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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清風如刀不斷愁 文 / 米可麻

    儒榮笑著抬腳進來,因見子規也笑,便問:「你二人弄什麼鬼?看那丫頭眼也不敢抬起來看路,跑得倒比兔子還快!」

    子規笑而不語,見長新院子裡站著,正跟長嶺說話,便向窗下叫了一聲:「長新!可還有新鮮熱鬧的花樣子了?」

    長新正說得興起,不料先見杜鵑沒頭蒼蠅一樣竄出來,又聽見子規問話,會過意來後大感羞澀,也不顧話才說了一半,悄悄轉身也溜出院子去了。

    儒榮這時亦已明白過來,用手點點子規,道:「你倒會捉弄人,看把兩個失驚打散成什麼樣了?」

    子規甜甜一笑,上來伺候道:「大爺既怪我,自己倒不如做做好事,成全二人也是一樁美事!」

    儒榮點頭湊趣道:「這事青兒你做主,你說什麼時候辦,說句話就成了!」

    子規啐了一口,偏過身子去,向外張了張,見杜鵑跑進自己屋裡再不肯出來,笑笑縮回身來,沖儒榮擺了擺手。

    儒榮明白,衝她笑道:「如今可好,屋裡再沒旁人了,勞煩你,親手倒杯茶來吧!」

    子規以手點點他,走進裡屋,對著梳妝鏡將全身上下照了個遍,又抿了抿髮髻,從鏡中偷眼看過去,見儒榮笑瞇瞇盯著自己背影看個不住,臉紅起來,轉身質問道:「大爺看見什麼了?青兒背上有花不成?」

    儒榮手指住子規身上綠地纏枝蓮菊紋織金緞襖,一本正經道:「這花不是那花?莫非你也嫌這花樣不新鮮熱鬧了?不要緊,我問問長新。有好的也捎來奉上。」

    子規哭笑不得,一時竟想不出話來駁回,唯有瞪儒榮一眼,便轉身要走。儒榮眼見她臉上暈出淡淡的紅色。又兼回身之姿,更顯腰肢裊娜,骨格輕盈。一派丰神絕世,嫵媚天然,當下眼睛裡就熱出火來,情不自禁地伸手欲抱子規。

    子規一閃身輕輕躲開,卻反問儒榮道:「大爺上回說叫住的楠木樓呢?這快一個月了,可弄好了沒有?今日正巧,大爺回來得也早。帶我去看看如何?」

    儒榮不料對方轉折如此突然,本是熱情似火,這下便慢慢冷落下來,只是心不甘情不願,手還伸出在外。尷尬收不回的樣子。

    子規笑著上前來,將其手臂推回,臉兒貼得近密,口中吐氣如蘭道:「怎麼?爺就釘在地上了不成?」

    儒榮趁機香上去,不免手不太老實,嘴裡亦抱怨不休。子規勉強忍耐,最終掙脫出來,還是執意堅持要去看看那座楠木樓。

    儒榮先是不肯,只說外頭太冷。天色陰沉,只怕又要飄雪,可拗不過子規,只得命杜鵑出來,替子規找了件厚厚的雪褂子披上,又重重燒了個手爐帶著。方才准許她出來。

    待到出來,果然覺得天色不好,且已已蕭蕭疏疏落起細小凍粒子下來,儒榮又問句可還要去?

    子規覺得儒榮這樣推脫,只怕那樓有古怪,便笑道:「小小細凍罷了,看落在身上一會兒就沒了,這皮襖皮裙的,還怕經不住?爺的海皮大氅難道還比不上妾身一件紫貂鼠披風不成?」

    儒榮無奈,只得命長嶺前頭帶路。

    待走到園內小橋下時,子規抬眼向上望去,隔著煙水迷濛,果見樓台隱約,於參天松枝樹杪處微露碧瓦數鱗,並朱樓一角。

    「好景致,真不讓瓊月樓呢!」子規這就讚了一句,儒榮不語,只顧埋頭前行。

    不過片刻,人已至樓下門前,子規眼見前處松竹蕭疏,樓台雕樑畫棟,心中倒有些疑惑,這好地方,儒榮為何總不叫自己來看?既不讓自己來看,當初為何又叫自己來住?

    正在這當兒,子規見儒榮微微抬頭向上瞄了一眼,她隨即也向上看去,見樓台上高懸正匾,上書三個大字:清風樓

    「這字倒寫得甚好,骨格硬朗,風華奕奕,「子規少不得誇過一句,正要開口問及是誰的手筆,忽然在底下看見一排小字:周散清,時間則是五天以前。

    這下子規心中有數了,她不看儒榮,慢慢收回本欲向台階上走去的雙腳,並緩緩後退了一步。

    儒榮此時也不得不開口了:「這地方本來沒有正匾,只因聽說我復又翻新這樓,周家特意派人送來這玩意……「

    子規見其說話聲音漸漸低迷下去,心中冷笑,面上卻反而安慰對方道:「大爺何必多慮?我知道自己身體,本來嘛,金絲楠木乃珍貴木材,成樓更只當貴人來住才合適。不要緊,反正我也在那小院住慣了,就不挪出來,也很應當。」

    儒榮怕就怕子規知道後心裡委屈,如今見其不怨反慰,一時心裡湧起心酸和疼惜之情,當即開口便道:「青兒何必自輕自賤,在我看來,沒人比你更配得上這裡。你只管住進來,我原擔心你不喜歡這塊匾額,如今看來果然不好,不如咱們換下它去,再取個名兒,可好?」

    子規忙不住擺手道:「罷罷,命淺福薄之人,若強求硬要,只怕折了到手的時運,大爺是為我好,青兒心領就是。不過這樓,到底還該讓給大奶奶住。雖則她人現在不在這裡,可」子規話正說到這裡,忽然眼角餘光處見長嶺正擔心地看向儒榮,心下就是一冽,再趁勢看向儒榮,亦是一臉陰沉無奈之色。

    難不成那日梅香所說之語竟成了事實?周寧娥要入京了?

    子規想得有些入了神,儒榮聽她話只說了半截便收回,有些猶豫地看看她,見其發愣,只得強笑出來問道:「好好的,怎麼不說下去了?」

    子規反應過來,也就陪笑道:「沒什麼,青兒的意思是,到底倫理綱常還是亂不得。只是這天太不像樣,好容易我出來逛這園子一趟,看這雪竟下得成了勢了,大爺出來沒戴個雪帽,看頭髮該打濕了吧?」

    儒榮經她這麼提醒,方覺頭頂有些濡濕後的寒意,再看子規,安安穩穩地從披風自帶的帽子下自得的望向自己,不禁笑而怨道:「倒叫你佔了先機?也罷,你說吧,咱們是進去看看,還是回去?」

    子規本意不在這樓,既然知道儒榮心上疑慮所在,也就要求回自家院子裡去。

    「大爺中午想些什麼吃?這天既然不給面兒,咱們不如回去,燒個鍋子,燙些菜肉來吃,可好?」

    子規的話,正合了儒榮心意,他自歡喜道:「那就最好,不知今日可有新鮮獐子肉?若有,削些薄片來燙,那就最好不過了。」

    子規邊扶住杜鵑向外走去,邊回道:「獐子肉不見得有,新鮮野雞倒有兩隻,弄來過湯下酒,想必也不壞。」

    儒榮一聽就作個急不可待的樣兒出來,直叫長嶺快走,子規笑著指於杜鵑道:「看吧,一說到酒,爺就急成這樣了。」

    儒榮因為難之事已過,心頭鬆快許多,見子規說笑,也就樂得玩笑道:「你既提起這事,我倒要問問,早起那粥有些什麼講究?」

    子規並不看他,只作隨口道:「苡米性甘平,又兼健脾,益胃,補肺,緩肝,清熱,赤豆亦是差不多功效,補心脾,行水消腫。我見昨晚大爺似有氣有火,便叫丫頭們煮這粥來與大爺平氣消火,大爺如今也知青兒之意,不知那粥,喝下去可有效用?」

    儒榮想起昨夜,又想起母親,目光才及之處,又有周家字跡,當下心裡的火又再騰起,本是閑雅自得的神態當下就有些凜然,英眉高聳,秀目微挑,眼光裡閃閃爍爍,有星星點點怒氣噴出。

    子規知道不可再探,也就笑著不再出聲,卻忽然裝作腳下一滑,絆倒在杜鵑側畔,路邊此時已薄薄積上一層新雪,瞬間就將她鞋襪打濕。

    杜鵑才剛剛呀了一聲,儒榮已應聲上前,口中直道:「怎麼樣?崴腳沒有?怎麼這樣不小心?長嶺快請大夫!青兒覺得如何?疼不疼?快讓我瞧瞧!」

    子規微笑抬起頭來,衝著儒榮搖搖頭,又調皮地一笑,儒榮見她如此,知道必無大礙,這就放下心來,卻不肯輕輕放過子規,伸手捏了她臉蛋一下,方才回應地亦笑了。

    杜鵑見子規鞋襪皆濕,犯愁道:「姨娘這可怎麼好?要不姨娘在這裡等著,我去取乾淨的來給換上?」

    長嶺忽然想起一事,面上情不自禁浮出笑來,又微微擺首搖頭。

    聽見杜鵑的話,儒榮早就想起回京路上,自己抱著子規下車一事,此時舊事湧現,少不得依樣再畫個葫蘆,不等子規說不,這就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子規心裡何嘗沒有想到?當日一情一景,全在她心頭印現。那時她尚對儒榮懷有少女之初開春心,她懷疑並猶豫過,卻終因對方一句:我願意等,等到你願意,而服輸跌軟。

    要不是那一箭,要不是那一箭,自己是不是就真要愛上這個男人了?

    子規面上笑著,又避讓各人眼色不迭,看上去是害羞,實則不耐再裝。有多少前因,便種出多少後果,只待慢慢收吧。(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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