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春意透酥融冬雪 文 / 米可麻
梅香見子規提起賞雪,自然說好,只是不住嘴地叫杜鵑送上厚衣服來添於子規,說外頭雪住必是冷極。子規見她獨立地上,好奇問道:「姐姐怎麼一人過來?跟姐姐的丫頭呢?」
梅香有些尷尬道:「翠兒是個燥性子,屋裡坐不住的,怕妹妹見了笑話,我叫她外頭守著呢!」
子規心想必是從她娘家帶來的,不知禮些,也就笑而不提,杜鵑後頭取出松青色白狐披風,梅香一見便上前欲接過手來,子規忙攔道:「姐姐這是做什麼?使不得,叫杜鵑來!」
「哪有使得使不得?咱們不是姐妹?姐姐給妹妹穿件衣服又怎麼了?妹妹說出話來,竟似個大家出身,姐姐我小家小戶的,就沒那許多講究了!」梅香利落地將披風掛上子規肩頭,手不停口不住,快人快語說了一堆。
子規命杜鵑過來,將披風向上牽了牽,這才回梅香的話道:「姐姐這話,真真笑殺人了!我與姐姐一樣,都是寒門陋室出身,若要論起大家來,這裡怕只有琴絲,可惜,也只是個丫頭罷了。」
梅香向外喊了一嗓子:「翠兒!」過後掉頭,邊向外走邊口中嘖嘖讚道:「說起琴絲來,妹妹可真叫厲害了!那個賤丫頭平日裡囂張得不像樣子,仗著自己是安大奶奶的貼身,事事處處跟人過不去,一語不合,豎起兩個眼睛,掐個腰就罵人!我想這是個什麼道理?安大奶奶人在哪兒?就手再長,也伸不到京裡!?琴絲說出那話來,虧她口內不害磣!只是罷了,我哪裡比得過她腰硬?也就不跟她計較了。不想妹妹昨兒一來,就給她下重重的下馬威,倒替姐姐我出了平日裡一口悶氣呢!」
子規抬腳下了台階,也不看梅香,也不答話,只婷婷立於院內。見周圍如瓊台玉圍一般,白皓皓一片,耀眼鮮明。四下裡松柏之類皆被壓於雪下,沉甸甸地。抬不起頭來。
小丫頭們早將甬道掃了出來,子規便慢慢沿著路走出去,先看蘇缸裡的魚兒,見水面上已然結上一層薄冰,幾條錦鯉於下依舊遊走甚歡,便點頭對梅香道:「姐姐瞧瞧,這魚倒有勁道。一絲兒不怕冷的。」
梅香拉過個小丫頭到自己身邊,在她頭上啄了個爆栗,嘴裡小聲罵道:「又死哪兒去了!叫你聽不見嗎?」這時聽見子規的話,又湊近陪笑道:「妹妹說得是!不過那魚上頭有層冰呢!有這頂天的護衛,再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她都跟得了天恩似的,耀武揚威得很呢!」
杜鵑與子規身邊站著,聽見這話。回頭看了梅香一眼。
子規不甚著意,似不明白梅香話裡意思一般,緩緩向院外走去。正走到門口,便聽見長嶺的聲音由外傳來:「青姨娘起來沒有?大爺來看看她。」
子規笑而不語,杜鵑忙出去笑迎:「大爺來了?快裡頭請,姨娘正陪梅姨娘賞雪呢!」
儒榮快步進來,只見子規一身青衣站在雪裡,淡雅梳妝,珊骨玉華,纖腰約素,款款隨風,見自己盯住她看。便是鳳眼流波,盈盈欲笑地福了下來,口中鶯聲嚦嚦:「大爺來了?」
儒榮本是緊鎖的眉頭,看見她便情不自禁地鬆泛展開,手向隨即向前伸去,預備就扶起子規來。
不料這時上來一人。搶在子規前頭接住儒榮的手,身子低傾,略做個半福之態,張嘴便道:「大爺倒來得巧!這裡雪景正好呢!」
儒榮愣住,過後定睛一看,原來是梅姨娘,這才想起剛才杜鵑說過,她在這裡陪子規賞雪。當下心中有些不樂,只是對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他倒是發不出火來。
子規扶住杜鵑,自己緩緩起身,還跟初時一樣,並不在意,見儒榮,梅香二人並列一處,竟有意後退二步,又垂首低語道:「大爺,姐姐,是這裡再賞玩片刻,還是到屋裡坐坐?大爺想必是剛剛早朝回來,站也站得累了,不如進去喝杯茶倒好,姐姐說是不是?」
梅香大感不快,她本欲趁機拉儒榮去園子裡賞梅,可子規說得在情在理,又看看儒榮臉色,她唯有笑語回應道:「妹妹有心得很!這話說得貼心極了,也難怪大爺疼你!對了,今兒雪大,妹妹可曾叫人收雪?大爺是最愛雪水泡茶的,若有梅上香雪,那就更好了!」
子規眼皮處微微跳動一下,她竟把這事兒忘了!可她心念飛轉,這就開口回道:「梅上香雪?不正是姐姐的名字麼?有姐姐天生的在這裡,還要那後天的做什麼?」
儒榮早朝下來,本已疲憊不堪,且知道回來後必有大批俗人庸務上門叨擾,本想趁個空當來看子規,求片刻寧靜平和,不想又碰上梅香,聽二人口舌來回,心中漸漸不耐。[~]
「梅香,我記得你有一壇前年收下的雪水,你且回去開來,送去廚下,做些湯餅上來,中午園內瓊月樓內,大家賞雪。」儒榮開口了。
梅香聽他這樣說,心裡不服,可臉色不變,如常歡愉,口中一疊聲稱好:「那可太好了!我這就回去,照爺的吩咐做去!咱們有多久沒一起吃飯玩樂了?這雪景也好,正是享樂的時候呢!」
子規見她口不對心,有些好笑,便上前相送,親親熱熱拉住對方的手道:「今兒大爺真有興頭!姐姐那就快去,別誤了中午酒菜才好!」
梅香心裡恨得牙癢癢,心想這賤人倒當著爺的面支配起我來!可臉上也是一樣,如春風和煦,就著手裡緊捏了子規一把,方才笑盈盈地扶住翠兒走了。
儒榮這方心定,上來攜手子規,笑問道:「青兒今天如何?可好了許多?」
子規輕笑,又自行轉身,在儒榮面前繞了一周,停下腳來,偏頭望向儒榮,櫻唇半綻:「大爺有眼自己看,青兒這圈子,轉得如何?」
儒榮見她笑顏如花,嫵媚天然,情難自禁,走至面前一把摟住,貼近了臉道:「我看很好!只是這腰」說著手下微微使力「略還細些!」
子規觸癢不禁,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竭力掙扎著,想要讓開去,儒榮哪裡肯放,手裡不過略使三分力氣,只管拽著她不放手,二人隨興嬉戲,一時院裡春意透酥,燒融冬雪。
「別鬧了,大爺!再鬧我可真惱了!」子規臉笑得通紅,嬌喘噓噓,頭上有些香汗逼出來,腳也笑軟了,站不住似的。
儒榮見她蓮步不穩,搖搖欲墜,便將她拉靠在自己胸前,再看她巧笑多姿,嬌如解語之huā姿態,心裡難忍情熱,貼近她耳邊便道:「今晚我來,你可不許趕我!」
子規的心隨即向下一沉,她知道這一天總是要來,她不過是挨一天算一天。可如今事到臨天,真的來了,她又止不住地身顫心跳。
儒榮見懷中佳人,止笑不語,以為是害羞了,當著院裡眾人,他亦覺得唐突了玉人,遂慢慢扶起子規,軟語道:「笑了半日,可是累了?咱們屋裡說去。可有好點心?我正有些餓了。」
子規忙從他身上站起,招手叫道:「瘦雪!去廚下傳話,送些松huā蜜乳糕,澆上紫蘇梅糖汁,再些粟米熱粥來,小菜只要香油拌的糟筍,鮮蕈一碟,火肉也要一些,切碎了放進粥裡就是。」
儒榮拉起子規手來,邊走邊問:「這有什麼講究?為何細論至此?」
子規慢條斯理,一一道來:「松huā和白砂糖作糕餌,味美且能養血息風,現在天寒,此時又不是飲酒之際,便以此活血。紫蘇和中開胃,止嗽消痰,化食散風寒,如今屋裡天天攏幾個火盆,嗓子眼裡總是作主癢有痰,將這紫蘇制汁,和以松huā蜜糕,正好清熱活血,豈不兩全齊美?」
儒榮呵呵一笑,低頭入簾,又小心攙進子規來,口中讚道:「今兒考試算是合格,小青兒當真用功得很,看過不少食書了呢!」
子規低眉順目,淺淺一笑道:「大爺過獎,不過是些飲食小事罷了,怎麼入得大爺法眼呢?大爺是辦大事的,些許小物,不值大爺這般上心。」
儒榮並扶其坐下,過後方道:「人以食為養,而飲食失宜,或以害身命。若身命皆失,哪裡再論得大事大務?所以說,飲食二字,倒方是天地間第一等大事呢!青兒莫要自輕自賤了。」
子規將披風交給杜鵑,見儒榮仍站著不坐,便欲起身,儒榮忙住囑其勿動,自己四處打量一番,搖搖頭道:「果然不合青兒口味,搬了也好。」
子規好奇問道:「大爺何出此言?昨兒不是說好了,要青兒搬去楠木樓?這會子後悔了不成?」
儒榮不答,一笑而過。
子規識趣,也不再提,見霜姿送茶上來,便欲伸來接過。
儒榮見了卻道:「青兒可還記得?那日攏香院裡,烹茶時燙了手的事?」
子規心裡別的一跳,慌張間差點將手中茶壺跌落,這便嬌聲抱怨道:「大爺怎麼忽得提起那事來?唬得我,險些兒就摔了這把壺,好好的青huā雲龍紋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