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二章 新生 文 / 丁亦麟

    沒有任何爭議的，我又拿到了一個第一。

    我在台上的表演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尤其是當我在「咽都嚥不下」那一句時，用右手擺出從上到下撫摸自己脖子的姿勢，然後抬起頭，讓台下的老師、同學們清楚的看到，臉上那兩行淒苦的淚。

    這一段時間，我的確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不是因為老山的英雄們，是因為我的外公。

    他的狀態越來越差，每天都要強忍著癌細胞帶給他無休止的痛苦。

    從校長手中搶過一等獎的證書，沒有等到他宣佈比賽結束、在全校師生的詫異眼神中，我飛跑著去了醫院。路上被一輛自行車撞倒，也沒有感覺到疼痛，爬了起來繼續跑。

    終於，我跑到了醫院。但我分明聽到、外公的病房裡傳來陣陣哭聲，我的腿腳開始發軟，一路上狂奔都沒有流出來的汗水和淚水，噴湧而出，濕遍了我的全身。

    ————我大聲的咳嗽。鹹鹹的液體在我的嘴中徘徊，爭先恐後的從我的肺、胃，任何可以通到嘴的部位湧向那裡。劇咳中、我知道自己無法讓他們再回去————

    我知道，我再一次遲到了。

    蹲在病房的一個牆角邊，我沒有壓抑自己，我痛快的大哭著，誰安慰我也不聽。最後，是我的大舅把我硬抓回去的。我的雙手在他身上胡亂的撕抓、咬他的肩頭，也不能讓他把我放下。

    我的外公，就這樣走了。

    走得很是安詳，對他來說，這一生沒有什麼遺憾。

    ——州農行的領導親筆為他題了一副輓聯，無非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之類的陳詞濫調，但我知道，這是對我外公最真實的寫照。

    我請了一周的假，陪著我的外公。沒人的時候，我就和他的遺照說話。只有我一個人說，他是不會回答我的。說著說著，我就會哭起來。

    大家都習慣了，沒有人再來管我，他們任由我放任的肆虐自己的感情。

    直到我的外公下葬那一天。

    那個早晨，大雨傾盆，就像也在為我的外公哭泣。

    我們打著傘，一行幾百人，默不作聲的，送他上山。

    被大舅緊緊抓住、動彈不得的我，左手佩著黑紗，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一抔又一抔的黃土湮沒。

    從此湮沒，在大多數人的回憶裡，被遺忘，縱然他在生前再出色、再有成就。

    死後，也不過只是一抔黃土罷了。

    回到家中，外婆拿出了外公的遺囑，遺囑裡，寫著對家族裡每一個人的評價、教導、以及外公遺產的分配。

    雖然被悲痛沉浸得麻木，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還是聽到了我的名字：

    「丁丁，你是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人，從你小時候起，我們大家就都知道你很優秀。」

    「優秀的人會很忙、很累，會很少有時間用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希望你在小時候能夠享受到平淡帶給你的快樂。」

    「只是從小，你就很懂事、太懂事了，所以看著你的孤僻，我們都很著急，都很想幫你，但又不知道能夠怎麼幫上你，因為你什麼話都不願意對我們說。」

    「直到你遇上閔雙雙、余又、章波濤他們，你才顯得開朗起來，多多去享受生活吧。其實閔雙雙挺不錯，對你也很好，考慮一下，讓她做我的外孫媳婦嗎？呵呵。」

    「不過雙兒就是太好強了，所以以後你們陪外婆打麻將的時候，你要自己上場，不能讓她贏外婆的錢哦。」

    「我不在了之後，你的外婆和親戚們對你寄予的希望，你要努力承擔，而不是逃避！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

    「十年下放後，七九年平反時補發了這十年的工資，我沒有交給你外婆。這算是我的私房錢吧，一共是一萬塊錢，我存了一個八年期，存折夾在我書櫃裡的那本《毛選》第四卷裡，八七年到期後，你把錢取出來，利息給外婆。」

    「至於那一萬塊錢，算是我借給你的，你可以隨便用，你爸媽也不能干涉你是怎麼用這筆錢的。但是以後每個月你都要給你的外婆一百塊錢生活費。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就算是一分的月息好了，存銀行裡也是差不多這個利息呢。」

    「你願意接受嗎？如果不願意的話，就把這筆錢直接給你外婆吧。」

    一家人用徵詢的目光看著我，房間裡鴉雀無聲。

    我堅定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我願意！」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