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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雪睛雲淡日光寒 文 / 米可麻

    儒榮不料子規竟復又跪下述來,當下心中大憐,上前扶起,口中責道:「你又何必跪下?說過身子未好,這麼糟踐自己做什麼?叫你管家,哪裡還會有假?梅香那邊,沒給你鑰匙嗎?」

    子規被他拉住手,兩頰緋紅,語帶三分嬌嗔道:「梅姨娘早就交過來了,大爺既這麼說,可就別怪子規當真了。(葉子·~)若是罰了大爺心上的人,大爺心疼了也別抱怨!」

    儒榮見她,黛眉微顰,嬌波流慧,又聽她嬌語嗔huā,心裡早就拜服於其下,只當她回到這裡,見兩三個姨娘,不免有些拈酸吃醋了。因此安撫她道:「哪個是心尖上的人?這不正當地開口說著話嗎?」

    子規這方轉嗔為笑,掉臉便對長嶺道:「長嶺你正好這裡站著,你去傳話,看琴絲敢不敢連你也打了!我剛才說過,革琴絲一個月月例份銀,三日不准出房門,她不依從,還打了霜姿,再加限二日不許出來,大爺聽聽可行得?若行,就叫長嶺跑一趟腿子!」

    長嶺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儒榮,見其微微頷首,便趕緊笑著上來回道:「就依青姨娘的話,奴才這就出去傳去。」

    子規見長嶺出去,心裡方長出一口氣來,她並不為掙臉求好,只是初來乍到,不立個影兒,日後誰服?

    當下子規伺候儒榮用飯,二人復又歡娛,子規於桌邊慇勤遞茶送菜,儒榮燈下見其緩行**身邊,心中倍覺娉婷。再加略飲過幾杯,雙眼粘餳,眉語惺忪,心頭不由生出些許憧憬。

    子規善於察言觀色。早將他這般掃入眼底,又見其手有些不太老實似的,在自己身上漸漸遊走開來。便做個彩袖曳風,繡鞋步月之姿,巧轉移開,口中笑道:「大爺醉了!要不叫廚下送上醒酒湯來?」

    儒榮的臉,是越喝越白,久不見紅的,此時但見他面白頤豐。[.]眼角含情,春情掛上眉梢來,見子規移開身去,便將嘴角翹起,眼裡放出不羈而渴求的光來:「你這丫頭。跑去哪裡?我哪裡就醉了?不過三四杯罷了,往常倒有好大的量呢!是不是你在酒裡下了藥?那就難怪了!」

    子規見其說得漸漸不堪,便啐一口道:「好個大爺!看平日裡當著眾人是何威風模樣!現在又這樣起來,丫頭們在這兒呢,看明兒笑話你!」

    杜鵑聽見這話,正欲帶上瘦雪霜姿出去,子規伸手相攔,又問儒榮:「大爺也好早晚了,今兒歇在哪裡?長新外頭守著呢。叫他扶大爺去!」

    儒榮借酒蓋臉,只作怒狀:「你又趕我?我今兒只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子規不急不氣,倒緩緩彎下腰去,貼近儒榮耳邊道:「大爺不是說過,要待青兒身子大好。心裡也服帖,方可伺候?如今也快了,大爺卻又心急起來?也就三兩日罷了,鴨子落進鍋裡,還能飛走不成?」

    儒榮耳邊,皆是子規口脂芬馥,吹氣如蘭的氣息,聽她二句話下去,身子也酥去一半。他本是一半玩笑一半當真,如今見子規服軟作低,又許下後期,自然順勢依從,只是還拉著子規的手,兩道如炬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眼睛,口中切切道:「依是依了你,我就去了,你可穩著,別喝多了酸湯,小心半晚泛上來,睡不好覺。」

    子規又是一口啐下,儒榮笑著起身,杜鵑便叫長新上來,儒榮吩咐道:「叫外頭點幾盞燈籠,去梅姨娘院裡。」

    子規只作不聞,卻隨口問霜姿道:「你才去姿姨娘那邊,榴哥兒可還好麼?」

    霜姿看子規眼波流轉,遂心領神會道:「榴少爺有些哭鬧,姿姨娘正在哄呢!」

    子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想來新到個地方,有些不慣,認生呢!」

    儒榮聽後便對長新道:「既然榴哥兒不好,就去姿姨娘院裡看看。」

    子規接過杜鵑手裡海龍披風,親手替儒榮披上,又打起簾子,見外頭雪大,不免多囑咐幾句,小心地滑之類,又送儒榮出了院門方回。

    大宅院裡,向來流言閒語傳得比什麼都快,不過一夜工夫,園子裡人人都知道,琴絲當眾給青姨娘沒臉,被罰銀子又禁足,長嶺親身去傳的話。當下眾人都有些領教到子規的厲害,不敢看輕了她,因其管家,更是捏帶三分小心,提些膽子做事。

    這日早起,子規梳妝已畢,正伏於桌上,細看人名冊子,並出入細帳,聽得院內有人說笑聲傳來:「青妹妹起來了沒?我來看看她,多謝她昨兒送來的東西。」

    子規冷笑抬頭,吩咐杜鵑:「快出去,請進梅姨娘來!」

    「還用請嗎?這不是進來了?看青妹妹這客氣勁兒!」話音未落,人即出現在面前。

    子規忙起身欲迎,梅香慌得上來就扶,口中一迭聲道:「哎喲可使不得,妹妹身子沒好呢,快坐快坐!」

    子規明顯覺出,梅香扶著她的那只胳膊,一絲力氣不出,若她真倚靠住那隻手,只怕就要摔落於地了。

    好在杜鵑趕得及時,這就扶住子規另一邊身子,將子規安頓坐下,梅香這方鬆開自己的手,嘴裡還在不停念叨:「看妹妹這傷必是不輕,怎麼身子軟如棉花一樣?一點勁兒也沒有?」

    子規輕笑道:「多謝姐姐關心,本來快好了,近日事多,怕又有些反覆。」

    梅香嘖嘖咂舌,搖頭道:「妹妹太過操心用力,本來不該這時管家,多麼煩心的事兒啊!」話到這裡,趁機抬眼細細打量子規,見其恰如冰雪為肌,瓊瑤作骨,芙蓉如面,雖則人坐著,還是看得出楊柳細腰,玉手輕呈桌邊,正是纖纖柔夷一把。

    「好個標緻的姑娘,昨兒大門口我就說了,比我們是強得多的。」梅姨娘上下看過,點頭讚道。

    子規更笑,又道:「姐姐怎麼這麼謙虛起來?誰不知道,姐姐長得全然貌似過了世的安太太?有這麼福氣,哪是子規這等俗人趕得上的?」

    梅香見她提起這事,正中心懷,臉上那笑,擋也擋不住地就迸發出來:「妹妹笑話我呢,我哪裡及得安太太一個腳指頭?不過人說著玩罷了,當不得真!」

    子規見這位梅香果然人如其名,說話行事,只得一個俗字。

    梅香眼光掃過,見子規桌上放著帳本,口中便驚呼起來:「了不得!妹妹原來識得字?我管家時,都是叫個小子上來念給我聽的呢!妹妹這就比過我去了,也難怪大爺一回來,就叫妹妹管家了。」

    子規回道:「妹妹也是初學,不過大概看得過眼罷了,若說細究,也還難論,不過帳本子上總是那些東西,看過一兩遍也就熟了,總是數字不錯,能對得上就行了。」

    梅香見子規說話仔細,心裡有些著慌,嗓子眼裡咳嗽一聲,低頭看著桌上子規手邊的一疊子捶金箋,口中似無意地問道:「妹妹這樣看來,難道有什麼問題不成?」

    子規大度一笑道:「這諾大個家業,正如忒大個水缸,哪裡潑灑不出去?一星半點的,不提也罷。不過自今日開始,倒是要認真計較才是。只因妹妹我是個愛較真,喜頂缸的,雖說一時小事,聚集起來,也就成了大河,小事不懲,何心戒大惡呢?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梅香聽得身子有些發熱冒汗,心想這果然是個厲害主兒,只怕欺她不得,以往自己趁管帳每每揩油,偏袒娘家之事,怕是再瞞她不過,也罷,跟她面上糊泥,作個菩薩樣兒,求好了!日後揀了漏兒,不怕戳她不下去!

    當下梅香心裡拿定主意,面上團團笑出來,左手輕輕抬起,放於子規手上,按住其道:「妹妹真是個用心的,也是識字的人兒,說出話來一套又一套,姐姐我說不過你,不過只要於大爺有益,於這家業有益,姐姐總是說好的!只是苦了妹妹,身子這樣嬌弱,又要看帳,又要寫字,對了,管家的婆子來回過話沒有?」

    子規抽回自己的手,對梅香嫣然一笑道:「一早已來過了,我叫她們當值前先來叫我看看,我剛到這裡,一人不識,正好叫她們都來,對著花名冊子,也好照照面孔,日後不至於張冠李戴。」

    梅香點頭,空出來的手正好拈起子規炕桌上一隻雲南玉碗,見裡面閒閒灑了些青梅干瓣,huā魂已去,空餘冷香,於是好奇問道:「妹妹這是什麼?已經都枯了的花瓣,還留著做什麼?」

    子規並不抬眼相看,只淡淡回道:「這是大爺叫留下的,安家老宅梅圃裡帶出來的。」

    梅香湊近一聞,果然一絲餘香縈繞鼻息,清馨之極。

    瘦雪送上茶來,又說:「外頭雪已住了,太陽出來,照得那太湖石上耀白一片,倒好個琉璃世界,可好看得緊!」

    子規一聽便對梅香道:「姐姐聽見了?咱們出去走走,賞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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