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四章 信仰與仇恨 文 / 邪惡者
「燒死她!」
「燒死她!燒死她!這個邪惡的女巫!」
那斯能夠感到勒緊了自己的手臂和腳踝的麻繩正刺痛著自己過分嬌嫩的肌膚,她低著頭,遮住臉的零亂長髮散發出許久未經清洗的怪味。身邊站著身穿黑色神袍的牧師,他手舉著火把一臉的嚴肅,儼然寫著「正義」兩個大字。
圍觀的群眾喘著樸素而樣式陳舊的衣服,比起自己的骯髒不堪來,他們要好得多。
那斯能夠從眼角的餘光察覺到人們嚴重的仇恨,他們長大著嘴,咆哮出處決自己的請求,但他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他們將手中的石塊**地扔向自己,那強烈的痛覺間隙的襲來,彷彿漸漸將心底的悲傷一點點地牽扯出來。這個被困在十字架上的人不由自主地心痛了襲來,這感覺剛一出現,就如同浮上水面的油滴,頓時擴散了開來。
「我沒罪——」那斯感到自己的身體仰天長嘯,喉嚨裡傳來的鮮明的此同感反而令人感到暢快。這個即將被處死的人絲毫不知道悔改,在那斯得記憶中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這些人的事,但這些人望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看著從地獄深處來到地面的惡魔。
她不過是在街道上用與生俱來對於雷電的感召力,殺死了一隻向自己撲來的兇猛獵犬而已!她在心底深處咆哮,宣洩著自己的不滿,自己的憤怒,她如同暴怒的野獸一般掙扎,但迎來的只是更多擊中自己的石塊。身邊聚集而來的雷元素,順著周圍筆直地插在地上的長金屬棒導入了地下。
為什麼!自己要為了那些無知的人們對不屬於自己的強大力量的恐懼而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什麼!他們還恬不知恥地說這是公正的審判!
這是最終的審判。一切從這裡結束,又從這裡開始。
那些人形生物對於死亡的呼籲,那些病態的面容,深刻的映進那斯的腦海,構成了一幅幅色彩鮮明而血腥的畫面。污濁的紅色承載著庸俗而鮮艷的黃色,那火焰在深深的灼傷自己的皮膚,身體的組織被強硬的破壞,尖銳的慘叫從喉際衝出,劃破喧囂的光亮天空。而仇恨與憤懣卻從這裡得到了解脫,肆無忌憚的在這片清澈、純藍、絲毫沒有烏雲的天空中翱翔。
那斯顫動著身體,勉強的從這份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中掙脫出來。那包含於其中的強烈負面情緒,正狂暴地侵蝕著他原本由於幼年的孤獨而脆弱的心靈。那時死神的詛咒,這些若隱若現的記憶片斷一刻不停的侵擾著他,那些刻骨銘心的痛苦與仇恨就好像親身經歷一般的鮮明。
這些痛苦的記憶糾纏著他自己幼年痛苦的回憶。面臨瘟疫的襲擊的村莊,它往昔的和平景像是那麼的脆弱,如若映在水中的明月,僅僅是一陣清風的撫過,就教它支離破碎。以村長和父親為代表的村民,拒絕來自遠方的醫者對患者的救治,他們要求立刻處死那些患者以免瘟疫的擴散。感染瘟疫的人中間,還包括自己的母親。年幼的自己只是睜大著眼睛,欣賞著那場血淋淋的屠殺,死神少女的介入讓村長和父親如願以償,同時他們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自己只是在那裡笑著,詭異的笑著,絲毫沒有雜質的單純的微笑,看著空中綻放的美麗的紅色煙花,就如同秋季的落葉一般的美麗。
那斯已經分不清哪些記憶是自己的,哪些是死神少女給予的。自己幼年時屠村的真相是在很久以後的去年,討伐死靈法師辛帕斯時才得知的,當時年幼的自己根本無從知曉。但他已經無力分辨。所有的痛苦的、無奈的、悲傷的、憤怒的記憶交織在一起,佔據了他心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令他無法抗拒死神從自己的靈魂深處下達的命令,人類惟一不可能背叛的,是自身的意志。
那只緊握著劍的右手在強壯的手臂上浮現出青筋,而那反射著夜空中微弱的光芒的劍刃卻遲遲不能斬下。這是那斯所殘存的原有的意志之中唯一能夠與那強烈的仇恨對抗的心智。
自幼被不明真相的仇恨所柞干的那斯,過度縱慾與強大的力量與美色之中,當那個一塵不染的惡魔用她純潔並含有憂鬱與悲傷的眼眸誘惑住他的時候,這一片他目光所及之處的唯一聖潔的土地,就成了他內心如同信仰一般的支柱。一個人會在支柱倒塌之後自殺,卻絕難親自看到支柱——人類惟一不可能背叛的,是自身的意志。
仇恨與信仰,在那斯內心這兩種純粹的自我意識在不斷地掙扎,僅僅維繫了暫時的平衡。
那斯看到奧莉西雅在望著自己,她的眼中有著毫無遮掩的疑惑,即使一言不發,也似乎聽到了她的問話:既然是黑袍獵人又為何不殺了她,又要將她帶往何處?
然而那斯自己也不知道明確的答案。
他發覺一年的時間,令奧莉西雅成長的許多,她變得沉默。或許只是以前自己並不瞭解她,或許以前她就如此沉默,只是因為第一次見到時自己就將她灌醉。只有那純粹的毫無保留的眼神,絲毫沒有改變。這令他絲毫不能將奧莉西雅的形象和死神少女聯繫起來,或許兩人在別人看來只是發se的差異,而那斯大概只會在別人提醒之後勉強承認兩人的容貌確實有一點相像。
兩人在海怪平坦的背上漂流著,已經遠離了海盜船。
年僅二十四歲的那斯此刻覺得自己蒼老無比,他用慈父一般的眼光望著奧莉西雅,初時的**已經被強烈的悲哀沖得一乾二淨。他也知道,這只是信仰一時佔了優勢,不知何時,當強烈的怨念再也無法阻擋的時候,自己的劍就會變得凌厲。
他知道,那些用於詛咒自己的記憶來自於四百年前獵巫運動中慘死的人們。有著與一般人不同的特殊能力的人們由於他們的能力被居於多數的普通人獵殺,他們的怨恨無法平復。而相同的事情還在今天重複,人們由於恐懼而互相爭鬥,用武力的威嚇來不讓別人傷害自己,也因此不停的相互傷害。繼承了這些記憶的那斯完全能夠理解死神少女對這個世界的嘲弄,這個從獵巫運動中倖存下來的女巫,只是想要看到愚蠢人們一刻不斷地痛苦著。她欣賞著奧西的痛苦,奧莉西雅的痛苦,以及自己的痛苦,這些強烈的痛苦能夠給她帶來愉悅感。也許當那一天,她對這個世界的哀傷失去了興趣的時候,便會像一個孩子拋棄已經膩煩的玩具一樣,將這個世界毀滅。
「我不會傷害你。」那斯對著那雙動人的小眼睛說著,雖然他意識到說服自己相信這句話要遠比說服奧莉西雅難得多,但他還是認為自己能夠做到。
奧莉西雅沒有做出回應,只是靜靜地聽著。當然那斯也和她一樣的明白,是否相信這句許諾本就無關緊要。那斯只是在用諾言牢固自己的信仰。
這時候,太陽已經輕飄飄地浮在了海平線的上方,卻絲毫沒有放射出陽光的威力,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在海怪的出現所掀起的風雨之後,平靜的海面靜悄悄的波紋上迤邐出長長的倒影,搖晃而不明,只有個隱約的形態。
「你要小心死神少女塔那托斯,奧莉西雅。」那斯盡量讓自己的眼神平靜,以此來安撫奧莉西雅,「不要跟著她的腳步,不要按照她的意願行動,這樣不會有好的結果——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的意願。這是最最重要的——把握住自己,便不會迷茫。」
「那斯……」沉默的奧莉西雅這時候也開了口,她也已經發覺了氣氛的不同尋常,那斯的話就好像是——遺言。
奧莉西雅茫然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斯。而他的劍已經次進了自己的胸膛,他的身體向後倒去。奧莉西雅一手抓了個空。
那斯從海怪的背上掉進了海裡。一個人會為了保護不讓自己的精神支柱倒塌而自殺,這要比在精神支柱倒塌之後再自殺要積極得多。
這時候,溫順的海怪背上的奧莉西雅已經可以看到前方神淚的輪廓,而她卻背轉著身,靜靜的欣賞著身後海面上泛起的鮮紅色彩。這美麗漸漸在海面上擴散、變濃,如同一首漸漸進入**的小提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