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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六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1) 文 / 紫流蘇

    太和二十年正月,拓跋宏下詔:「北人謂土為拓,後為跋。魏之先出於黃帝,以土德王,故為拓跋氏。夫土者,黃中之色,萬物之元也。宜改姓為元。諸功臣舊族自代(平城)來者,姓或重複,皆改之。」

    於是,改拔拔氏為長孫氏,達奚氏為奚氏,丘穆陵氏改為穆氏,步六孤氏改為陸氏,賀賴氏改為賀氏,獨孤氏改為劉氏,賀樓氏改為樓氏,勿忸于氏改為于氏,紇氏改為嵇氏,尉遲氏改為尉氏。

    詔令一出,朝野嘩然。守舊的一方仍然推咸陽王拓跋禧出面,一來,他是拓跋宏最年長的弟弟,居於高位;二來,他既比皇帝年少,言辭即便有些過激,也是容易得到諒解的。拓跋禧日日哭諫、苦諫。拓跋宏起初還安慰幾句,耐心地向他解釋,到後來,則厲聲斥責,不再見他。

    「娘。」是恪兒在喚我。我心中溫柔地一顫,每一聲都彷彿是初次聽到。他的漢語說得越發流暢了,漢學亦大有長進。我對於他,自是千般縱容,惟獨不肯在功課上放鬆分毫。

    今日,他卻笑嘻嘻地告訴我:「娘,二皇叔狼狽極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笑了笑:「你看見了也只當作沒看見罷。」他又說:「那麼,皇兄呢,我也當作沒看見麼?」

    我心中暗暗一驚,卻不敢流露出過分關切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問:「他也在求皇上麼?」恪兒點頭道:「父皇很不高興。」

    我心中已經明白了,思緒不免蕩了開去,俄而定神看他。這一兩年來,他的身量拔高不少,但由於瘦削,遠遠望去便有些弱不經風的樣子。他的騎射功夫也不好,每有自卑,我總是告訴他:「罷了,恪兒,你的天賦既不在此,又何必勉強?」只教他多讀些書罷了。

    恪兒靜靜地看著我,忽然問:「娘,你怎麼了?」我回過神,忽然望著他,問:「你叫什麼?」他並未猶豫,即刻回答:「元恪。」

    我心中慨然,誰說這孩子不慧呢?將他拉近了些,猶豫片刻,卻終於沒說什麼。只怕還不是時候罷。我拍著他的肩,笑道:「你們兄弟上學,先生怎麼說呢?」恪兒十一歲,和小他一歲的元愉、元懌一起上學。

    他說:「四弟最聰敏。」我微笑頷首:「那是自然。」他又說:「先生讚我『端嚴若神』。」我不覺怔了。執了他的手,切切道:「恪兒,你有喜怒,不可輕易表現出來。」他一貫是沉默寡言的,此刻便也鄭重地點頭。

    我忽然滿心憐憫,覺得這孩子太壓抑了。

    拓跋宏,如今該是元宏了。

    那日,詔書初下,我心中不免惴惴。他閒步而來,眉宇間的神情一如舊日。我低鬟斂袂,深深一福。他駐足道:「何必多禮。」一笑,從我身邊輕輕走過。

    我隨後入室。凝目看他,含笑,亦含了愁。在世人看來,改姓意味著對祖宗的背離。而他竟有這份決心和勇氣,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連我也不能不震驚。

    他讀懂了我眼中的意思,溫和地笑了:「妙蓮,你不必為我擔心。這一切都是預料中的。」頓了頓,又以端莊的神情緩緩說道:「將來,載於史冊的名字,將是元宏。」

    元宏,我心中默念。瞬間也有豪情,也有歎息。這段心事,果真就放下了,卻又暗暗懷了旁觀之心。

    果然。幾日後,聽說皇帝駕臨中宮。不多時,殿內傳出爭執聲,夾著幾聲哭泣。繼而又聽聞皇后凌厲而悲慟的聲音:「陛下何不回平城看看先祖的陵墓,聽聽宗室元老的諫言?您一味寵幸漢人,任漢人左右朝政。祖宗的家法,鮮卑的習俗,到您手裡全變了樣!陛下的身體裡流著鮮卑最尊貴的血,如今卻要背離先祖!這些姓氏代表卓著的功勳和高貴的血統,豈容更改?您若一意孤行,只怕江山也要改姓……」

    砰然一聲,馮清沉沉地墜地。元宏盛怒之下抬手將她向外一推,又反手一擋,生生打掉了她的下半截話。馮清踉蹌幾步,摔在地上,連帶著將一隻檀木花架也掛倒了。在一連串清脆的破裂聲中,她掩面而哭,元宏卻憤然拂袖,大跨步走了出去。

    蘇興壽繪聲繪色地向我描述著。我卻連一絲喜色也無,只頷首道:「有勞,且下去領賞吧。」

    不久,元宏下令定族姓。

    漢家氏族,以清和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為貴,號為「四姓」。元宏將太祖以來的八大姓,穆、陸、賀、劉、樓、於、嵇、尉,定為國姓,與漢族的崔、盧、鄭、王地位相當。同時,令王肅、宋弁等熟悉南朝典章之人,依照群臣父祖爵位的高低,將其餘的鮮卑姓氏也劃分了族姓等級。

    自此,鮮卑族內,正式確立了南朝的門閥世襲制度。

    這一次,皇族貴胄多半沒什麼意見,而出身清望之族的中書令李沖卻有異議:「陛下一心求治,卻將國人分為三六九等,為何專取門品,不拔才能?」著作佐郎韓顯宗也詰問道:「陛下豈可以貴襲貴,以賤襲賤?」

    然而,元宏如今親政已有六年,大權在握,便以威儀壓制了諸多反對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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