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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二章 幽怨綿綿戀參半(4) 文 / 紫流蘇

    從拓跋宏口中聽到王肅的名字,是他回朝數日之後,偶然得閒,與我細述此番南巡的所見所聞,無意中提及的。

    「王肅?」我低聲道,「臣妾那日也聽任城王提起此人,心中疑惑,只是不敢貿然相問……」拓跋宏停住話頭,問:「莫非你認識此人?」聽他這口氣,顯然王肅還未提及曾在馮府一事。我淡淡地說:「臣妾記得,府中原先請了一位先生,教授小弟馮夙漢學。那人便叫王肅。後來辭去了。不知此王肅是否為彼王肅?」

    拓跋宏沉吟道:「你看那人如何?」我略一思忖,答道:「只有數面之緣,臣妾看他氣度不凡。小弟也時常說起,誇他博涉經史,對於南朝典制很有考究,尤其精於《禮》、《易》……」

    拓跋宏聽了幾句,唇角漸漸上揚,繼而大笑:「正是此人。」我反而有些不安:「皇上何以肯定是同一人?」他自信地笑道:「天底下,這樣的人能有幾個?」我會意,婉轉一笑:「有才之人難得,更難用啊。」

    得意之色悄然褪去,他將雙眉輕輕一擰,若有所思。我轉身去撥弄案上的青銅鎏金熏香爐,撒一束沉香,便有嗤嗤的燃燒聲。我執一枚銅鉤,一面細細撥著香屑,一面沉吟著等他出言。

    「王肅是始平王引薦的。朕在鄴城行宮與他相見,論及為國之道,陳說治亂,此人辭義敏切,辯而有禮,音韻雅暢,深會朕心。奈何王肅不僅是漢人,還是南朝人,朕過分拔擢,朝中不免議論紛紛……」

    我久久不出一言。拓跋宏驀然察覺到這突兀的緘默,不禁問道:「怎麼了?」我並不轉身,便任由恨意取代了婉順的顏色,澀澀地問:「漢人如何?南朝又如何?」拓跋宏不覺歉然:「妙蓮,朕並沒有輕慢漢人的意思。」

    我無聲地笑著:「臣妾是漢人,臣妾的母親是南朝人。光是這兩點,便矮人一頭了。」

    「妙蓮……」拓跋宏帶著憐憫,出言制止。

    我勉力將怨恨化作悲涼,靜靜地說下去:「臣妾很小的時候,就聽見博陵長公主罵我娘是狐媚子,說漢人只配與鮮卑人為奴……」說到此處,心中也是一怔。為何要說這些?不及思慮,淚水卻先溢了出來。兩下裡靜默。我稍停,又繼續說道:「皇上大概也是知道的,我娘原本是歌舞伎出身……」

    拓跋宏一震,不忍見我自輕,忙輕聲打斷:「過去的事,不提了。」我恍若無聞,尖銳地反問一句:「皇上真的以為,這些事都過去了麼?」他霎時沉默。我壓抑著歎了口長氣,一半真情,一半做作,淚水便流了滿臉。

    在我因哭泣而微微喘氣之時,他從身後輕扶住我顫抖的肩,柔聲道:「是朕惹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又輕輕拍著我的背脊,問道:「這些委屈,怎麼以前不告訴我呢?」

    然而,我如何能向他訴這些委屈?我不敢,也不能。而他的委屈呢?也只在極偶然的時候,以冷靜的語調,輕描淡寫地提及。他畢竟不能親自將過去的歲月,一層層剝離出冰冷嶙峋的本質。我們兩人是何其相似,我不訴委屈,他不憶過往,極力避開了自己最無助的回憶。

    此刻,他就在身後,溫熱的氣息提醒著我親密無間的距離。我終於輕聲回答:「我最初進宮的時候,一心以為,可以永遠避開那些人和事,再也不必想起了……」

    拓跋宏的手忽然停留在我的背上。馮清彷彿是橫亙於我們之間的影子,但那兩個字,誰也不提。當兩難的緘默一點點擴大,使人惴惴不安時,我又逼出一聲歎息:「看來,這是我的命罷!」

    他忽然用力扳著我的肩,有些急促地說:「不要這樣想。朕平生夙願,就是化胡為漢,化漢為胡。莫非你也不懂?」

    我心下一怔,為他話中的苦澀、無奈,以及淡淡的失望。我回身,隱有淚意,然而淡薄的欣慰之情卻使我展顏微笑:「臣妾懂得。」

    他又是急切地一句:「那麼,你可甘心等候?」我深知前路漫漫,心中有淒苦無依之感,但當下,也只是含淚反問一句:「相識也有九年了,你說我可甘心等候?」

    九年了,我心中亦是一驚。他歎息著,忽然輕輕地攬我入懷。這親暱的舉動,竟使我有突兀之感,半晌不能回神。

    許久之後,他又將話題繞了回去:「既然你與王肅是舊識,朕改日就召他進宮飲酒,你順便也可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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