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五章 天上掉下來的工作 文 / 張拙

    高考帶來的無聲風暴很快過去，至少表面上過去了。

    只是林秀的笑容不再燦爛，總是帶著陰霾。走路說話的樣子，變得懶洋洋的有氣無力。

    吳蘋只是沉默了幾天，笑容就又掛到了臉上，只是笑得有點張狂。

    我們三人依舊經常在一起玩，林秀也照常到吳蘋家。吳蘋是從不會拒絕林秀的，至於吳媽媽，怎麼說呢？吳媽媽是個典型的舊式農村婦女，雖然她心中對林秀怨怪，但是她卻做不出「把她趕出去」的事，最多在隔壁房間指桑罵槐，希望林秀自己知趣，下次不要再來。

    可是林秀是什麼人啊！她心中認定了此時的吳蘋需要陪伴，別說是指桑罵槐，就是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也只會垂著眼沉著臉沒有表情的聽著，一言不發地讓你罵著。等你罵完了，她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我雖然瞭解，可是不能理解。林秀這樣，換做我，我是做不到的。我也不會想這麼做。

    以前，常常是我跟她們到吳蘋家去玩，現在，為了避免尷尬，我盡可能的把她們叫到我家。反正家裡是我當家，吃住都方便。

    多次之後，外公和外婆都覺得不滿了。倒不是針對我，也不是針對吳蘋，單單只針對林秀。外公說：「這女孩子，怎麼總是呆在別人家呢？這也太不客氣了。」外婆說：「不行，不能總給她吃去，不要花錢的嗎？下回別讓她來了。玩就玩了，哪能在人家家裡賴吃賴喝的，我們這裡又不是飯店！」

    我有些煩：「她是我的朋友。」

    「什麼朋友不朋友的，朋友就不要講分寸了嗎？你不說，下次，我們可要開口了。」

    其實外公和外婆都很喜歡林秀。每次林秀來，一口一個外公外婆，總能逗得他們十分開心。一聊起來，也忘了自己說過什麼話了，總是要等到林秀走了之後，才想起來。

    可是外公眼神不好，外婆耳背，有時林秀已經來了還未發覺，不免有當面說人壞話的時候。他們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便趕緊轉移話題，回頭還要紅著老臉對我說：「聽見就聽見了，本來就想說的，怕什麼？」

    老人家啊，就是這麼的可愛，跟孩子似的。

    我看林秀時，她只是笑笑，什麼也不說。跟在吳蘋家一樣，她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這年的夏天很熱。夏季還沒有過，林秀已經決定了，要回校復讀——其實做決定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父親。跟所有的家長一樣，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孩子不好。林秀的爸爸，也將林秀的高考落榜，歸咎於林秀交上了愛玩的、不好的朋友班子。

    所以，林秀的復讀，要到z省去。以期有一個沒有不良誘惑的學習環境。

    吳蘋不想復讀。高考的壓力太大，她說，她承受不起再來一次，那太可怕了。

    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我閒來無事，到吳蘋家去看她。進門之前，看到她家門前停了一輛三輪摩托車（也叫邊三輪）。進屋就看到，吳蘋正笑著給一個人遞茶。那是個略微有些矮胖的男子，看上去40左右，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吳蘋家也只是農家，這人衣著光鮮，又開著邊三輪來，實在是稀客。

    我想他或有要事，跟吳蘋打聲招呼，先離開了。

    晚上問起吳蘋那人是誰？吳蘋說：「不知道，是來找我姐的。我就先請他坐，給他倒茶咯！我姐不在家，我替她招呼著。那人也沒說什麼，就問了我一些話，跟我聊了會天，然後就走了。」

    幾天後，吳蘋接到鄉派出所的通知，問她是否願意到所裡上班？

    原來那天來的那個男子，就是鄉派出所的所長，姓卓，人稱卓所。

    鄉派出所所長連同幹警三人，聯防隊員兩名，清一色的男同胞，沒有女職員。唯恐陰陽失調太過，又兼所裡的日常環境實在不好——輪值掃地也掃不乾淨，倒茶也倒不清楚，更有一些繁瑣的文書工作，令人煩惱。所以眾人一致要求，空出來的那個聯防隊員編制，一定要招個女的。

    卓所不辭勞苦，翻遍全鄉戶籍，找到了記錄上吳蘋那寫著高中畢業在家待業的姐姐。

    卓所親自上門尋訪——說實話，畢業不久的女高中生，鄉里案上記著的，也沒幾個。沒想到沒見到吳蘋的姐姐，卻看到了吳蘋這個新鮮出爐的高中生——吳蘋資料上記著的，還是「高小」，所以吳蘋的出現，是個意外。而吳蘋當時謙和有禮的表現和言談舉止，讓卓所覺得很滿意，也就不必一定要找她姐了。在吳蘋不知道的情況下，她通過了卓所的考核。

    我上面所說的這些，是在吳蘋到派出所上班之後，才從卓所口中瞭解到的內幕。接到通知時最納悶的人，就是吳蘋自己。

    這樣的工作，誰也不會拒絕。作為一個邊遠縣城的農村落榜高中生，擁有的機會，並不比別人多多少。這時大學生還希罕著，誰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學，是要擺酒請客的，高中畢業就算是高學歷的了。卓所中意，吳蘋也很開心，立即答應了。派出所要人要得急，第二天就開始正式上班。開朗好動的吳蘋穿上了警服，看上去很有幾分英姿颯爽，但她故意擺出一副莊嚴的模樣，又令我覺得……偷偷的說：有點搞笑。

    三人組暫時解散。

    我還是經常見到吳蘋。鄉派出所就在鄉鎮府辦公樓的一樓，正在我家去城裡的半中間。我每天騎自行車去城裡買菜，都要路過。吳蘋熟悉了工作環境之後，邀請我有空時過去玩。初次去時，我很小心的只呆了幾分鐘——一則害怕影響到吳蘋的工作，二則，我總覺得，派出所是個讓人心中有些畏懼的地方。尤其是我這種「老實巴交」的農家女，走進派出所，總會有些忐忑。

    隨著時間的推移，去的次數慢慢增多，自然而然地，我發現派出所的人對外嚴肅呆板不苟言笑，在所裡時與常人並無區別。在這種反差之下，我甚至覺得，他們的笑容，比一般人還要溫和一些。

    我們都想念遠在z省的林秀。林秀在這兒的時候，我經常忽視了吳蘋的存在。畢竟吳蘋除了孩子氣，個性上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現在林秀離開了，我們經常聚在一起想念她，關係一下子就變得親密起來。

    我發現，從不直接提出自己意見的吳蘋，其實是個很好的陪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