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章 漢中 文 / 披著羊皮
一轉眼間,見到熟睡的秦剛,又想起死去的秦馮氏和小蓮,心中大痛,那可是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啊,就這樣突然慘死在元兵的手中,禁不住流下淚來,心中暗自發誓,但教張某留得命來,此生必當報得此仇。
當下知道不能再怨天尤人,為眾人的安生立命計,馬義的做法並沒錯,見馬義關切地看著他,便說道:「全聽二叔安排。」
馬鐵此時也已經醒來,過來說道:「兄弟,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必如此自苦,等安頓下來,咱們便投了義軍,殺狗日的韃子報仇。」面現憤恨之色。張廣信當然沒有他那麼衝動,當下並不答話。
馬金在旁接口道:「要不是二叔攔著,當時便殺將過去,拼卻了這條性命便是。」馬義在旁喝道:「不得放肆。」馬家兄弟雖不敢再言,但仍是面現恨恨之色。
此時眾人已醒,團團圍了過來。張廣信道:「我等和韃子的仇恨不共戴天,此世已經是不死不休了。而報仇一事,卻須得從長計議。二叔全是為你們著想,如你兄弟這般拼將過去,痛快是痛快了,卻是一勇之夫,枉送了性命。想當初馬老伯千里奔波,歷經千辛萬苦,無非想保住馬氏一族香火,你等自輕性命,九泉之下,何以面對老父,又何以面對馬家祖宗?」聲音顏色俱是漸漸嚴厲。馬家兄弟見他提起馬家祖宗和父親,面現惶愧之色。
張廣信此言,實是擔心眾人的衝動壞事,想那前途漫漫,若遇到了蒙古兵,這群莽漢衝動起來,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當下又道:「惟今之計,須得先保全性命,性命沒有了,那裡還談得上報仇,二叔的一片苦心,你們須得明白。自今以後,沒有二叔和我的命令,你等絕不得妄動。」眾人轟然應諾。
馬義心下暗讚,自己原也隱隱有這層擔心,卻不如張廣信這般說的明白,只這幾句話,更兼抬出馬家祖宗,當可息了這群後生的盲動。此人見事極明,又有大恩於馬氏,現在又已然清醒。當下盤算已定,朗聲說道:「張兄弟,昔日關先生和先兄對你俱是推崇,白溝村當日興旺,也是因你而起,我馬氏一族更得你一力保全,大家都是兄弟,也不必講什麼恩德,便只是張兄弟這份才識,我等就遠有不及。想那前途險惡莫測,眾人若各行其是,豈不全失了規矩,後果當真不堪設想,故此必得一領頭之人,統一號令,如那軍隊一般擰成一股繩,如此,方可進退有據,保得眾人萬全。」
頓了頓,一拱手,道:「我等白溝遺民,願奉你為首,生死不悔,還盼你不要推辭。」
眾人聽的馬義言語,紛紛附合。除馬義外,其餘眾人在平日裡和狩獵時大家皆聽從張廣信的號令,引以為常,此次推他為首,只覺得理所當然。
張廣信驚訝道:「便是二叔就當得此任,二叔見識高明,這一路也甚是穩妥,何以畫蛇添足,推出小子來。」馬義道:「老朽只是年紀大了幾歲,論到見識,比你可差了,老朽還是有這點自知之明的,兄弟不便再猶豫了,沒的冷了眾人的心。」張廣信默思片刻,見眾人也在七嘴八舌地勸說,便不再推辭,道:「二叔謬讚了。大家都是兄弟,也不必講那虛禮,既然大家都有這個意思,我再要推辭,反而是刻意做作了,這便勉為其難了。想來有二叔在此多多提點,凡事兄弟們多商量,便不會出大錯了。」
他暗下決心,自此以後,絕對不再把命運交付他人,即使舅舅,也不能違拗他的意志做事。
看看天色已亮,便不再歇息,燃起篝火,把前幾日獵得的野味烤了一些.眾人狩獵本事雖還遠不如張廣信,但隨他狩獵了幾個月,也摸到一些訣竅,更兼馬成兄弟箭法警准,馬鐵兄弟神力驚人,山中野物所在極多,是以一路不曾餓了肚子。
眾人飽餐一頓,逶迤向漢中行去。
那漢中乃是秦嶺和巴山之間的一個盆地,漢水穿流其間。此處雨水充沛,土地肥沃,有西北小江南之譽,最是富庶。又因為處在兩條巨大山脈之間,天險相隔,進出頗難,便少了兵馬之禍,宛如一處世外桃園,是故,數千年來,凡遇中原戰亂或大災,四方流民多至此避禍。馬仁當初拋棄家園,流落關中,復又選擇全族移居此地,便是為此,就生存而言,此處遠勝西北苦寒之地,比之關中,也是強了許多。馬義此時再次選擇這裡,既是無奈,也是必然。
張廣信回憶元末歷史,自劉福通紅巾起事,天下大亂之後,短期內漢中並未遭到大的擾動,直到八年後的李喜喜兵進西北,這裡才被戰火波及,再後來是明玉珍從湖北循漢水進入漢中,揮兵入川,漢中方才大亂,比之中國的其他地方,這裡確實相對安定的多,兼之此間富庶,自然也當更易於活下去。是以並未反對馬義的選擇而另做他圖。
秦嶺險峻,山路也是崎嶇難行,張廣信和一眾馬家弟子又不擅走山路,費盡辛苦,直行了兩天,這才越過秦嶺,來到秦嶺南麓,此地已是漢中地界。
馬鐵執了長槍,在前面開路,正行間,只聽忽啦啦一聲響,山林間忽跳出一條漢子來,手中持一柄單刀,上下打量眾人,然後向地上「呸」的一聲啐了口痰,轉身便要回到林中。
馬鐵大怒,高聲罵道:「兀那撮鳥,卻在那裡鬼鬼祟祟的做甚?」那漢子也是大怒,將食指放入口中,一聲呼哨,山林間陸續轉出三十多人來,都是手執槍棒,顯是一夥山賊。
一個頭領模樣的漢子大聲道:「鬼兒子不長眼睛,本待放過你等窮鬼,卻在那裡大呼小叫,擾得老子不得清淨,惹翻了老子,老子財也要得,命也要得。」語中滿是濃重的川音。
張廣信忙上前道:「好漢不可誤會,我等本住陝西,被韃子毀了家園,殺了親人,搶光了財物,無奈來漢中討口飯吃,身上並無錢財,還望好漢給條生路,放我等過去。」在這等毛賊手裡,實在犯不上再折了人手,又沒什麼深仇大恨,能敷衍過去最好。
不料那頭領哈哈大笑道:「小子,現在討饒已經晚了,有沒有錢財老子一搜便知,識相的,乖乖地跪下,讓老子搜上一搜,說不定老子一高興,還可以饒過你們一條性命。」
張廣信暗怒,知道事情不能善罷,向馬鐵一點頭,那馬鐵早已忍耐不住,見狀也不再說話,大槍一挺,殺向那頭領。張廣信將幾個手執兵刃的馬家弟子排到前面,其餘人也是手執木棒、竹竿,凝神戒備,馬成、馬榮、馬芳三個更是張弓搭箭,蓄勢待發。
那首領不料這伙窮鬼說打就打,見馬鐵直奔他殺來,忙揮單刀迎上,兩人一來一往,斗在一處。未及十合,那賊首便已不敵,只辦得左右支拙,遮攔不住。
張廣信暗度形勢,現在最怕的是群賊一擁而上,混戰間已方傷殘必多,說不得,只能大開殺戒,以雷霆之勢威懾群賊了,看那賊首已然不敵,便大喝一聲:「放箭。」馬成兄弟手中的箭應聲射出,當場she翻了三人,馬成兄弟更不停歇,動作快如閃電,不等群賊反應過來,又是三箭,射倒了三賊,群賊剎時亂作一團。只見馬成兄弟的第三支箭已搭在弦上。
便在此時,那賊首心慌之下,終於招架不住。被馬鐵一槍戳翻。
群賊那裡見過如此威勢,眼見馬成兄弟第三箭又射倒了三人,俱唬得膽裂,發聲喊,四散逃進山林之中。
馬鐵踢了一腳那賊首的屍身,見已是死透,罵道:「本事如此不濟,卻偏會大言。」再看那被射倒的九人,卻有兩個沒死,張廣信便上前去嚴加盤問。
原來這伙山賊乃是盤踞在距此二百多里外的一個叫什麼白虎寨的賊巢裡,那賊首是寨中二頭領,帶這三十多人下山,昨日搶劫了兩個村子,掠得一些糧食和財物,另有六名女子,準備回寨,也是路經此處,正在歇息,發現了張廣信一干人,那當先跳出的,乃是探路的嘍囉。
張廣信問明那些女子藏身所在,忙令馬鐵帶人前去解救,那藏身之處距此甚近,不多時,馬鐵幾個就轉了回來,手裡提著一些糧食財物,身後另有六名哭哭啼啼的女子。
細問那六名女子,乃是住在左近一個叫余家坪的村中,都是農戶家的良家女子,昨日山賊忽來,不及躲避,便被賊眾掠來。這些女子驚魂未定,啼哭不休,張廣信問了半天才弄清楚,當下安慰眾女子,山賊已被打跑,無須驚慌,待明日便送她們回家。
再回過頭來審那兩個受傷的嘍囉,詢問漢中山賊的情形,那兩個嘍囉只說這秦嶺之中大小共五十多伙兒,最大的一夥兒頭領叫白不信,至於漢中平原和巴山那邊,就不清楚了。
張廣信知道這白不信在歷史上也是劉福通手下的一員大將,是李喜喜的副手,一直隨李喜喜征戰西路,後來一同兵敗四川,不想此人這時藏在秦嶺中,和那李喜喜一般做著山賊。
眾人打退山賊,俱各歡喜。張廣信和馬義卻是面面相覷,兩人都是心中叫苦,這漢中世外桃園之地,本以為太平無事,但現在知道僅秦嶺便有賊伙兒五十之眾,安生立命,平安度ri的願望,看來終究是鏡花水月。但到了這一步,斷無回頭的道理,再說,回頭又去向那裡呢?
張廣信把那兩個嘍囉丟棄在路邊,讓其自生自滅。他十分痛恨這種殘民以逞之徒,留下他們的命已經算是仁慈。眾人帶了六名女子又行,直到天黑,才歇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