樣?左右在這屋裡。又不出去,丟不掉!」

    棋姿忽開怒腔,衝著綺墨就大聲嚷道:「哥兒不曉事,你難道也不曉事?這玉蟬是一般玩器?若這東西丟了,日後我拿什麼去大爺面前,提點他,榴哥兒對安家,對安老爺有多重要?莫說這是只玉蟬,安老爺一句話。一個字都比安家任何人事重要百千萬倍!這東西來自於他老人家,那就一星半點損失不得有!」

    綺墨愣住了,不明白對方火從何來,抬眼再看,棋姿已是眼中含淚,她心下黯然。因此也就悶聲不提,哥兒卻被突入其來的呵斥嚇住,以為是罵自己,由氣轉驚,小臉漲得通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將棋姿的心都哭碎了。她本就是忿氣滿懷無處著,如今更是雙眼淚中再添愁。

    綺墨由棋姿抱著哥兒哭了一會兒,過會方將孩子接過後來,輕拍片刻,哄他停下哭聲,又從桌上遞上塊玉香軟糕,放進他手裡。榴哥兒手裡捏了小塊碎糕,來不及地放進嘴裡,嘗出甜味後,便破涕為笑了。

    「好了好了,哥兒已經不哭了,娘也別再哭了!」綺墨用手輕輕碰了碰棋姿,強作笑容,安慰對方。[~]

    棋姿見她如此,心裡羞愧難當,又見她手臂上衣服下,高高鼓起一塊來,更是難過不已,忙一把拉她坐於身邊,垂淚低語道:「綺墨妹妹,叫你跟了我,當真是受累受罪,若你還在大奶奶身邊,又或者,跟了子規去,斷不會受這份辛苦。」

    綺墨緊摟榴哥兒,在他紅撲撲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故意若無其事地回道:你以為我想跟你?我只要跟著榴少爺!看這小樣長得多好!將來大了,定也跟他爹一樣,名門之後,虎父強子!到那時,還愁什麼辛苦?就是享不盡的福了!」

    棋姿明知她在寬慰自己,唯有領情:「盼能如你所說,那就是我棋姿上幾輩子修來的了!」

    綺墨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姨娘去過那邊了,你看子規現今如何?身子大好了沒有?」

    棋姿點頭又搖頭:「好是好多了,卻是比以前大不同了,說起話來,句句含著骨頭露著肉似的,叫人猜不透她心思。」

    綺墨心裡細細琢磨,過後又問:「那依姨娘看,難道她是真心為了大爺?」

    這回換成棋姿不出聲了,綺墨等了半日,再看棋姿臉色,心裡明白過來,自己這個問題是不可能從對方身上得到答案了,因此也就算了,不再提起。

    「子規她,想必還不知道你為了她,在手臂上割下的這一刀。說起來,我也是沒法子,大爺的話在那裡,那差事是我不接也得接,接得不好,就更是麻煩。」棋姿覺得,綺墨手臂上被包紮的那塊地方,總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自己想不注意都不行。

    綺墨點頭,無奈地苦笑道:「姨娘放心,這點子道理我還是領會得的。誰叫我是奴才呢?如今子規身份不同,就算叫她要吃我的心,大爺也會毫不猶豫,這就快刀挖出來供去她面前。現在不過這點子傷口,我已經當是福氣了。」

    棋姿聞言長歎一聲:「想不到,咱們離了大奶奶,倒遇上這個天魔星,想是我命運不濟,總也攤不上好的時候。」

    綺墨不忍聽那歎聲,再勸道:「要好,只等哥兒大了!他是大爺長子,現又是獨苗,將來穩穩的大好前程呢!」

    棋姿卻是依舊愁眉不展:「你也說起傻話來了!看子規現在得寵程度,她若求子,怕不只在朝夕之間?到時候,我的哥兒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綺墨這時起身,先向外張了張,見四下裡無人,方才回到棋姿身邊,湊近其耳邊,小心低語道:「姨娘才是真傻!子規再好,到底現在身子不中用,她想求子,只怕還得回到京裡,待調養生息之後,方才論得上此事。這就多少時間過去了?那頭琴絲和梅姨娘,是容易糊弄,安安生生的等閒人物?姨娘心裡明鏡似的,還用我教?我這裡丟下句話,姨娘只看著,也不用姨娘自己動手,只管架橋撥火,說幾句襯話便罷,若要收拾子規,姨娘怕還來不及,輪得上呢!」

    棋姿聽這話,大感有趣,兼合心意,二人這便頭靠頭,肩並肩,密密私語起來。

    時光如流水飛逝,生命如白駒過隙,一晃便是半個月過去,子規身體大好起來,可起可行,亦不用人攙扶便可出入自如,精神也好,每日跟長童一起聽先生說書習字,她本自稟性聰慧,又有根基在前,一來二去的,也就看得過簡單文書,寫得出一般詞話了。

    儒榮依舊忙於查訪兇案,只是再無頭緒,因時間太久,又不好對皇帝交代,只得依了眾人,行個下策,找來某死囚替罪。人即正法,儒榮雖心中不滿,到底無奈,好在人死無對證,眾口一詞,只當此事完結,就此罷手。

    當下儒榮領著子規,棋姿,繼續向京中前行。因前路耗時過久,儒榮又急需回京復職,本欲帶子規暢遊蘇杭,此時不得已作罷。

    子規自為小事,並不放在心上,倒是儒榮心思細膩,於未到蘇杭之時,早早叫人前去各綢緞莊,金銀頭面,胭脂水粉鋪子裡,定下種種精工細,奢靡不能盡數之玩意。

    待子規人到,外頭便立即將箱籠打點整齊,送至其面前。子規並無二話,笑而納之,命瘦雪霜姿整理好後,長童細細記下帳來,交杜鵑收納安頓。

    儒榮所到之處,亦收下地方官員不少東西,他通常並不細究,凡有人來送,他推不得的,只叫送去子規屋裡放著。前日他一句玩笑,說子規這就當了他的家了,如今卻當真一樣行來,內外上下眾人,亦無不拿子規當大奶奶一樣看待,知道是大爺心尖上的人,怠慢不得。

    因子規傷口頗深,於此時尚未痊癒,儒榮總與她分房而眠,卻是夜夜與她床前閒話,至她睡著方回。早起天不過濛濛初光,儒榮便又過來看視,待與子規一同用過早飯後,方各自上車同行。

    棋姿眼見子規如此滿寵,心下自是無奈,面上卻是親熱異常,口中妹妹二字,不絕於耳。子規也偏於其交厚,且對榴哥兒最好。凡收到好玩有趣物事,必遣人送去棋姿處,只說給哥兒玩耍,必要強其收下。

    熱熱鬧鬧間,車馬隊伍便到得京中。這天天氣不是太好,灰悶悶,塵撲撲,於煙霧迷離黯處,現雲譎波詭危情,人在車上坐久了,頗有些壓得喘不上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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