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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19章 真不錯,每天能吃上一點菜了 文 / 西紀胭

    保瑞先背櫃子,櫃子最沉,也最難背。第一趟,用了十二分鐘。他算了一下,每趟十五分鐘,一小時背上去四件,十仈jiu個小時就可以把大件全背上去,時間來得及。他一點不擔心了。到傍晚七點多,大件上去了一半。他稍稍休息一下,去外面吃了一碗拉麵和兩個燒餅,喝了一碗熱麵湯。回來,發現看東西的人換了,他給人家讓了一支煙。見對方很願意守夜,放了心。

    只是吃過飯,腰腿更酸,背過兩趟,下腹也難受起來,每上一層,都得停下來喘息。衣服被汗水浸透,額頭上的汗不時就流到眼裡,不得不停下來擦眼睛。感覺有如背著一座山。他終於後悔,不該一個人攬下這個活。

    下樓,腿一軟,撲倒在樓梯上。趴在那裡,半天沒動靜。足有好幾分鐘,才緩緩坐起來。胳膊和脖子扭傷了。腰也疼,腿酸得動不了。渾身的所有關節,都彷彿繃斷了。腦門上的汗,不注地往下流。眼睛蜇得睜不開。喉嚨似要燃燒起來。

    他仰躺在樓梯上,以使發熱的身體快些涼下來。

    從樓上下來的幾個女孩,停下來,盯了他好一陣。

    他想,不能再干了,這錢不是你能掙的。

    他緩緩地站起來,朝下走。幾分鐘後,一股慾望再次佔了上風,他又快快朝樓下走去……黎明時,大件全背上去了。他坐在椅子上,麻木地瞧著趴在椅背上熟睡的小伙子。胃裡一陣巨痛襲來。雙腿酸得再也抬不起來。他定定地坐了一小時。

    上午十一點鐘,所有的東西都抬上去了。

    經過清點,少了一個櫃子和兩把椅子。

    「你得賠錢。」管事的說。

    「東西沒少,看東西的員工可以作證。」保瑞說。

    「看東西的人,也得賠。」管事的說,「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你怎麼能為四十塊錢,干一天一夜?你會算計,可你算不到我頭上。我跟你們這些農民打交道,警惕著呢。」

    「說不定是木器廠少給了,你打電話問問。」

    管事的這就打了電話。那邊回答說,東西沒少給。

    管事的不但不給錢,還不許保瑞走人。眼看著釀皮攤就要幹活了,保瑞沒辦法,只好把身份證先押在這裡。

    第二天早上,他去木器廠打問情況。人家根本不接待。他給季小虎打電話求援。季小虎開著摩托車過來。一小時後,情況才搞清,是少付了一個櫃子和兩把椅子,底單上標清了,只怪買方自己沒聽清。保瑞這才拿上四十塊錢。

    保瑞經常頭痛,可能是從三樓摔下來的緣故。一次,他坐在那裡,突然就昏迷過去。有時候,他蹲著洗碗,猛一站起來,眼前就一片黑。也可能是營養沒跟上。他第一次為自己的身體焦急起來。這一天,他走進一家街區診所。大夫還沒把聽診器按在他身上,就說,你身上是什麼味?他一愣。接下來,大夫一直板著臉。他問自己得了什麼病,大夫一直也不回答,倒是給他開了不少藥。經他一再追問,大夫說,別擔心,要不了命,吃了藥就會緩解。可他說,身上沒帶夠錢,明天再來買藥。

    這天傍晚,他來到車站大廳的大廁所裡,把衣服脫光,放在窗台上,把水龍頭打開,用毛巾擦洗身體。進來上廁所的人,都用不解的樣子瞅他。半小時後,他洗好了,穿衣服,聞到衣服上有濃濃的氣味。房東很仔細,明確說,每天只供一暖瓶開水。他也只有這一身衣服,沒法在這裡洗它們。

    天色還早,他騎上自行車,又去蔬菜批發市場。白天,他在土產商店買了一個罈子,準備醃菜用。自己一定是營養不良,可能還得了貧血。韓明明說,貧血吃瘦肉喝排骨湯最管用。傍晚路過一家肉鋪,一問才知道,排骨跟瘦肉一樣貴。

    這天,在蔬菜批發市場,他拾到幾十斤爛白菜幫子,幾斤爛黃瓜和碎菠菜,十幾個爛犁。在就要關門的牛肉鋪,他低價買了幾斤純骨頭。就算沒機會燉,賣廢品,錢也能回來。

    晚上,他跟房東老太太商量,以後每月交兩噸水錢,如果用多了,還會多交。老太太馬上答應了,當即給了他一個桶。

    他把白菜幫子和爛黃瓜洗出來,醃上。碎菠菜洗出來,調了鹽,當時就吃掉。第二天傍晚,他去另一家蔬菜批發市場,拾到四五十斤爛白菜幫。洗東西時,房東老太太一副羨慕的樣子。

    「老奶奶,這些菜我用不了,你要是有罈子,我給你也醃上一些……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上?」保瑞說。

    「怎麼會看不上?」她這就去取罈子。

    保瑞怕她拿不動,就跟進來。廚房的牆角上,摞了好幾個罈子。他說,能不能借給我一個罈子。老太太說,都借給你吧。保瑞把三個罈子拿出來。他先給老太太醃了滿滿一壇,然後給昨天的那壇續滿,又醃了半罈子。過了兩天,幾個罈子就全滿了。

    那幾斤骨頭,房東老太太用高壓鍋幫他熬好。老太太還給鍋裡放了兩把紅棗和一個白蘿蔔。他給老太太送了一半湯。他已經想好,以後就用這裡的火,做出來的東西兩個人共享。

    真不錯,每天能吃上一點菜了。想著彩珠的日子,他真想把二嫂接到城裡,兩個人像夫妻一樣住在一起,裡裡外外也有個照應,他還可以給她找個活幹,她洗碗就最合適呢。

    趁醫院沒事,保瑞騎上自行車,去保根供職的單位。

    兩個人在異鄉見了面,都顯得格外親熱。

    「早就聽說你也來到省城,就一直等著你哩。」保根大大咧咧地說。他的動作、表情,儼然就像個老市民了。

    保根說,由於單位的經濟效益特別好,錢多得沒處花,正打算將煤爐改成電爐。他不懂電,只好等著被辭退。他對保瑞能在程福榮這樣的個體戶門下當夥計,似乎很羨慕。算起來保瑞在釀皮攤掙的錢,跟保根在單位掙的也沒差著多少。何況保瑞還有一個單間,這在喜歡自在的保根看來,比多拿幾十塊錢還值得。他說,秀娥這兩天要來探親,到時候一定去吃程家風味的釀皮。

    保根這副樂哈哈的樣子,跟保瑞的滿懷心事形成對比。不過他馬上想道,在這個冷漠的世界,憨厚的保根將永遠是自己的好同鄉。當初一聽保根在拐賣人口,自己忍不住想笑。實際上保根的勇氣或者不如說是那股單純的莽撞,一直是自己最缺乏的。在這個正沸騰於金錢油鍋裡的世界,某種莽撞甚至會比最深刻的理性還銳利。但預感告訴他,保根不會遇上更好的機會。

    十一點半剛過,保瑞便站起來。

    「急啥,去食堂吃了午飯再走不成?遲到上幾分鐘,就那麼不得了?」保根仍然坐著不動。

    保瑞注視著這個模樣憨厚的鄉親,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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