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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二十五章 一意孤行 文 / 吉敢

    張永弟他們說說笑笑的走到郵局時,馮老師正好騎著自行車過來,已經兩個星期沒見過馮老師,「馮老師。」張永弟叫著,老皮看到馮老師下車便說:「我們去肥佬那裡點菜等你。」說完邁步就走。

    「小弟,你現在還是幫劉康看礦是麼?跟黃星宗干的一樣是不是?」馮老師問著。想不到馮老師知道老皮的名字,而且口氣上對老皮頗有成見,張永弟點點頭說:「老師,你教過黃星宗呀?」馮老師說:「教過一個學期的數學。」

    「既然教過,老皮為何不叫馮老師呢,反而如同陌路般的從馮老師身邊走過?以馮老師的為人品格,應該不會與學生生怨才對?」張永弟腦裡還沒想完,耳邊又傳來馮老師的聲音:「小弟,老師以前以為你是幫劉康挖礦,每個月領它七八百塊錢,後來聽陳斌他們說,才知道你是幫看礦的,黃星宗,蘇志他們是什麼人?吃喝piao賭,爭強好勝,遲早都會犯事的,你還是不要和他們瞎湊在一起,老師不想讓你跟他們在一起學壞,你還是……向劉康辭掉這工算了?另另找一份工?」

    張永弟愣了一下,不知要如何開口,便低頭默不做聲,自己還能找一份比這工更輕鬆,更舒服的嗎?難道還要每天起早貪黑看人家臉色幹活?康哥花了不少錢保自己出來,自己能忘恩負義嗎?可這是自己最敬愛的老師,他說的能不聽嗎?他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在馮老師他們眼裡,老皮老吊都是二流子,地痞流氓,沒有前途,說不定哪一天會去坐監的。

    張永弟順手摸出了煙,剛想點上,又尷尬的抬頭看著馮老師,自己從沒在老師的面前抽過。「要抽就抽吧,老師早知道你抽煙了,不過也不想講你,雖然你年齡是小,但畢竟出了社會,又吃了這麼多苦,一個人,不抽點煙解解悶是不行的,再說,現在的學生,又有多少是不抽煙的?」馮老師的通情達禮反倒讓張永弟不好意思,把煙收了起來說:「老師,我們現在又不偷不搶,只是幫忙看礦,不要讓人家偷就行了,像保安一樣而已,又不犯法。」

    「老師不是說你做的事不好,而是和你一起做事的人不好。」馮老師說。張永弟接過說:「除了黃星宗外,他們兩個以前是有點小偷小摸,但現在都不會啦。」「不會?小時候偷針,大時候就偷牛了,江山移改,秉性難移,黃星宗是打老師的人,能好到哪裡去?聽老師的話,離開他們。」馮老師勸著,張永弟這才明白,為什麼馮老師對老皮的成見這麼深,原來是出在打老師的事件上。

    事情追溯到老皮上初三第二學期的時候。老皮到了課間cāo的時間沒下操場做cāo,而是獨自一人在三樓的教室裡趴在桌子上睡覺,班主任曾英雄從後門進來看到後,火氣瞬然迭升,一腳踢倒長板凳,老皮砰的摔到在地,看到班主任,滿臉惶恐的站起來,曾英雄還不解氣,甩了老皮一巴掌說:「不去做cāo,敢躲在這裡睡覺?」老皮撫著臉,瞪著曾英雄兩秒,二話不說就跑出了教室。而這時課間cāo正好做完,學生們正陸陸續續的走回教室,他們詫異的看到老皮跑下樓,往機關方向跑去。

    兩分鐘後,上課的鈴聲響了,曾英雄也沒去管老皮,上他的課。十五分鐘後,老皮的大哥黃星銘帶著老皮怒沖沖的直上三樓。黃星銘一米八的個,原本是農場電影隊的,因為性格暴烈,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經常與人爭吵,後來醉酒打架被開除了,三個月後,老婆也受不了他的拳頭,同他離婚了,現在他自個種一片芒果園,勉強過ri。

    曾英雄雙手正撐在講桌上低著頭講課,黃星銘大步流星的走進去,曾英雄扭頭過來看到咬牙切齒的黃星銘,立刻轉過身擺著手說:「咳,咳,有什麼話好說?」「說你媽個頭,我弟弟是送來給你打的呀?」一拳頭就打過去,打在了曾英雄臉上,學生們慌亂大叫起來,砰砰的跑動起來,整棟樓像地震來了一樣,幾個僑隊的大男同學則向講台跑來,曾英雄痛叫一聲,沒還手,往後退去,沒注意已退到了台階邊,後腳跟一踏空,身子不穩的向後倒去。

    老皮衝上台階,抓起桌上的粉米盒粉皮擦就往曾英雄身上扔,腳板也踩中了曾英雄的肚子,曾英雄狼狽一滾,老皮還想再動手時,三個僑隊的男同學已攔住了老皮,黃星銘也跟了過來,七八個僑隊的男同學又加了進來,僑隊對兩兄弟說:「有什麼事好好說嘛?」曾英雄站了起來,面部身上,星粉閃閃,五顏六色,像一個小丑一般,如果不是僑隊的,曾英雄就不是只挨一拳一腳而已了,也許魯提轄拳打鎮關西場面就會上演,不過,曾英雄不會死,最多面上身上彩旗飄飄,進醫院躺兩三個月。

    不一會兒,整個學校的領導都湧進了教室,事情的最後處理是:學校沒報警,老皮沒再去讀書了,曾英雄呢?一個月後就沒在本校教書了,調到別的地方當老師去了。而老師打學生的情況僅僅銷聲匿跡了半年,又死灰復燃了,中學的情況還好點,但小學的還是一陳不變延續著竹片炒掌肉,擰耳站走廊的教育,只不過再也沒有出現學生報復老師的事情了。

    雖說個別老師針對的也是比較調皮的學生,比例相對的少,但就是一隻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這樣的學校,這樣的教育環境,學生能成才嗎?還不如說是摧殘還比較好,有錢的人家都寧願交幾千塊的贊助費把孩子送到縣上去上初中,可窮人家孩子能有什麼辦法?

    老師打學生的問題絕對不只在農場,相信全中國到處都有,就是現在,在相對落後的地區還是存在,《未成年保護法》班布實施固然讓人振奮,但能真正落實到地的又能有幾家?三千年的儒家文化把孔子捧到了一個聖人的位置,以致大部分後人都把聖人的變相代表——教師放在了一個至尊無上的位置,即使體罰是錯的,但它的權威掩蔽這個錯誤,都沒有哪個學生去反駁。就是這種『老師打學生是為學生好』的金科玉律的呆板教條框住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看看現在農場的小學生,面對老師體罰,能有幾個告訴父母的?又能有幾個父母會去找老師理論呢?

    學生打老師,這是不敢想像的事,顛覆了自古以來教師至高無上的權威,對馮老師這樣幾十年教齡的老師來說,絕對是悖逆不道,不可原諒的,即使老師再不對也不能動手打呀,也許馮老師忘記了一點: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是千古以來不變的道理。也許將來,隨著社會的進步,教師的素質越來越高,百姓的法律意識越來越強,媒體越來越關注,體罰也許真的會銷聲匿跡。十年育樹,百年育人,教育,是國強昌盛之根本,任重而道遠啊。

    張永弟低頭沉思了一會,又說:「老師,你相信有命運嗎?」馮老師想不到張永弟會說一句不著邊際的話,「命運?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爸爸以前是最信命的,受了什麼苦,嘴裡總是叨嘮的說這是命,任勞任怨,一謂的委曲求全。人們都說好人一生平安,但從爸爸走了以後,我就知道好人並不一生平安,『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中庸之道完全是他媽的放屁之極。」

    張永弟最後忍不住大罵,然後頓了頓,扭頭看著派出所的大門又說:「所謂的命運,不過是生活態度的一個抽像概括而已,什麼冥冥之中自有命定完全是自我安慰的說法。從我被捉進小牢裡,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要爬得高,走得穩,就必須要有靠山,靠山越大越好。憑什麼我被打了還要付錢,就是因為我沒有人。如果不是康哥保我,我現在會在哪?也許是冰冷的鐵窗吧?跟他們這段時間是我一年來最快樂的,不用起早貪黑的去收破爛去遭白眼,不用每天吃冷飯,晚上一個人看著空蕩蕩的房子,不用擔心自己病了,明天就沒有飯吃了,老師,你說,我還能再去收破爛嗎?還能嗎?」

    張永弟口氣的不平,怨恨和責問,馮老師感到內心一片陣痛,不斷埋怨:自己以為照顧他很多,他面對自己時的笑臉下竟掩蓋著辛酸,自己竟忽略了,自己還有什麼權力去說去叫……他的痛,他的苦,他的發洩,都已說明他不再是以前乖巧實在,勤勞純厚的學生了,看著面孔變得燥紅,淚水充眶的他,馮老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緊抓著車柄,自己還能說什麼?

    「老師,對不起,我太大聲了。」張永弟感到自己的失態後趕緊說。

    「不用和老師說對不起,是老師應該跟你說對不起才對,都怪老師,沒有好好的照顧你……」馮老師聲音低沉,透著無奈沮喪,張永弟打斷的說:「沒有,老師你對我很,我爸走時,你是第一個給我爸上香;我扭到腳,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長輩;我被打時,也是你第一個到醫院看我;我被抓時,也是你第一個來看我的。老師,你知不知道,在我心裡,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師,沒有一個老師能比得過你,我經常對自己說,如果將來有錢了,一定給你蓋一幢大樓。」

    馮老師眼眶濕潤,右手抓著張永弟說:「小弟,來老師這住,不用跟他們在一起,老師供你吃飯,供你上學,不用再去收破爛了,不用再一個人過。」「老師,謝謝你,你的一片好意,我銘刻於心,老師,不用再勸我了,有時間我去看你,我走了。」張永弟害怕自己再待下去,說不定真的會答應馮老師。

    張永弟笑著走進肥佬的餐館,看到老皮他們正喝著荼水,聞著飯店的香氣,想起了自己收破爛生涯就是從這裡開始的,拉開椅子坐下後,老皮倒著茶問:「破爛,他跟你說了什麼,怎麼這麼高興?」「沒什麼,只不過問我好不好而已,這麼多老師,馮老師對我很好的。」張永弟說,老皮笑笑說:「整個農場,就馮軍才算得上是一個真正的老師。」

    張永弟想不到老皮對馮老師的評價這麼高,還以為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那你剛才幹嘛不叫他,他不是教過你嗎?」老皮晃著荼水笑著說:「他們看到我都厭了,有什麼好叫?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呀。」

    「要一份梅菜扣肉,等下送過去給我。」一個中年男子在門口粗著嗓子對著老闆娘喊。「我靠,修表佬的聲音這麼大,像捶鼓一樣。」老變說,張永弟說:「人家人大,聲音肯定大了。」「人大有吊用,還不是給老吊收拾。」張永弟一聽,知道老吊去年曾用不棍把修表佬打破頭。

    「老吊,你那時候幹嘛要和他打呀,他那麼大,你也敢打,如果給他抓到,你不脫層皮才怪?」修表佬也是外省人,五大三粗,寬額大臉,老吊與他相比,就好像猴子與老虎。

    老吊嘖嘖的說:「我媽拿個表給他修,不到一個星期又不走了,我幫我媽拿去給他修,他還要收錢,我不給,就同他吵起來,吊毛就推了我倒在地,我看到他大,單挑肯定搞不過他。我氣起來,回去找了一根竹棍,在前面把它搞裂一點,把兩塊刀片疊在一起,夾在裡面,用繩子綁緊,露出一半的刀片,到晚上就躲在他回家的路上,我用衣服包住臉,等他來了,就偷襲,本來我想對住他的臉打的,劃他個亂七八糟,後來想想又算了,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最後用竹棍用力從後面打他幾下頭就跑,不過還是給他認了出來,不過他沒報警,而是去找我媽要了一百塊錢的醫藥費,我後面又去找他要回了五十,現在他見到我都怕。唉,我那時候太笨了,應該等到一個月後才去報復,而且要化妝好才行。」

    張永弟聽得也是心裡泛寒,他報復的手段太可怕了,並且是懂得審時度勢,而不是一昧的蠻幹。對付弱者他可以明著來,像報復騙他吃精子的妓女;對付強者,他就來暗的,像對付修表佬。絕不能與老吊這種睚眥必報的人結怨,如果結了,一定要斬草除根,這種人只要留口氣給他,那你的末日就算是到來了。

    這時,菜一件件的上桌了,張永弟坐的位置可以看向大門外,周所和黃連素正從大門前走過,張永弟腦子轟的一聲,滿臉怒火,身子不由的站起來,嘴裡飯粒也掉了下來,「破爛,怎麼了?」老皮拉著張永弟的手問著。

    張永弟慢慢的坐了下來心裡想著:「張永弟呀張永弟,一個月的舒適生活,你就忘記了仇敵了嗎?」嚼了嚼了飯,嘴上說:「沒什麼,只不過看到黃連素而已。」「喔,想報仇呀,很難喲。」老吊笑笑的說。

    「是呀,人家有錢有勢,康哥都要給人家幾分面子,自己拿什麼去報仇?不,只要時刻惦記,就一定有機會,臥薪嘗膽的典故你忘了嗎?人家一個皇didu能忍數十年之痛,為何自己就不能?傷害我的人,一定要他加倍奉還。」

    張永弟喝著荼想著,又呼了一口氣,笑了說:「還報什麼仇,我還不是因禍得福,現在得幫康哥做事,算了,不說了,說了還要讓我氣,來來,吃飯。」僅僅一天,張永弟已學會了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慢慢向工於心計進軍,仇恨,改變人太快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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