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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三章 不如前事不思量(2) 文 / 紫流蘇

    拓跋宏此次出巡,不到半個月就匆匆回宮。

    隱約聽說,是南朝出事了。繼位不到一年的蕭昭業被西昌侯蕭鸞所廢,蕭鸞立蕭昭業之弟蕭昭文繼位。昭文才十五歲,不過是個傀儡。按輩份來推,蕭鸞是蕭昭文的堂叔祖。他既大權在握,免不了靠殺戮來立威:南平王蕭銳、晉熙王蕭銶、宣都王蕭鏗、桂陽王蕭鑠、衡陽王蕭鈞、江夏王蕭鋒、建安王蕭子真、巴陵王蕭子倫……短短幾個月間,二十多位親王,相繼被殺。

    一面是南朝的腥風血雨;另一面,卻是北朝的平地波瀾。

    拓跋宏甫一回宮,便於朝堂上當面評點各人政績。或削祿,或解任,或黜官,當機立斷,不容申辯:以「無勤恪之聲,有阿黨之跡」為由,免去了四弟廣陵王拓跋羽的錄尚書和廷尉之職,改為太子太保;以「近來偏頗懈怠」為由,奪尚書令陸叡的俸祿;以「神志驕傲」為由,解除任城王拓跋澄的少保之職;以「不勤政事」為由,削尚書於果的俸祿……

    這其中,有他素來相重的兄弟,亦不乏平日親近之臣,百官難以揣摩他的用意,不由得人心惶惶。

    然而,這番人事的變動和吏治的調整,不過是一個開始。

    深夜,拓跋宏合上最後一本奏折時,我起身從偏殿的小爐子上為他端來一碗一直溫著的酪漿,並一疊nǎi皮。食物擱在案上一角。他並未看一眼,只是負手立於窗前。窗外漆黑,一絲月色也無。他的面容便藏在陰影裡,讓人捉摸不透。

    「南齊的風波,你認為就此結束了麼?」他感覺到我在他身後立了許久,忽然拋了這麼一問。我驚愕,一時無言以對。他緩緩回過身,重複問了一遍,我這才猶猶豫豫地回答:「聽說,如今的南朝天子是西昌侯蕭鸞所立……」

    他笑著接過話頭:「不錯。蕭鸞能廢蕭昭業,自然也能廢蕭昭文。他盡殺皇族,遲早,他自己是要坐那個位置的。」我輕聲歎道:「昔日,南朝宋順帝被迫禪位時,說了一句……」他緩緩抬頭,眸中分外清亮,聲音卻深沉:「願生生世世勿復投生帝王之家!」

    我暗驚,生怕過去的恩怨又攝住了他的心緒。孰料他一笑置之,目光定在最上面的一本奏折上,看似隨意地說:「這是王肅的折子,他勸朕把握時機。」

    我驚疑:「若是蕭鸞當真取而代之……」

    拓跋宏微微一笑,斬釘截鐵地說:「他若取而代之,朕便師出有名。」

    到這一年十月,洛陽的宮室已初具規模。

    甲辰,拓跋宏以東陽王拓跋丕為太傅、錄尚書事,留守平城。戊申,親告太廟,命高陽王拓跋雍和於烈將軍遷神主於洛陽。

    心知與他離別在即,我終於惶惶地問:「陛下為何不與六宮同遷?」六宮遷往洛陽,由皇后率領,安排在來年正月以後。拓跋宏微笑道:「洛陽草創,百廢待舉。朕豈能長留平城?」

    我不信,只是一言不發地望著他,半是憂,半是怨。他心中到底不忍,又道:「朕領三軍前往洛陽,日夜兼程,和六宮南遷是不一樣的。」

    南伐,那呼之欲出的兩個字,他終究沒有明說。然而暗地裡的備戰,卻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我隱約知道,苦於無法相勸。王肅是復仇心切,拓跋宏是建功心切,誰又能勸?此刻,也只能再三叮囑:「皇上這一路,千萬當心啊。」

    他與我對視,目中溫柔而有深意,含笑道:「我們就在洛陽相見吧。」

    終於到了離別前夕。他駕臨昭陽殿,忽然極其懇切地對馮清說:「朕此去洛陽,政務龐雜,平城的事就交由東陽王代為攝理。」馮清端莊地點點頭。

    拓跋宏又說下去:「來年開春,六宮南遷,一路上雜務煩瑣,就看你如何安排了。」馮清亦知責任重大,正色應道:「陛下放心,臣妾盡力而為。」

    拓跋宏沉默片刻,一時無話,便將目光輕輕地移向我。我一味垂目,靜靜地坐著,心中不免轉幾個心思:他為何將我也一併召來?

    他終於再度開口,溫和而誠懇的:「你是皇后,該是朕的賢內助。」我心中一震,莫名的委屈剎那湧上心頭。只見他望著馮清的目光,亦是溫和而誠懇的。因我進宮,以及隨後滋生的那些不快,使他對馮清尊敬而疏遠。然而此刻,他們並排坐著,相敬如賓,無形中消泯了過去的嫌隙。

    我心中鬱積了恨意,面上卻越發柔和起來。聽他忽然喚我,我溫柔移目,輕聲道:「皇上有何吩咐?」他略一沉吟,才說:「皇后年紀還輕,這一路殊為不易,昭儀年長,可從旁協助。」

    憑什麼?這是我第一個念頭。然而觸到他深邃而誠摯的目光,到底也還是溫順地應道:「是。但憑皇后吩咐。」眼瞼隨著話音而低垂,適時避開了馮清的目光。拓跋宏終於微笑道:「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

    馮清又喚了鄭充華出來見駕。碧梧行動不便,馮清特意接她在昭陽殿養胎。我雖然冷眼視之,心中卻也有些忐忑:倘若她生了位皇子呢?

    拓跋宏關切地問:「何時臨盆?」馮清代她回答:「算日子,也在正月裡。」她眉尖有些酸楚,然而欣喜期待之情也盛在眼中。拓跋宏不免叮囑道:「日子這麼近,千萬當心。」馮清忙接過話:「陛下放心,臣妾會照顧好她們母子。」

    母子?何以見得是「子」呢?我不禁冷笑。

    這一夜,他留宿中宮。我踏著清輝,孤獨地走回去,在起了霜的庭院裡,披著風露,煢煢孑立至深夜。殘月照拂我的落寞,無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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