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文 / 穆紫軒
海諾大平原裡,涼爽的風在遼闊的草原上拂出了一環環淺綠色的波浪,一環一環,向很遠的地方盪開。時而生長著一棵高大的古樹,彷彿是草原裡的燈塔,記錄著草原的坐標。一些樹幹上還釘著城市位置牌,向行人指明了方向。
七個人走了好遠,停在一棵大樹下,都有些疲憊了,臉上掛著汗珠。
煉舞氣喘吁吁地說:「木冶,不知道你要把我們帶去哪裡?既然我們是合作關係,我認為我們有權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木冶搖了搖頭,說:「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剛才那裡不安全。白袍主教回到教會一定會調遣亡魂戰士攻來。我只想把你們帶遠點,不要再碰到那幫醜陋的戰士。」
「醜陋的戰士,確實如此。」煉舞點點頭,說。
顧幽正要說,煉舞和木冶一路走來終於有了相同的認識,沒想到煉舞指著木冶補了一句:「他們醜得和你有一比。」
木冶搖著頭微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而懸鈴誇張地笑出了聲音,卻又馬上摀住了嘴。
聽到懸鈴的笑聲斷掉,木冶對懸鈴微微點頭,說:「美麗的懸鈴小姐,如果想笑就不要有絲毫的抑制。放聲大笑,是很好的修身之道。」
煉舞對木冶「喂」了一聲,然後問:「你接受的是教育,把你教成了這樣?」
木冶以為煉舞是說自己很有紳士風度,於是有些自豪地回答:「我從小接受的就是迪拉王朝標準的宮廷教育。」說完,還驕傲地瞥了煉舞一眼。
煉舞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如果只是普通的教育,哪能把人教成這模樣,一見到美麗的女子眼睛都直了,有事沒事大獻慇勤。迪拉王朝的宮廷教育果然比較適合某一類人。」
懸鈴笑得臉色發白,而煉舞得意得差點手舞足蹈。
顧幽對煉舞搖搖頭,然後抬起頭來,看到樹幹上兩人高的地方釘著一塊木板。他說:「瞻神城在我們的西北方向,距離這裡三十公里。向東半公里,可以找到一條大路。」
剛才還在喊累得半死的煉舞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順著樹幹幾下就爬到了那塊木板旁邊。看他那身法,絕對的精神亢奮。他一隻手抓著樹幹,另一隻手用力把木板拔離了樹幹,扔向地面。
木板剛掉到地面,兩隻腳重重落在了上面,將木板踩成了好幾塊。
顧幽看著煉舞從樹幹上一下跳到地面,而且正好踩壞了指路牌,他驚異地問:「煉舞,你在做什麼?」
木冶笑著說:「在我們的宮廷教育裡,稱這種行為的人為,野人。」
煉舞又跺了幾腳,把木板踩踏得面目全非後,不屑地對木冶說:「彼此彼此。我記得你也爬過樹,而且還想和我比賽誰爬得快。」然後,轉過臉對顧幽說,「這塊木板是神教的人釘上去的古怪東西。大自然裡有了這個東西,就跟漂亮女子的臉上長了顆水痘似的扎眼。自然和諧信奉者不需要這種東西來指路,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路標。」
「野人。」木冶罵人的時候,臉上卻是尊貴的笑容。如果別人沒有聽清他的語言,或許還會誤以為木冶在讚美他。
煉舞說:「沒錯,我們自然和諧信奉者推翻了你們迪拉王朝,住在森林裡,樹上,確實像野人。不過,你們這些住在糟糕的王宮裡的人,看上去像是圈養的野人。」
木冶又一次無言以對。
蝕燭小聲祈禱:「如果天上真的有神,如果你聽到了這兩個傢伙無止盡的爭吵,那麼請你剝奪他們的語言吧,一路上吵死人了啊。」
殘魂靠在樹幹上,拍了拍蝕燭的肩膀,笑著說:「你很像是一個虔誠的教徒。」
顧幽走到木冶身邊,對木冶點了一下頭,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不需要去搜索亞哲爾的故居了嗎?」
木冶回給顧幽一個標準的鞠躬,說:「如果亞哲爾的故居或是隱蔽的地下室裡真的藏著財寶,那麼你認為迪拉王朝的後人會等到今天你們去發覺嗎?」
顧幽沒有說話。
木冶接著說:「我的祖上,以及我,對亞哲爾三處故居的搜索不下百次。甚至,連他房子周圍的土地都翻了無數遍,卻什麼也沒發現。亞哲爾是一個聰明人,他不會隨意地把財寶埋藏起來,而是會留下很多指引後人去尋找的玄機。他的詩集,算是一個玄機。」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顧幽問。
木冶回答:「很明顯,那筆財寶是很貴重的。一般的財物亞哲爾根本不屑一顧。另外,他希望只有聰明人才能找到。」
煉舞裝作惋惜的樣子,說:「很可惜,你的祖上,以及你,都不是聰明人。但是也不要灰心,從你的表現上看,在那些圈養的野人裡,你已經很聰明了。不然,你不會想到找我們合作。」
木冶被煉舞拐彎抹角地罵了一頓,連反駁的話都找不到了。他只好擺出那一副招牌微笑,來詮釋自己的君子身份。
顧幽在從泥地裡突兀而起的樹根上坐了下來,從袍子裡掏出《亞哲爾詩集》,翻開。他一邊仔細地默看每一首詩——甚至每一個字——一邊自言自語:「難道說,我們根本沒有破解《亞哲爾詩集》裡的秘密?我們到底漏掉了什麼?」
「漏掉了什麼?顧幽,你認為我們漏掉了一些信息嗎?」木冶問。
顧幽抬起頭來,說:「在我的室裡有能夠逆轉空間渦流的能源。這句話彷彿沒有什麼缺陷,可是你說在亞哲爾的故居卻沒有找到他留下的東西。我想,我們一定是漏掉了什麼,這句話一定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
顧幽翻了一通,然後說:「亞哲爾的每一首詩似乎都沒有任何意義,但反覆誦讀,卻隱隱覺得在他的心裡掩埋著很神秘的故事。比如,第七首,《你能找到》。」
「過去的時光,
除了迷惘,
就只剩下蒼茫。
因為過去的時光,
沒有神,
帶領你們尋求榮耀的華光。
直到聖童的降臨,
漸漸成長。
你能找到,
他施與的最聖潔的光芒,
洗滌你們,
讓你們能夠回到聖堂。
忘卻沒有意義的富貴,
遺忘吞噬你們心靈的榮華。」
顧幽誦讀完詩歌,抬起頭,望著懸鈴。他知道,懸鈴對這本詩集瞭解得最透徹。他想聽聽她的想法。
懸鈴愣了兩秒,然後說:「其實……我的想法也不多,只是覺得這首詩是在延續第六首,《沒有神的時代》裡的故事。《沒有神的時代》似乎在說,從前的時光裡沒有神,人類得不到拯救。而《你能找到》裡說,聖童降臨,可以拯救世人。」
木冶點了點頭,同意懸鈴的說法。
顧幽依然有些疑惑,他對木冶說:「是的,亞哲爾確實在說這樣的一個故事。可是,我覺得這個故事似乎太虛幻了。我認為,亞哲爾應該是用虛構的故事來掩飾一個事實吧。」
木冶剛要說話,卻被煉舞搶了先。煉舞一邊漫步一邊望著天空解釋,儼然一個大學者的形象。他說:「在我們的眼裡,這個是虛構的故事。不過,對於亞哲爾來說,這就成了事實。他一直自詡為神,可以拯救這個世上的人。而詩裡所說的聖童,就是他自己。」
木冶臉上表示絕對贊同,腳卻在不經意間向前伸了出去。
「他想告訴我們,他降臨到這個世界,能夠讓所有的人脫離苦難。很可惜,他沒有做到。亞哲爾是一個精神至上者,他不喜歡物質慾望,最後兩句表達了他的這個思想。只是,物質的追求yu已經主宰了當時的人類,他無法改變所有人類的思想。」
煉舞得意地瞟了木冶一眼,然後向木冶的方向走去,「況且,他生長在王宮,與王室沾親帶故,從小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當然不會理解為什麼普通百姓的物質慾望。」話還沒說完,故意在木冶面前顯擺的煉舞絆在了木冶的腳上。他的上半前向前撲了下去,嘴裡卻仍然在批駁亞哲爾的富貴生活。直到最後一個字從嘴裡溢出來,他的臉狠狠地親吻了大地。
「正確,煉舞說得很有道理。而且,從多個方面剖析了亞哲爾的人生觀,煉舞果然博學多才啊。」木冶裝作沒有看到煉舞摔倒,拍著手誇獎著。
煉舞站了起來,嘴裡還調著一根草屑。他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然後指著木冶的鼻子,輕聲說:「謝謝你的誇獎,我一定銘記在心。」說話的時候,草屑混合著唾沫星子噴了出去。
木冶用衣袖抹去臉上的唾沫,笑笑,說:「彼此彼此。」
顧幽依然疑惑,「你們說了這麼多,可是我依然不清楚,亞哲爾所說的故事是否跟這批財寶這關呢?」
蝕燭搖了搖頭,「我覺得,好像關係不大。亞哲爾似乎在向後人傳授自己的故事,而他所留下的秘密只是衍生在故事之中。」
殘魂點了點頭,「顧幽,我和你的想法一樣,我們一定遺失了一些信息。在我的室裡有能夠逆轉空間渦流的能量,這句話應該不是完整的。」
煉舞問顧幽:「如果說這句話不是完整的,那麼剩餘的字在哪裡呢?」
顧幽想了一下,反問:「煉舞,你確定亞哲爾只剩下這十七首詩嗎?」
「沒錯。如果史書記載得沒有錯,那麼只剩下這十七首了。亞哲爾在逝世的前一夜燒光了許多詩作,而這十七首卻完好地疊放在他的床頭。」煉舞說。
木冶搖了搖頭,說:「那麼你看的史書一定是民間所作的。很多民間史書所記載的歷史事件都是來源於民間傳聞,所以錯漏很多。」
煉舞不屑地「嗤」了一聲,說:「我看的是民間錯漏,那你看的是什麼?是圈養野人寫的還是直接從天上掉下來的?」
木冶說:「我從小所閱讀的史書,是迪拉王朝時代的宮廷史官所著的。裡面記載了每一個宮廷貴族一生所發生的事件,絕對比民間傳言要真實得多。」
煉舞哼了一聲,「那你說說,在你那什麼宮廷書裡亞哲爾是怎麼燒他的詩作的。」
「亞哲爾是逝世的前一晚,燒燬了他一生大量的詩作,沒有留下一張紙。」木冶堅定地說。
煉舞把顧幽手中的詩集拿起來,指著詩集問:「燒燬了所有的,一張紙也沒有剩下?那你說,我手裡拿的這十七首詩是什麼?難道是後人以亞哲爾的名義重新寫的?或者是憑著對已燒燬的詩歌的記憶記下來的?」
木冶搖了搖頭,「亞哲爾確實燒燬了所有的詩作。但是,有十七首詩卻是燒不毀的。因為,這十七首詩分別刻在十七塊黑色的石板上,放置在他的房間各個角落裡。後來,王朝為了紀念這位宮廷詩人,就用這十七首詩印製了《亞哲爾詩集》。」
「刻在黑色的石板上了。」顧幽重複了一遍。
煉舞懶得跟木冶爭下去,反正寫史書的人都死了幾百年了,再怎麼爭也爭不出個誰對誰錯。最後,煉舞特別強詞奪理地喊了出來:「你去把那個什麼宮廷什麼官找來,當面對質。不然,我就是不相信你的那什麼宮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