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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章 一生彈指渾無語(3) 文 / 紫流蘇

    後來的很多年,彷彿只是彈指間。

    於元勰而言,太和二十三年的四月,是一個斷點。之前的一切,清清楚楚;此後的十年,卻在回憶裡一帶而過。

    然而,這十年間,太和二十三年直到永平元年,也並非風平浪靜。

    元恪一行,在洛陽城外已得知「皇后殂」的消息。見到元勰時,他帶著哭音,低聲哀歎道:「母后……」瘦弱的肩膀顫抖著,無法成言,只得另起話頭:「是……先皇的意思?」元勰頷首,亦紅著眼眶輕聲說:「臣等奉詔行事,請陛下體諒先皇的苦心。」元恪淚下,說到先皇,他不可能再有其它的表示了。然而,他隨即輕聲而激烈地問道:「當日,叔王為何要隱瞞?」他噙淚,看上去少年老成,卻咄咄逼人。

    元勰已無法將這種怨恨單純地視作孩子氣。他喟然長歎:「若不隱瞞,皇上又當如何?」元恪怔住,一時無言以對。元勰卻一味冷靜地說下去:「縱使皇上知情,亦不能違背先皇遺詔,不僅徒增悲慟,反而背負不孝之名……」聽得這一聲,元恪終於掩面悲泣。

    而元勰,他終究未能引退。翌日,元恪懇請他入相。元勰呈上先皇的手詔,請求辭去官職。元恪流著淚說:「母后生前曾對我說,惟有六叔是可以信賴的。難道叔王不能看在父皇母后的面上為侄兒留下來嗎?」他自稱「侄兒」,他惶然無措地望著元勰。元勰的思緒卻凝滯在「母后」這兩個字上。

    他無法拒絕。元恪加封他為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後來又拜他作司徒。他雖不是遺詔上的輔政大臣,但這樣的殊榮,已是世所罕見的了。

    元恪即位後,追封生母為文昭皇后,重修舊塚,號終寧陵。又追賜外祖父高颺為勃海公,謚曰敬。不久,又尋訪到高貴人的兩位兄長,封高肇為平原公,高顯為澄城公。數日之間,高家富貴顯赫。高肇和高顯,曾經請求彭城王領他們進見孝文帝,而元勰當時匆匆打發了他們。如今,三人同朝,這關係便微妙起來。

    第二年改元景明,恰逢南齊驃騎將軍陳伯之進犯壽陽,元恪年未弱冠,又初登大寶,不禁無措起來。高肇奏道:「彭城王長年隨先帝南伐,於南方諸州軍事,頗為熟稔,不妨……」元恪的目光漸漸地定在元勰身上。元勰心裡明白,是高肇要將他排擠出朝廷,而他一旦不勝,自然損了威名,高氏兄弟便可伺機彈劾他了。元勰無奈,然而天下未定是孝文帝終身之憾,他亦心有慼慼,此刻便也把一腔豪情激起,在高肇話音未落之時,就主動請纓:「臣願領兵拒敵。」

    這一仗,持續了數月。他寧願讓江淮戰場的風,將淚水送入他日益老成的眼。這一仗,元勰於肥口大破陳伯之,斬首敵軍九千,俘獲一萬。淮南自此歸入大魏的版圖。

    返回洛陽時,才發現元恪也有了些變化。他疏遠了輔政大臣,信任茹皓、王仲興、寇猛、趙修、趙邕及外戚高肇兄弟。

    然後,毫無預兆的,元恪命領軍將軍於烈率侍衛六十餘人,送咸陽王元禧、彭城王元勰和北海王元詳進宮面聖。同時,宮內戒嚴。而十六歲的元恪,在光極殿神情自若地宣佈了親政的舉措。殿外刀戟林立,他白皙而猶帶稚嫩的面龐上,隱約映著刀刃的寒光。元勰並不貪戀權位,但此刻卻依然感到莫名的寒意。

    緊接著,親政後的元恪,下令免去元勰的職務。

    元勰就此回到王邸。此時,李媛華正懷著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她迎上來,淡淡一笑:「這樣也好。」雖然豁達,卻又有些意猶未盡的憂慮。元勰對她亦無多餘的解釋,連安慰都不必有,只淡淡回了她一笑。

    不久,咸陽王元禧謀逆,自盡;廣陵王元羽病卒;而王肅,也在這一年病逝。他終究如願以償,娶了陳留公主。孝文帝去世後不久,任城王上表,指證王肅謀逆。而駙馬都尉的身份,或多或少都庇護了他。最終,是陳留公主的同胞兄長,咸陽王元禧,上表彈劾任城王元澄。元澄因此被降為雍州刺史。而王肅,縱然又游刃數年,親眼看到淮南歸屬北朝,也終究等不到平定江南的機會。

    皇帝的近臣都道幽皇后是因巫蠱而失勢的;陳留公主和王肅只當是為了高菩薩,他們為先皇,也為了他們自己,嚴守這個秘密;而元勰卻知道另一半的真相。孝文帝和幽皇后早已不在,而他守著這個秘密,仍然活下去。

    這一年九月,元恪大婚,立征虜將軍於勁之女,也就是於烈的侄女為皇后。

    景明四年十一月,高肇的侄女,亦是文昭皇后的侄女高英入宮,封貴嬪。

    第二年改元正始,高肇上表彈劾北海王元詳,元詳被囚禁,暴死獄所。

    然後,於皇后生皇子元昌,大赦天下。

    正始四年十月,於皇后暴病而亡。此時,高貴嬪受寵,不可一世,高肇亦權傾中外,宮中民間皆傳高貴嬪害死於皇后。

    正始五年,皇長子元昌因御醫疏忽而夭折。

    亦是這一年,七月甲午,元恪立高貴嬪為皇后。元勰一向對宮闈之事不聞不問,唯有此事,他私下裡勸諫過元恪。然而元恪只是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道:「叔王未免多慮了。譬如先皇當年立幽後,亦不曾顧慮馮家的外戚之勢。」他似乎是無意中說到幽皇后的,然而目光卻忽然揚起,極快地瞥了元勰一眼。

    元勰無語。立後那日,鼓樂喧天,而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也是七月,馮妙蓮穿著皁se褂襡大衣,款款走來。

    又想起幽皇后了。

    元勰先前並不認為皇帝對馮妙蓮有多少深愛。即使是在她離宮後,他有過一段短暫的消沉。然而,有些事,是在很多年後才看得分明的。旁觀者,如元勰,也是在很多年後的此刻才看明白的。有些感情,在年少蒙昧,風平浪靜之時,或許只是平平,而當你真正按自己的意願去追逐夙願,並感知到那種刻骨銘心的寂寞與苦楚時,它才於植根處,漸漸枝蔓出來,一ri濃於一ri。

    他看透的是別人的人生。而他自己的呢,當年少的青澀褪盡之後,當年留存心間的影子已投射於凜冽的現實。李媛華亦是美好的女子,矜而不驕,溫順和婉,懂得他,但永遠保留一些餘地。妙蓮的熱烈是埋在心中,而媛華,一生都是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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