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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悲風蕭蕭愁殺人 文 / 米可麻

    >儒榮凝眸佇望向子規,口中喃喃道:「說來好笑得很,自那日梅下遇見你,只要是你經手的事,我再難忘記。(_)莫說燙了手,你手裡摸過的一把壺,我都至今記得清清楚楚。見你手疼,我亦覺得心痛,那一刻心境,今生怕也刻於心底。」

    子規默默聽著,指尖微微發顫,連帶著手中茶壺也拿捏不穩。愛一個人,愛一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她不知道,沒人告訴過她,她向來只知道恨,沒想過愛,尤其是身邊這個雙手沾滿家人鮮血的男人。

    不,不愛,她心裡肯定地點頭。就算聽了他的話時,心裡作痛,就算見不到他人時,坐立不安,就算被他觸碰時,遍體通麻,身不由己,還是不愛,不,不愛。

    她轉過身來,垂下眼眉,不看他,誰也不看,竭力穩住手,定定地給他斟上一滿杯,一滴也沒叫灑將出來。

    儒榮癡迷地看著她,好似中了邪。是的沒錯,自打遇上她,他就覺得自己是中了邪,上輩子的債主子,這輩子來索債了。那麼就還給她,給她什麼他都願意,憐香暮色,最是此意。

    二人皆沉默不語,屋裡便是一片安寧,桌上昨晚消融殆盡的一對龍鳳燭,軟攤在子規手邊,帶著焚至最後的二顆紅心。

    長嶺悄悄進來,見二人如此對坐,一時有些猶豫,杜鵑亦於子規背後衝他直擺手。可長嶺最後拿定決心,還是走到儒榮身邊,貼近他耳邊說了句話。聲音很小,不過子規還是隱約間聽到了:長平,帶信。這幾個字。

    長平!安懷陽的人!

    子規心神激盪,她拚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儒榮臉色,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抬眼看了過去。

    儒榮果然臉色鐵青了下來。原本柔和而安定的雙眸漸漸結上霜來,眉梢也慢慢高吊起來。

    子規復又低頭,若無其間於口中輕問:「大爺,出什麼事了?」

    儒榮勉強笑笑,站起身來道:「不過小事,並不值一提。你且這裡歇息,別再出去了。外頭冷得很。中午花廳,咱們再說。」

    丟下這二句話,儒榮便轉身向外走去。

    待儒榮剛剛走出房門,子規急命杜鵑叫長童來。

    長童正在自己下處,剛將子規昨日將於他的帳本看了個大概。聽得子規叫他,這便趕了過來。

    子規正坐在炕沿上等著,見他過來,先笑著將手覆在霜姿剛剛燒好的一個小小琺琅手爐上,過後指著地下一個小磯子,吩咐長童坐下,這方開口,不急不忙問道:「昨兒給你的帳本子可看完了?」

    長童見杜鵑來得急促,本以為子規有急事召喚。不想來了見其面色如常,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見子規開口發問,便答道:「恰看了個大概,姨娘有什麼要問?」

    子規輕輕撫過手爐上的精雕細刻的花紋,微笑道:「可看出什麼名堂?出入可還對得上?」

    長童掃眼四周。子規會意,叫瘦雪去瓊月樓看著人傳菜,霜姿去楠木樓那裡看看工匠們來了沒有,杜鵑則命其外頭守著門,不許放一個人進來。

    子規吩咐已畢,屋裡一時人走空靜,子規望了望長童道:「這可以說了吧?」

    長童道:「依帳本上來看,這府裡原是琴絲姑娘和梅姨娘輪流管家,一人一個月。琴絲姑娘倒還好,沒什麼花頭,乾乾淨淨,就有少少零碎差異,也能說得過去。可梅姨娘的帳……」長童抬眼看了看子規,有意收聲,不再往下說了。

    子規聽到這裡,會心一笑,將本是斜靠著的身子坐正起來,手爐也放回桌上,身子向前傾下,低低問道:「依你看來,大約有多少?」

    長童心下算了算,道:「總不會少於一千兩吧。」

    子規放聲大笑,復又靠回軟墊上,邊搖頭邊道:「真真叫人笑話!管家倒管出個家賊來!她膽子倒大,也不怕人知道?!」

    長童從磯子上站起來,向前一步,勸道:「姨娘有所不知,大爺是何樣人物?這些小事能瞞得住他?不過睜隻眼閉只眼罷了。梅姨娘家裡人口眾多,兄弟姐妹的,事事樣樣都指著她要錢,她也是沒辦法,弄些外快,填個無底洞罷了。」

    子規點點頭,卻又道:「大爺知道是知道,只是,怕不清楚,梅姨娘竟弄了這麼大一筆數吧?」

    長童亦道:「正是了,所以剛才我也不敢當著人就說,一千兩,也不算少了。」

    子規指尖在桌上劃過,心裡盤算著,長童這時又再勸道:「青姨娘知道便罷了,犯不著跟她挑明,一來大爺面上不好看,顯得他管家無方似的,二來,梅姨娘既有這個膽子,背後自有一套說辭,到時候就算青姨娘是有理的,也必要弄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大爺最恨吵鬧,尤其是自家後院,弄了出來,青姨娘倒要跟梅姨娘二敗俱傷,划不來的。」

    子規閉上眼睛,細想了片刻,方才緩緩道:「花枝葉下猶藏刺,人心怎保不懷毒。你這話有理,我不犯為了這些銀子,丟了大爺寵信。」

    長童一聽,長吁一口氣道:「青姨娘果然識大休,奴才倒白擔心一場。」

    子規瞥他一眼,半點認真半玩笑道:「你怕我弄了出來,你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對不對?」

    長童不好意思地笑,又撓撓頭道:「小的一點意思,全叫青姨娘看穿了去,倒叫小的沒話好回了。」

    子規笑著啐他一口,隨手從炕桌上揭開個甜食罐子,拈起塊砂糖李子來放進嘴裡,品了半天,方才又正眼看著長童又道:「你哥哥這幾日忙什麼?跟著大爺,跑東跑西了吧?」

    長童笑道:「姨娘放心,大爺回來就忙得腳不點地,宮裡就去了好幾回,外頭人來人往地,回話不迭,再不會有時間去那煙花柳巷的。」

    子規正從嘴裡吐出個核來,聽見這話,啪地一聲就丟到長童臉上,長童笑著讓開,那核撲了個空,嗖一下,落下火盆裡去了。

    子規這裡佯怒道:「好小子!你也打趣起我來?誰管他那許多事?我不過見大爺近來臉色總是不好,擔心有事,當面總也不好問得,這才從你這裡探探風聲。」

    長童聽這話在情在理,也就凝神斂氣,仔細想了想,於是慢慢道來:「姨娘這樣說,我倒想起一事來。聽我哥哥說,老爺命人帶了一回話來,大爺因路上耽擱了,沒來得及回,老爺這便又急急來傳,這回,還特意叫長平跑了一趟。今兒人剛到,我哥哥剛才正在屋裡眼我說話呢,聽外頭人叫,趕著就出去接去了。」

    子規口中哦了一聲,輕開聲,慢作言:「想必是有要事,不然安老爺為何這樣著急?一刻也等不得?依我在園子裡見識來看,咱家老爺不是那樣火撩著腿的性子。」

    長童趕緊附和道:「可不是?我哥也是這樣說,只怕啊,是跟祁家最近出的那件事有關。」

    子規一聽這話入了港了,隨即便問道:「祁家?大小姐婆家那個祁家?」

    長童自覺魯莽,不過說也說了,再收回也不能了,只好接下去道:「正是那個祁家。」

    子規放於膝上的雙手,漸漸捏成拳頭,她的聲音不大,可字字斟酌,伴著小心:「祁家出什麼事了?是祁大爺還是祁二爺?」

    長童好奇看了她一眼,心裡想起大哥曾說過,青姨娘曾伺候過祁二爺一段時間,也難怪了,他點點頭,自以為事地寬慰子規道:「青姨娘想必是擔心祁家二爺了,其實出事的祁大爺,不過祁二爺也帶著惹出了點子事來。」

    子規一聽這話,唯覺心搖目眩,身子由不得就晃了一下,當下定了定神,方才問道:「祁大爺所出何事?」

    「聽說在外頭跟人置氣,因不是自己地盤,叫人活活打死了。」長童輕輕一句話,將子規的心重重打醒,祁少宇死了!他沒辦成那件事,那件安懷陽交代他必須辦成的事!

    想必他的死,不會是跟人置氣這麼簡單,必與那件事有關!

    少嵐!少嵐呢?!少宇一死,少嵐怕不就要……

    長童見子規臉色大為不好,知道許是擔心祁二爺,遂又開口道:「祁大爺這一走,祁二爺在咱家自然也呆不住,本來這事是瞞著不叫他知道的,誰知那天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祁二爺當著咱家老爺面,在元平院裡大鬧了一場,一絲兒後輩身份不顧。咱家老爺大怒之下,竟讓人將祁二爺鎖進柳清院裡,禁足反省,不讓出來。姨娘你說,這天下之事真正是無奇不有了,本來事已至此怕沒有後文了吧?說來也怪,第二日祁二爺就不見了蹤影,柳清院裡只留下個朱槿姑娘,還有個跟他的老媽子。」

    子規的手直捏出冷汗來,她的直覺告訴她,是蘇雲東,一定是蘇雲東!

    長童底下抬頭,張張子規臉色,見如鉛板一塊,又灰又暗,晦澀難當,這就心裡有些害怕了,因此不敢再開口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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