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白蓮 文 / 披著羊皮
李喜喜此來甚是客氣,所帶謝禮也是頗厚,關社長不敢怠慢,當下便設宴相請。席間賓主俱各歡暢,李喜喜高興的是兄弟無恙,關社長和馬仁喜的是李喜喜如此客氣,白溝自此當可免於山賊騷擾。
席間李喜喜問起白溝村何以如此興旺,不同於附近山村。關社長便述說了張廣信及其諸般事跡,李喜喜大感興趣,不住口的詢問張廣信。張廣信多喝了幾杯,兼之也喜歡李喜喜的慷慨豪邁,便滔滔不絕地敘述狩獵的種種手段,聽得李喜喜和紅石寨諸人興味盎然。最後,李喜喜邀請關社長、馬仁和張廣信賞光,閒暇去山寨盤桓,三人忙答應了。
這一頓酒,直喝到凌晨方散,李喜喜眾人並不避諱,就在村中歇了。次日,關社長著人準備了糧食、豬、羊和一些野味、獸皮,付與李喜喜,李喜喜也不謙讓,帶了東西,拱手說了聲:有擾。便率眾打馬而去。
過得數日,關社長、馬仁和張廣信打點了一些糧食,豬、羊,沿著李喜喜所指點的路徑,赴紅石寨拜訪。
山下巡哨的嘍囉見了眾人,報入山寨。不多時,那秀才出來,將眾人接入寨中。那山寨建在一處頗為險峻的山崖之上,通往山寨的山路崎嶇難行,顯是一處易守難攻的所在。
眾人來到一個大廳之前,李喜喜出廳相迎。那大廳的正門之上,懸了塊黑匾,上書「光明」兩個紅字。入得廳來,迎面是並列的三座雕像,正面是開口而笑的大肚彌勒,左側是道家元始天尊,右側的卻是個高鼻深目,滿面虯髯,約四旬上下的se目人。
白溝村諸人看的莫名其妙,天下焉有此理,把如此風牛馬不相及的三坐像並列一處,又不敢出口相詢,也不敢失了禮數,便恭恭敬敬地胡亂拜了。眾人實也不知應該用佛家、道家,仰或se目人的禮數,只好在像前鞠躬,表示了恭敬之意也就是了。
張廣信卻對白蓮教甚有研究,甫一入廳,立刻便明白了三尊像並列的原由。
原來,這白蓮教起源於佛教淨土宗。東晉淨土宗祖師釋慧於廬山結社,名為白蓮社。至南宋紹興年間,吳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淨土結社的基礎上創建新教門,才正式稱為白蓮教。
白蓮教並不是一個單純的佛教教派,在其發展的過程中,吸收了眾多其他教門的教義,甚至是民間的迷信,其中,除了佛教外,對白蓮教影響最深的,乃是發端於波斯的摩尼教。
摩尼教乃是波斯大哲摩尼所創,也既立於彌勒右側的那個se目人。該教後興起於巴比倫,輾轉流傳,成為一個世界性的宗教。傳入中原後,與白蓮教合併,因為摩尼教教義崇尚光明,所以在中原也稱為明教,又因為摩尼二字與魔字同音,所以也稱魔教。自北宋起,白蓮社、明教、魔教其實就是一個組織。
大體來說,白蓮教教義認為世界上存在明和暗兩大勢力,叫「兩宗」,這兩宗在過去、現在、未來都在不斷爭鬥,稱為「三際」,對應於時間秩序,分別叫「青陽」、「紅陽」和「白陽」。在「真空家鄉」,有個「無生老母」,乃是上天無生無滅的古佛,度化人間兒女返歸天界,也既「真空家鄉」,免遭劫難。她分別派遣了燃燈佛、釋迦牟尼佛和彌勒佛下界,燃燈佛統治過去,即青陽,那時光明如燃燈一般初現,但黑暗佔據優勢;釋迦牟尼佛統治現在,即紅陽,此時黑暗和光明相持,黑暗仍佔上風,稱為「大劫」;彌勒佛統治將來,即白陽,此時的光明已經戰勝了黑暗,佔據優勢地位,人間也會變做天堂。
白蓮教在立教之初,便被官府列為「異端」,歷朝嚴令禁止,宋、元、明、清四朝,白蓮教也都組織過大規模的起義。但元朝對各類宗教極為寬容,並不加限制,致使白蓮教在元朝迅速發展,成為極其龐大廣泛的一個民間組織。元末初期的起義,幾乎全部都是由白蓮教發起的。即使朱元璋後來建立明朝,也仍是沿用教義,取了個明字。
可以說,白蓮教教義中對光明的追求,乃是中國人延續了千餘年的夢想,彌勒,這個代表著光明,有中國特色的救世主即將降生人間的預言也從不曾間斷。張廣信前世研究白蓮教時,每每發出感慨,心中甚懷敬意。
當下李喜喜招呼眾人坐定,小嘍囉奉上茶來,先謝了關社長的禮物,命小嘍囉收了,便陪同眾人說話。
張廣信漸漸把話引到白蓮教上,指點經義,剖析諸般派別。李喜喜聽得甚覺驚異,便問道:「張公子也是我白蓮教友麼?」張廣信道:「並不曾入教,然當初拜讀貴教經典之時,心裡好生相敬。」李喜喜便道:「既如此,我便領了張公子入教,如何?」他是白蓮教陝西分舵的舵主,親自引張廣信入教,可算是給足了面子。
但張廣信卻另有想法,元末白蓮教中良莠不齊,教中首腦其實都沒有脫離傳統農民的思想巢臼。元末紅巾起義不久,內部就相互傾軋,最終此教更是被淪為一些野心家的工具,投身此教,並不能保得自身平安。當下拱手道:「頭領好意,張某心領,只是在下雙親在世之時,嚴令張某不得涉足教門,張某也甚以為憾。」李喜喜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此人深通本教教義,又聰慧察查,分辨事理條理清晰,實是所見過的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即使推舉給教主,也當可蒙他老人家青睞。既然他礙於父母之命,不便相強,只好以後再想辦法了。
看看天將正午,李喜喜便命排下酒宴來,yu款待眾人。忽聽見寨外鼓角聲大作,一個嘍囉跑進廳內,跪下稟報:官兵來襲。
李喜喜並不慌亂,冷笑罵了一聲:「這幫狗雜種。」對眾人一拱手,道:「諸位少歇,待我打退了官兵,再來說話。」張廣信道:「在下對那韃子恨之入骨,yu隨寨主同往,不知可否見允。」李喜喜對他頗有好感,又存了拉攏之意,便讓嘍囉付給他一副鎧甲和一把長刀,揮手示意他跟著自己。便一同走了出去。
來到寨牆之上,山寨諸頭領已先到了,正在指揮山寨嘍囉佈防。元兵整齊地列隊在寨外,約有一千多人,衣甲鮮明,刀槍閃亮,頗有幾分森嚴氣度。
而在元兵的陣前,卻散亂排列了約五百百姓,抬著十餘架雲梯,看服se,皆是附近山民,想是被元兵捉來,在陣前擋那擂木箭矢。
只聽得一陣擂鼓之聲響起,元兵大隊移動而來,前面的山民被身後的元兵逼著,首先逼近寨牆,待得到前,元兵催逼更緊,只得迅速跑近,yu將雲梯架在寨牆之上。
李喜喜一聲令下,寨牆上滾木擂石打下,山民剎時被砸倒了一片,餘者大亂,便往後面躲避,卻被背後的元兵殺了十餘個,只好轉頭再衝。元兵後隊向寨牆上射去雨點般的箭矢,寨中眾軍豎盾格擋,不斷有人被射中倒下。一時間,寨上寨下俱是血肉橫飛,喊殺聲震天動地。激烈的攻防戰就此展開。
此時,山民已是傷亡大半,但在背後元兵的逼迫下,卻也拚死架起了八架雲梯,元兵順雲梯向寨牆上攻去,寨牆上滾木擂石打下,不斷將元兵從雲梯上打落,但也有少數攻上了寨牆,隨即便被寨中頭領帶人奮勇殺退。
如此膠著纏鬥,戰了約一個時辰,雙方均是傷亡纍纍。張廣信暗自焦急,如此下去,應當可以打退元兵,但山寨必也是元氣大傷。他知道白蓮教初期,頗行仁義,乃是義軍,至少要好過元兵,決定幫上一把,若能成功,山寨便欠了個人情,對白溝村也大有好處。
當下暗度附近地形,計議已定,向李喜喜建議道:「與其死守寨柵,不如主動出擊。此時雙方已戰了一個時辰,元兵已現疲態,又想不到我等敢於主動出擊,眾軍突然殺出,元兵促不及防之下,必會潰散。若附近地形許可,可派偏師從側後襲擊,效果當可更佳。」
紅石寨與元兵的交戰中一向勝少敗多,便生出恐懼心理,故這主動出擊之策,於紅石寨來說,實是大膽非常,甚至是冒險。李喜喜自然也知道戰場情勢發展的後果,聽了此言,思慮片刻,眼中精光一閃,下了決心。當即命兩名頭領,各帶了一百名健卒,從寨後潛出。他們對附近的地形遠熟於元兵,果然也有兩條小路通到敵陣的側後。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李喜喜下令,一聲炮響,元兵側背後殺出二百人來,同時,寨門大開,寨中眾人也殺了出來,元兵料不到寨軍來這一招,措手不及之下,大隊登時潰亂,驚慌之下,又不知側後有多少人馬殺來,不等令下,便紛紛向後逃去,此時元兵已失去指揮,當真是兵敗如山倒,剎時崩潰。
山寨軍直追殺出十里,斬殺元兵共計六百餘人,其中百戶長四人,所得兵器輜重無數。
此役乃是紅石寨立寨以來取得的最大勝利,山寨眾人俱是精神煥發,寨中上下喜氣洋洋。當夜,李喜喜大開宴席,請了諸位首領和白溝村來人,不顧張廣信的反對,硬是拉他坐在自己身邊。席間更是對他讚不絕口,說道張公子妙計回天,不但保得山寨不失,還殺得元兵遠竄,取得如此大勝。諸首領這才知道那大膽出擊的計策,乃是出自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俱各驚異,又佩服老大坦蕩,不加隱瞞,暗自將大勝收為己功,紛紛向兩人敬酒。李喜喜又流露出招攬張廣信之意,張廣信假做酒醉,只推糊塗。眾人只飲到深夜,方大醉而散。
過了兩日,張廣信謝過李喜喜的再三挽留,同白溝村諸人一同辭出,回村而去。關社長和馬仁徹底放寬了心,有紅石寨罩著,白溝村從此無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