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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九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1) 文 / 紫流蘇

    「皇后,您能否召中常侍劇鵬的養子進宮,作中宮執事?」陳留公主斜睨了一眼,雖是請求,卻並非請求的口氣。我微感突兀,因她未曾向我發難。

    劇鵬是閹官,粗覽經史,閒曉吏治,當年與王遇一起為太皇太后所寵幸。我確實聽說他收了侄兒作養子,因笑道:「他倒捨得把養子送進宮?」元瑤微微一笑:「像他這樣的身份,進宮一兩年,即刻就外放做刺史了,再往後,前途不可限量呢。」

    我又問:「這並非難事。他為何不親自向我請求?」這話其實是多餘的,劇鵬和王遇一樣,豈會來求我?元瑤果然譏諷道:「皇后大概是忘了,王遇是因何被廢黜的?兔死狐悲啊。」我面色微微一沉。

    元瑤又歎了口氣:「劇鵬是為兒孫計,他如今已經病得很重了。」我低頭一想,這一陣子,確實不大看見劇鵬,於是微微一笑:「他既是太皇太后的舊人,我也不忍拂了他這個面子。」元瑤的笑意又深了一重:「一旦依附了太皇太后,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我瞪了她一眼,不yu與之糾纏,有些疲倦地搖手道:「罷了,依你說的去做。」元瑤取出一卷紙,我匆匆掃了一眼,命人取來皇后之璽。似乎並無異樣,這章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這一生,遂注定萬劫不復。

    而元瑤在落章的瞬間所流露出來的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在後來的日子裡一點點清晰起來,清晰到其中殘忍、快意、復仇的滋味,一覽無遺。

    我披衣坐在窗下,又過了幾日的辰光,卻忽然想起元瑤那日的話來。一種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劇鵬原本是依附太皇太后的,元瑤既然不屑於馮家,為何這次卻幫他說話了?心中驀然一沉。

    然而,已經遲了。

    熟悉的面孔猝然驚現,我剎那定住。這些年的時光,於瞬間顛覆。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此身何在。

    「你……」喉間只是吐出這樣一個字。驚而疑,急而促,卻顫抖不能成聲。這不是預期的重逢,卻是箭在弦上,千鈞一髮的關口。但我畢竟不是當年的馮妙蓮,一陣目眩之後,很快又定住了神,聲音卻仍在發顫:「為何是你?」

    為何是你?伴隨這一問,他的笑容緩緩綻出,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面容清修,眉目安寧,似乎歲月不曾留下痕跡,這還是九年前的他,在家廟、在馮府……我忽然怒了,怒火掩去了畏懼與不安,遂揚聲質問道:「為何是你?」

    「皇后。」他將這兩個字咬得極深、極重,「別來無恙?」我耳畔尖銳地一響,蹙緊了眉,只道他別有企圖,我卻虛得一絲力氣也無,勉強才顫顫道出一句:「你來幹什麼?」

    他並非不驚詫,我亦並非不心痛。只是他的怨懟多於驚詫,我的戒備多於心痛。默然對峙良久,往事之跡只餘下悵惘和荒誕的滋味。終於,聽得他說:「陳留公主持了皇后的懿旨。她說,這是你的意思。」

    我睜目瞪他:「公主如何知情……」我不免心虛,下面的話難以出口,而他眼中忽然有了幾絲曖昧的溫情。我頓時悟到王肅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而陳留公主出面,又持了皇后的懿旨,自然就避開了尋常關卡。我暗暗咬牙,只覺渾身酸軟無力,極力鎮定住了,才喚翠羽進來,吩咐道:「請陳留公主過來。」

    又默然思忖片刻,才啟齒道:「高郎。」這個稱呼是循著記憶脫口而出的。畢竟生疏了,十分不慣,兩人都怔了片刻。這瞬間,才有了幾分稀薄的溫情。但這溫情卻是為了反襯我的寂寞。眼中到底也有了淚意。

    他似乎不忍,卻終於踟躕著問:「難道這不是你的意思?」他眼中有固執的期待與哀憐,我卻要將此生生掐滅,道:「我為何要見你,我何至於蠢到要在宮裡與你重述舊情?」一面又抽了口涼氣,「你膽子也太大了。」

    他怔忡,但並不十分意外。目光柔和地拂過我的蟬鬢,以及七鈿蔽髻。我不忍看他,愴然道:「若真是為了我,你就不該來。」

    「不錯。你如今母儀天下,自不必念及舊情。」他眸中的光,隱約交替著明暗,語調是從未有過的徹骨冰涼,「只是,我錯信了人,才將生死置之度外。」

    我終於默然。人卻是恍惚的,還有誰能為我置生死於度外呢?心中忽然酸澀起來,也終於有了些溫暖的慰藉;卻已顧不得那些了,只為那「錯信了人」而心驚。不知那人意欲何如?

    翠羽恰在此時倉惶奔入,我見她這般神色,已知事情不妙。「公主今日出宮禮佛,直接趕往懸瓠去了!」

    懸瓠!元宏在年初已發兵鄴城,駐於懸瓠。甫一入耳,我心中已明白過來,這是蓄謀已久的圈套。

    身畔,高菩薩似微微笑著,待我定睛細看,他卻是茫然無措而又惴惴不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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