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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酒性動散兩相妨 文 / 米可麻

    杜鵑正說著,便聽外頭有人低低笑語:「何必外頭去?這不是來了?」

    子規趕緊站起來,又叫杜鵑:「看你惹出的好事,還不快前頭打起簾子去?」

    杜鵑與瘦雪笑嘻嘻出來,長嶺已經進來,儒榮跟在他身後,也就進來,嘴裡還叫道:「可趕上飯時了,正有些餓了!」

    子規上來,接過儒榮身上海龍披風,見有些雪珠子凝結其上,便問:「外頭下雪了?」

    長嶺回道:「回姨娘話,正是下著,卻還不大,只是些小凍仔子罷了。[~]

    儒榮就著桌邊燈火,細看子規臉色,半晌方道:「還好,比剛到時略強些。」

    子規當著眾人,被儒榮盯著看得有些發訕,口中強笑道:「想是路上有些累了,下午歇過會子,可不好了?大爺別光站著了,說一下午公事難道還不累?快坐下來,正好飯菜都是現上的,還熱呢!」

    儒榮被公事二字弄得心煩,本不欲想起,不想子規突兀地提起,知道她不是故意,卻還是禁不住歎了口氣。

    子規小心觀察其面色,當下遂不再提,櫻唇半啟,笑靨微開,輕按儒榮坐下,又對杜鵑道:「快拿上幾樣好菜,放到大爺面前來。大爺才不是說餓了?想些什麼吃?」

    儒榮被她玉手輕撫,頓時舒坦許多,又見佳人細語輕慰,當下面色大展,當真就桌上細瞧過一遍,不說自己愛好,卻反問子規道:「你覺得如何?比在家裡?」

    子規嗔道:「哪個家裡?那頭我不過是個丫鬟。算我什麼家裡?這裡才是我家呢!」這話說得,連子規自己都覺出僵硬與不自然來,可儒榮卻如飲蜜水,甜上心頭。

    「大爺既不肯說。(葉子·~)我便斗膽做主了,前日看得書上說,獐肉性溫。主補益五臟,八月至臘月食之,勝似羊肉呢!大爺不如試試這道醬漬獐子肉如何?」說著子規端起個青花釉裡紅嬰戲圖碟,放至儒榮面前。

    儒榮不料她竟說出書上二字來,心裡喜歡,這就問道:「原來你跟著長童的先生,竟如此進益了?我竟不如。你這樣愛看書的,如此說來,倒要考考你呢!」話到這裡,手便順勢輕壓於子規手上。

    子規俊眼微餳,眉尖斜蹙。手向地下一甩,微嗔道:「我不幹了!大爺何等學識?我才看過幾天書去?要說考我的話,沒的當著眾人給我個沒趣!原說為了大爺飲食,便注意到一句半句的,大爺若這樣挑剔,罷了,嘴頭子還是伏個燒埋,青兒以後再不說這樣的話了!」

    儒榮笑著將自己被甩下的手放回桌上,他有些尷尬。不知子規是否有意如此,可再見她燈下,眉翠雖則半分含顰,靨紅去帶三分展笑,勾人魂魄的明眸接著便飛來個眼風,儒榮這就釋然了。

    「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你當面掉書袋呢!來來,罰你上來,為我倒一杯酒,這總不過份了?」儒榮寵溺地看向子規,對她,他毫無辦法。

    子規捏著酒壺,先用手握過,試試溫度,過後點頭,卻依舊放於溫水中,倒先舀了一小碗湯,遞給儒榮。

    儒榮心裡滿意,嘴上只作好奇不滿道:「這又為何?莫非真生了氣,不叫我吃酒麼?」

    子規小臉板得緊緊得,一本正經道:「坐久腹空,似可進食,亦勿輒食,以擾胃氣。若略進湯飲以暖之則安,酒更不可飲。氣血入夜而伏,酒性動散,兩相妨也。大爺久坐下下午,正好額得緊了,如何能立刻就飲酒?豈不聞《內經》曰:胃不和則臥不安。晚上睡不好,明兒早起,又該沒精神了。(葉子·~)」

    儒榮豎起手指.點住子規道:「才說叫你別掉書袋,你這又來!好,我也不用考你,明兒跟先生說一聲,罰你抄書呢!」

    子規不理,臉兒一偏:「我才不理他,他只唬得住長童,哪裡唬得住我?」

    杜鵑聽了半日,這時笑著接腔道:「姨娘有大爺撐腰呢,這裡誰人不知?那先生有幾個膽子,敢罰姨娘?姨娘臉色不過略放下幾分,先生就嚇得要跪地告饒了呢!」

    子規對她啐了一口道:「你又來混說!當著大爺的面,趕情我是那母夜叉不成?沒事總給人氣受呢!」

    儒榮聽了直笑,又見子規說笑之後,臉色大好,端得是紅膩桃腮,波凝杏眼,因似不樂杜鵑所言,小嘴撅起,說過幾句,齒如編貝般,嘴唇又恰似新破的榴實,的實可愛。當下儒榮情熱難擋,心裡按捺不住,伸手上前,一把便將子規拉入懷中,溫香軟玉,盈盈一身。

    子規大驚,本能地想要反抗,無奈儒榮雙手如鐵鉗一般,將她牢牢固住,動也難動一下,男子的氣息耳邊縈繞,正身軟體酥之時,又聽他低語:「你身子大好了麼?為何擔心我夜裡睡不好?白日沒精神?」

    子規知儒榮是有意曲解自己話中意思,漲紅了臉硬要解釋,只是被他所禁,身子好似靠近火旁的雪偶,經體融化。

    儒榮見懷中清娥,眉彎秋月,頰暈朝霞,說不得,自是春意透酥胸,春色橫眉黛。他雖此時未曾飲酒,竟也頭昏目眩,心神激盪起來,實難控制住自己,這便將頭低下,去尋那柔軟清芬,吐氣如蘭的地方。

    說來好笑,他安儒榮於此事,不算稚兒,甚至可算老手,花叢中也常走常行,可卻從未像今天這一遭,動情得厲害,見懷裡子規兩邊頰上透出點點桃花,自己竟也面紅耳赤,心跳得不行。

    當下杜鵑瘦雪並長嶺,眼見見此情此形,皆偷偷笑著,背身不見,又欲下去,正轉身之際,卻聽見屋外有人哭哭啼啼進來,口中還大聲叫道:「青姨娘,琴絲姑娘好狠的手!」

    子規聞此言,立刻由剛才旖旎粉夢中醒來,本是軟如花泥一般的身體,瞬間繃硬起來,感覺到儒榮手臂微鬆,馬上就從他懷裡站了起來。

    儒榮大感不快,當著眾人有些下不來台似的,又有些被戳破心思的羞澀,因此也不說話,略板起臉來,背向門口坐著。

    子規這就出來,順手將裡屋門口帷幔放下,遮住儒榮背影。

    外屋廳間,杜鵑正拉著霜姿向外快走,見子規出來,知道是來不及了,長嶺惋惜,杜鵑更歎息不止,又罵霜姿道:「你是脂油蒙了心了!進屋裡來也不打聽一句!姨娘正伺候大爺用飯呢!你就這麼失驚失怪地進來,敢是路上走掉了心不成?還是叫那園子裡的寒鴉把你腦子吃去了?」

    子規示意杜鵑不必再說,又叫霜姿過來,燈下只見,這丫頭臉上紅腫起來,左右各有一塊,五個手指.印,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子規心裡明白,並不動聲色,緩緩向後退去,坐在椅子上,沉吟半日,只不開口。

    霜姿本是一肚子委屈,這時見衝撞了主子,也不敢再說,只是嗚咽抽泣,嘀嘀嗒嗒吊著眼淚。

    屋裡無聲安靜,靜得可怕滲人,針尖落地也聽得見似的。地下眾人,不敢看上首端正的子規,更不敢去揭那裡屋門口的軟簾帷幔,一個個心都提到嗓子眼兒,雖地上大火盆攏著,卻個個身上直打寒戰。

    終於,那紅緞繡百子放箏撒金夾棉軟簾被人從裡面打起,儒榮沉著臉出來了。

    一見大爺出來,臉色又如此不佳,地下眾人整齊就跪了下來,尤其霜姿,知道自己剛才莽撞了,更是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上下牙齒打架一般,咯咯吱吱發出輕響。

    「什麼事?」儒榮緩緩走至子規左手邊,坐下來問。

    子規自然早站起來,靠在儒榮身邊,見其開口,招手叫霜姿上前來,又指其臉頰道:「大爺看,就是這個了。」

    儒榮哪裡耐煩這些事,揮手叫霜姿下去,又沉下臉吩咐眾人:「你們都不知道規矩?進來這屋裡就大呼小叫的,成什麼體統?還有規矩沒有?」

    子規見他真有些生氣了,自己也就走到面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眼裡漫出水霧來,口中切切道:「大爺別生氣,都是我管教不周,這奴才不知理,一點子小事,得個風兒就化了雨兒,驚擾了大爺用飯。霜姿她沒規矩,是我沒教得好,大爺要怪,只怪我,她本自也被打得可憐了。」

    儒榮見她這一跪,早已心軟如酥,再看她眼圈泛紅,如海棠帶露之致,哪裡還怪她,更說不出重話來。只是看看地下人多,不好這就親自伸手去扶,便叫杜鵑上來:「快扶起姨娘來!天冷地涼地,身子又不曾全好。」

    子規方起身來,儒榮將她拉過身邊來,細細說道:「我哪裡怪你?你又不知那丫頭如此不周?也罷了,罰她外頭跪一個時辰。」

    子規聽後,心裡大為不服,立刻從儒榮手下掙出來,復又跪下道:「大爺罰得有理,我也不敢偏袒自己丫頭,只是她該罰,那打人的,罰不罰呢?」

    儒榮被這事弄得頭暈,外頭多少大事他尚未能料理得清,哪裡管家裡這事?他來看子規,不過想於俗世中求一片清靜,不想倒還是煩憂紛紛,因此心情復差,只是到底心愛子規,不忍給她冷臉,因此強壓著氣,耐心問道:「若依你該如何?」

    子規抬起臉來,正色問儒榮道:「大爺囑我管家,可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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