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我方唱罷你登場 文 / 米可麻
長嶺車窗下一聲:「到了!」將儒榮清夢驚醒,他本正與子規攜手梅下,細賞其冷香縞素襟懷,不料這就被喚回現實中來了。[~]
「今兒行得倒快!進城時我竟睡著了不知。」儒榮邊下車來,邊對長嶺閒閒說了句。
長嶺笑而應道:「大爺一路上辛苦,又吃不下歇不好的,想是疲累極了,就睡得香了。」
儒榮並不細論,只管走到子規車前,依舊替她打起簾子來。子規正於車上等著,見他過來,盈盈寶靨,微微含春,杏臉搓酥,柳眉聳翠,微笑中伸出手去,口中輕輕燕語道:「有勞大爺!其實又何必?!」
杜鵑忙先跳下車來,瘦雪霜姿二人也匆匆從後面趕來,儒榮卻不讓他人,親手扶下子規來,口中小心叮嚀:「青兒看著腳下!你傷口未能全好,勢必小心周全方可。」
子規正欲開口謝過,這時就聽得耳邊有把媚聲傳來:「大爺回來了?這一路可夠受累了!這位想必是青兒妹妹了?果然長得人物出眾,想必我們幾個,就都不及了。」
子規抬眼尋去,見朱門洞開,門前一座大照牆,用水磨磚砌成,上下皆有鏤huā,並有huā簷滴水,且蓋琉璃瓦,高約三丈,寬多七丈,左右並對大石獅子,都有八尺多高。門前台階上,一群人正列隊相迎,皆是穿紅著綠,而剛才說話的,想必是其中一人無疑了。
「才是哪位姐姐賜教?大爺也不曾提過,原來這裡有這樣通曉知禮的一位姐姐?」子規回望身邊儒榮,含笑相詢。
儒榮略皺了下眉頭,卻對長嶺道:「弄這許多人站著做什麼?沒個樣子,成什麼體統!」
長嶺尷尬地立著。(葉子·~)不敢回話,那門口隊中一人忽然站了出來,先對儒榮福了一福,過後竟款款道:「大爺說得原是有理,不過我們有日子沒見大爺了,心裡念想自不說。又聽聞來時路上出了事。更是心裡放不下,就都想趕來瞧瞧,大爺莫怪,剛才青妹妹也誇錯了人。梅香出身低微,並不知那許多道理。」
梅香?子規心裡明白,這必是那位梅姨娘了。這便打眼細瞧對方,見長得果然不錯,細腰長臉。烏髮如雲,膚色如雪,體態豐盈,眼眉間酣艷風流,最是那媚嫵玲瓏的行事態度,叫人一見再難相忘,因其頭上滿滿插了大片珠翠。隨她身體行動便顫顫巍巍,似也在向人抬手不迭。
再從頭向下看去。只見她身穿水紅撒虞美人huā亮緞粉紫鑲邊青鼠緞襖,下著一件長可拖地的酒紅縷金百蝶穿huā皮裙,打扮得甚是熱鬧。
「梅姨娘就是話多,快快打住別再提了,知道大爺累了還不叫進去歇息?」見儒榮不開口接腔,長嶺咳嗽一聲,揮手叫眾人讓開,又衝長新使外眼色,長新會意,將身子擋於眾人,尤其是梅姨娘面前,口中只說:「失禮不該,失禮不該。」卻站得牢牢地,把住位置叫人讓不開去。
儒榮這就將子規領進門去,親身拉住她手,沿甬道行至二門前。子規心裡默默記著路線,又見周圍全是參天大樹,少不得口中稱奇,誇上幾句。
二門前亦有數十人守著,預備聽裡間人出來傳話,使喚,因見是儒榮過來,全部垂手而立,不敢抬頭。
儒榮並不理會,逕自向裡走去,先是一架八面雲母屏風擋住去路,待轉過來,便見得大廳。子規見時,亦不過是四面綠油抄手迴廊,顯得有幾分闌干曲折,中間見方,端正端正一個院子,並不見有huā木,只得松柏綠竹映襯,又列有種種奇種靈石,層層疊疊,交替其中。
再過了垂huā門,便是穿堂。再進了穿堂,子規只覺又到另一天地似的,眼前豁然開朗,長廊疊閣,畫棟雕樑,碧瓦琉璃,映天耀日。
「好個高大華麗的所在!大爺京中府邸,原來這樣華美莊嚴。」子規只作忍不住開口稱稱,實則心中憤恨,不知是刮下多少旁人血肉,才是這番景象。
儒榮哪裡知她真實想法?只當對方實在喜歡,因而也高興起來,微笑對子規道:「青兒當真喜歡?我原擔心,你在這裡不慣。北地干寒,你是久居南邊的,只怕一時不得適應,你也不用有所顧忌,若有不喜歡之處,只管直說就是。」
子規憨態可鞠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受驚似的問道:「當真長干久寒?怪道我只覺得臉上繃得緊緊,好似那廊下掛出來,等著風乾的野鴨呢!」
儒榮見她竟還有心思玩笑,心情立刻也放鬆下來,也就跟著玩笑道:「有那麼嬌嫩的野鴨崽子肉?那我倒要來上二兩,下下酒,驅驅寒也好。」
子規這就桃腮紅膩泛起,偏過身子去,不再接話了。
儒榮知道這必是害羞了,心想她還是小孩子脾氣不改,自己說出來不覺得,叫別人一玩笑,便又不好意思了。當下也就笑著向前走去,並不理會。
子規卻在剛才那一偏身時候,眼風掃過身後,那群穿紅著綠的人還在後頭跟著,梅香臉上滿是煞氣,琴絲,剛才門口沒顧得上看到她,現在匆匆一眼,卻也明明白白地看出來,她臉上對自己鄙夷而不屑的神情。
一定是拿我當書桐一般看待了。子規心裡冷冷笑過,全不將這二人放在心上。
兒女情長?拈酸吃醋?對不住各位,這種遊戲,我子規是不會陪姐妹們再玩下去了。安儒榮是我的,只是我一人的,我必得緊緊捏他於我手心之內,你們就別想huā花心思了。不過說起來可惜,這倒不是因為愛,相反卻是因為恨,深深地,化解不開的家仇族恨!
這時眾人已於園子裡繞過小半圈下來,卻只為趕路,不曾細細賞玩。儒榮跟著長嶺,子規又跟著儒榮,這就來到個精緻小巧院落,遊廊下一個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門,進來後,只見院子中間擺著一隻蘇缸,滿貯清水,缸內養著紅紅綠綠的金魚水草,倒叫本是冬日蕭瑟的氣氛有些活泛起來,兩旁依舊還是幾盆松柏,老蒼勁翠,這就又顯得勁道得很。沿著廊簷一字排著蘭huā,不知是何名種,眾人只覺得鼻息間香氣馥馥,十分好聞。沿著台階上去,一進長三間的正屋,門口軟羅細金撒huā丁香簾低垂,一付恭迎貴客的樣子。
二個未曾留頭的小丫頭正在屋前門口候著,見儒榮等人過來,這就打起簾子來,子規進來一看,只裡面自是金釭銜壁,明月綴帷,榻護繡襦,地鋪錦罽,裝扮得如天宮一般,除了富麗,就是堂皇。
「這裡就是你的地方,你看如何?我不知道你口味是怎樣,自己也沒時間理會,只命人帶話來,稍稍打點了一下,你可中意?」儒榮四下裡望望,又看子規臉色。
子規不地大概看過,微微頷首,卻帶三分不情願道:「這自然是好的,誰要再說不好,只怕天也要打沒良心的了!只是,到底太過華貴,不像是我住的地方了。」
儒榮點頭不止,這才是他識得的子規!那梅下冷清小娥,他沒看錯她,她亦沒變過心性。
「我很明白,你說得有理。這樣,你將就這裡住些日子,這園子後頭還有一處絕佳所在,靠近我外書房,是一座楠木小樓,此樓有兩所,作丁字形,一所三層,一所兩層,俱是明窗面面,我這就將那裡打掃出來,你按自己心意去佈置,如何喜歡如何來,青兒你說可好?」
子規嫣然一笑,這就對儒榮福下身去,又開口稱謝道:「大爺這主意難道還不好?只是青兒不配,只怕污了大爺地方,又誤了裝飾這地方人的心意了。」
儒榮憐愛地看著她道:「你為我吃了多少苦去?這些算不得什麼,總是身外之物,再談不上配與不配。我的命是你救下的,多少銀錢也衡量不來,青兒下回不許再說這話,我聽得心裡只是替你不服。」
子規並不抬頭,臉上裝著笑,心裡結著恨。
長嶺這時上來,問儒榮道:「外頭姨娘們都在垂huā門外等著呢,梅姨娘說今兒在huā廳擺下一桌,要給大爺接風。大爺您看……」
儒榮想了想,又看子規,子規卻轉過身向裡走去,口中叫杜鵑道:「外頭箱籠收進來沒有?我想勻勻臉,臉上幹得厲害,嘴角也疼,只怕要起泡呢!」
儒榮聽後,忙叫人去傳太醫,又趕去裡間,細看子規臉頰,安慰她道:「這裡太醫院裡,醫術高明的很多,你不用擔心,臉頰倒是小事,只怕今兒趕路趕得急,身子還吃得消嗎?傷口還疼不疼?」
子規坐在炕邊,微笑答道:「大爺太操心了,這是女人家的事,哪裡用爺來操管?倒是外頭還有人在等呢,大爺快快去。才門口就見梅姐姐說了,大爺這一去時間不短,梅姐姐心裡想必有話要說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