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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104 文 / iheeqy

    清晨起來,開始平平淡淡的一天,沒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照顧兒子、培育兒子成長是大家的共同事業。小傢伙把互無干係的一些人團結得有條不紊,大家都得圍著他團團轉。

    沒想到,到了冬天,小傢伙竟然扛著厚厚的棉衣棉褲在地板上蹣跚了兩步。而且小傢伙嘴巴靈巧得很,如果仔細辨聽,你能從他類似動物發出的叫聲裡聽明白他是在叫爸爸媽媽,還是爺爺奶奶。

    冬天的事情較之其他季節,少得可憐。除了捂著爐子烤火外,其他事情只要是與寒冷的空氣裡有牽扯的,一律擱置。最多和他們一起怨天尤人一番,生意太不好做了,錢太不好賺了。

    年為死活不肯來家。不肯來家的原因可能是來家太沒面子,上次見他,向璧嗣見他的腰上少了樣東西——手機,大概混得窮困潦倒,幾天揭不開鍋,就賣了吧。可柴盼卻說,年為弄大錢了,手機換了型號,掌中寶,在上衣口袋裡插著。

    向璧嗣問咋弄的。

    柴盼也搖搖頭說不清楚。

    年為的消息像村南那條被廢棄的小路,漸漸地被荒草遮掩得明明滅滅。

    柴盼獨自騎摩托車來的,下了車子跑進屋去,又搓手又跺腳直言天氣冷。

    楚方把爐子風口打開,火焰一會兒騰起。

    柴盼穿在皮手套裡的手指頭,凍得發紅,伸在火焰頭上像一雙正在彈鋼琴的手,在彈奏著跳躍的火焰。烤了好大一會兒,才解下脖子上的圍巾,羽絨服的領口解開兩顆扣子,把豎起的棉領翻下,露出上下翻滾的喉結。牙齒凍得上下直打架,嘴裡卻不停地與楚方開玩笑。」盼,好不容易啊。今兒個必須得弄點兒喝喝。」柴盼說:」這還用說,只可惜呀,少一個人。」」年為?」」嗯,這人怕把咱哥倆忘了吧?」」我想不會的。老婆,去,燒幾個菜。」楚方最看不上他這種臭男人架子,不過也犯不上和他計較,白了他一眼,去了。

    柴盼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唉了一嗓,起身出來,在摩托車後解下一樣東西。

    向璧嗣一看,是幾個破損的塑料袋子,薄薄的不堪一擊。

    柴盼咧了嘴:」我操,一樣沒剩。」」到底是什麼東西?」」路上買的幾個菜,有炸魚,有豬頭肉,有雞腿。全他媽餵狗了。」」這話咋說?」」是這麼回事兒,在路上我碰見他了。」」誰?」」黑熊。」」他?」」我戴著頭盔,蒙著圍巾,我沒注意,直到從他的身旁穿過,才看清是他。他回了回頭,唉喲我操,他臉上的疤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身邊有四五個人,可能他並沒看見我。但那會兒我可怕得不輕,我從反光鏡裡看到好像那夥人裡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以為他們會開車追我,我就沒命地跑。我操,忘他娘的了,不知道哪條狗今天口福不淺。」向璧嗣哈哈笑過,問他:」你說黑熊還沒被抓起來?」」屁!」向璧嗣把衣服向裡掖了掖,把柴盼讓到沙發上說話,心情如剛剛被強盜打劫過一般。」媽的。」他罵了句。」管他呢。」柴盼用安慰人的口吻說,」大不了暫時少些出門,黑熊不定哪天就又給抓起來了。他也不是無所畏懼,他是越獄犯,一旦抓起來,這輩子都別想出來,真要跟咱過不去,只好打電話給公安局提供線索。他娘,不信他不怕。」」嗯。」向璧嗣得到了些安慰,又彷彿漠不關心地把話題轉向別處:」那時候咱哥仨兒……」話又嚥下去了。他真是感覺累,連整句話說完都那麼累,哥仨兒,哥仨兒,還說什麼哥仨兒,都快變成化石了,真是累。他使勁兒甩了甩頭,把從前的回憶統統拋向大腦裡最荒涼的場所,盡力不去理會,哪怕昏昏然睡上半日,哪怕失憶一世,都不願再去想它了。我們生活的方向是勇往直前,從前的屬於從前,今天的屬於今天,明天的屬於明天,一路走來,丟下的,撿起的,餘下的,由定數說了算,榮辱皆是。

    柴盼站起來,在屋裡四處走動,見了稀罕物便摸上一把,把玩一會兒。最終,坐在雙人床上,打開床頭櫃上小抽屜,裡邊雜亂無章,但正因為雜亂無章,就顯得內容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日記本一個個翻開來瞧瞧,相冊是最熟悉不過了,不過仍然一頁也沒放過地看了一遍,還有一些小飾物、硬幣、廢鑰匙、魔方、袖珍遊戲機、玩具手槍等等。

    最左邊的抽屜始終拉不開,上了鎖。柴盼從來沒打開過。這似乎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上了鎖的抽屜,即使它是多麼不堪一擊,也要望而止步。這是主人給人的警示:配電重地,閒人止步。裡邊藏著**也未可知,但通常應該是外人不易染指的東西,因為向璧嗣與柴盼,已無**可言,**是大家共同的**。」錢?」柴盼閃著詭譎的眼瞼問道。

    向璧嗣搖了搖頭。」存折?」向璧嗣又搖了搖頭。」黃碟?」向璧嗣說:」不是,你打開看吧。」」可以看?」柴盼對這只謎一樣的抽屜早已望眼欲穿,得到了許可立刻饞涎欲滴。」可以。」」鑰匙呢?」」自己找吧,想窺探人的**,沒有那麼容易的。」他把最後一個字拉得有十里長,模仿相聲段裡的音調,製造一些幽默效果。

    柴盼開始到處找,抽屜裡零零碎碎的小物品倒在桌子上一樣一樣找。鑰匙串找來一把一把試,找不到。」你不讓看吧,璧嗣?」柴盼臉部透露出相當不滿的神色,」你是不是看我找東西特別好玩?」向璧嗣奸笑了兩聲,說:」鑰匙就在屋子裡,找到了你就看,找不到就別看了。」」肯定在屋裡?」」肯定在。」」騙我沒好下場。」」知道了,你找吧。」柴盼實施了地毯式搜索:」不會有那種東西沒收拾乾淨吧?嘿,那一團白的是什麼。」知道他是在說瞎話,於是就不理他。隨他找去吧。

    終於被柴盼找到了。梳妝台的鏡子後面,一枚黃銅色小鑰匙斜靠著鏡子立在那兒。

    柴盼一激動,鑰匙掉了下去。掉下去的地方是在梳妝台的後面,這下麻煩了,他找了好幾根細棍子才把它挑出來。鑰匙雖然拿到手了,額頭上蹭上了些灰土,看上去有點兒灰頭土腦。

    他晃著鑰匙說:」璧嗣,你看見了沒有?鑰匙就在我手裡。如果裡邊是一些重大**就算了,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決不反悔。」」決不反悔?」」不錯。」」那我不客氣了。」」不用客氣。」柴盼鄭重地把鑰匙插進鎖孔,緩緩吃力。結果,一下沒扭動。沒插好?拔出來再插一次,扭,還是沒動。嗯?咋回事?

    向璧嗣再次奸笑。

    柴盼感覺奸笑聲四起,這隻老狐狸,耍的什麼花招?

    楚方在廚房裡叫喚向璧嗣。

    向璧嗣跑出去了。

    柴盼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等,非要等他回來問他個水落石出,若在屋子裡,也該有個能藏鑰匙的地方呀。

    向璧嗣出去買酒了。臨走交待他慢慢找,找不出來就太遺憾了。

    柴盼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開動腦筋,細想還有哪個縫隙沒找到。想起來某個細節,就趕緊跳過去找。屋子裡有幾顆釘子也大概心中有數了,就是沒有鑰匙。其執迷之深,蒼天可鑒。

    向璧嗣回來的時候,柴盼還坐在沙發上冥思苦想,冥思苦想。

    向璧嗣問:」盼,找到了吧?」」咳,璧嗣,你不要捉弄我了,憑我的這份鍥而不捨的精神,你也該告訴我它在哪兒了。」」你得講信用,找不到就不要看嘛。」」好,我講信用,不看。但你得讓我知道它是不是在屋子裡,對不對?要不在屋裡,我不是太冤了?」」算了吧,喝了酒再說吧。」」不行,不說酒我不喝了。」向璧嗣只好告訴他,梳妝台的鏡子後面還有另一把鑰匙……」我操,我操,我操……」和原來的那只鑰匙僅差三四公分的距離,離成功僅一步之遙。一直在認真,有時候機會就在你認真的間隙裡出現,所以人連認真都應該是不留空隙,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式的。」別盯著我看了,傻乎乎的。想看就打開吧。」」我操,老兄。你真好。」柴盼拿起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抽屜。裡邊是兩沓同一種顏色的信,都由紅頭繩紮著。」可以看嗎?」他仍然不放心,便問向璧嗣。」可以。」楚方繫著圍裙端來兩盤熱菜,騰騰熱氣,菜湯溢出一些,流到她的手上,她吸著氣,咬牙堅持把盤子端放在菜几上。他們有在臥室裡喝酒的習慣,這樣不打擾其他人,又不被其他人打擾。

    這時候,柴盼正在拆看那些信。

    楚方向那裡望了一眼,眼裡立刻呈現一種驚奇、憤怒和隱忍,還有一些其他很複雜的光芒。

    柴盼覺得這早該是他們以及大家共同的**了,因此並不在意。

    向璧嗣擠眉弄眼地示意他收起來,柴盼才如夢方醒,慌忙收了起來。信放回原處,鑰匙也放回原處。

    此後,楚方沒有進來。

    他們聊起了柯茜。

    柴盼也是剛剛知道,患一種絕症死去的那個女孩正是柯茜,他一下子被驚呆了。他才意識到,剛才讀的那些信件,原來是一堆遺物。」唉,那妞兒不錯,可惜了。」」紅顏命薄。」」她不知道吧?」柴盼口中的她指的是楚方。」盡量不讓她知道的好。」」一點兒也不知道?」」知道一點兒。」」什麼意思?」」不可能不知道一點兒。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哄哄就好了?這麼簡單?」」那還能咋?總不至於為一點小風流事要死要活吧?」」唉,可憐啊。我真有點替她打抱不平。」」你還應該為死去的人打抱不平。」」也是。糊塗了。來,乾這一杯。」兩人飲乾了一杯酒。

    柴盼抿了抿嘴唇問:」信,全看過了?」向璧嗣點點頭:」想去看看她。你能陪我去?」」不好吧。」」有什麼不好的?」」和那人不太熟悉,我到那種地方害怕。」」不用怕。她找我也不會找你。」」我站遠遠地等你,你自己去吧,行不行?」」可以,可以。膽小鬼。」他們把酒瓶子收起來,穿戴好御寒的衣物,各自騎了摩托車上路。他們剛拐入村口的彎路,向璧嗣突然想起什麼,按喇叭讓柴盼停下等片刻,他自己重新折回去。他從那只抽屜裡有選擇地取出幾封信,插進了厚厚的羽絨服裡邊的口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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