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風雲變 文 / 淡色

    朝中形勢，一夕數變。

    半月後，大致形勢，終於決定下來。

    朝臣以元豐為首，議立一位遠支宗室繼位，是為新皇。小皇帝年才十三，尊雲若水為太后，元豐為亞父，凡事，悉聽元豐決斷。

    朝政大權，盡握元豐之手。

    又數日。

    正是一年歲末，春節將至。小皇帝突然下詔，自承無能治理國家，yu學堯舜禪讓。

    詔書一下，天下皆驚。

    小皇帝禪讓。禪讓誰人？自然是元豐。

    百官交口稱頌。例行公事的幾番推辭後，元豐，接下了玉璽黃袍。

    緊接著，又是一番朝野動盪。改元，大赦，小皇帝退位為王，雲若水太后依舊，而朝野百官，升的升降的降、遷的遷殺的殺。一時間，整個京城，氣氛都緊張起來。

    血流宮殿。

    直到正月將過，朝野大事，才總算基本落定。

    而這時天下人俱都明白，這江山，已算是，換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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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宮。

    雲若水獨倚窗前，默然遠望。

    隨侍的太監宮女們都早已被她叱退了。這些時日來，她總是一個人，冷眼觀望著朝局的變化，默默地，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心事。

    天畔悠悠白雲。

    牆外寒梅幽香。

    牆外是御花園。呵！好久了呢。突然想起來，不知不覺間，竟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宮殿了。

    以為老皇帝和太子盡皆死去，她和元豐，便可以比翼雙飛了的。以為朝政大權，元豐會輕易抽身退步的。卻為何在受傷過後，才終於能夠明白，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愛美人，更愛江山呵！

    她，毀得了老皇帝的天下，卻終究不能夠，泯滅元豐的權yu之心。

    還是說，這一切，其實很久以前，就早都在元豐的算中？

    雲若水淒然一笑。站起身來，她緩緩走了出去。

    走向御花園。寒梅千樹，落花繞身。

    錦囊攜琴。琴韻悠悠，伴香飄飛。

    往事如夢。來日如夢。悠悠一夢裡，魂斷神灰。

    「元豐。元豐。你好嗎？」

    她彈琴。撥弦。一曲未終，「哇」地一聲，身子突然一傾，口中，一口鮮血吐出，頓時染紅了琴弦！

    白雲悠悠飄過。

    落花輕輕飛過。

    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後，她再次，抬起頭來。

    怔怔地看著染血的琴弦。一時間，只覺得肝腸寸斷、心碎神傷。

    元豐。

    元豐。

    錯認了你。還可不可以，抽身退步？

    辜負了我。還可不可以，將你忘記？

    ——我不想將此生、此命，輕輕葬送在，這深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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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輕快地傳來。

    「若水。若水！」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高聲歡叫著。

    雲若水轉回頭來。

    看見他黃衫玉帶、神情飛揚。看見他鷹視虎步、君臨天下。知道彼此之間的距離，卻是無可抑制地，越來，越遠。

    雲若水淡淡地一笑，站起身來。

    「見過皇上。皇上日理萬機，不在前殿處理公事，怎麼有閒心，來到這御花園？」

    她的神情是那樣疏離淡漠。元豐一愣，止住了腳步。

    上下打量著她。元豐皺眉不解。

    過了一會兒，他笑。

    「若水，你怎麼突然之間，跟我這麼疏遠了起來？莫非是埋怨這些日子以來，我只顧處理朝政，沒時間來找你說話嗎？還是說……你在怪我突然就接受了禪讓之事，卻沒有和你事先商量？……」

    他還yu再說。雲若水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我沒有怪你什麼。皇上，我又哪裡有什麼資格，可以責怪於你？我只是突然之間，認清了一些事情罷了。」

    她低頭，無意識地默默撫琴。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神情顯得有些難堪。輕聲歎息，目光無奈地望著她。望著她的眉望著她的眼，望著她的腰望著她的手。望著……她手中輕撫的琴弦。

    突然間，元豐的臉色驟變！

    「若水！你……你怎麼吐血了？」

    他驚慌地看著她，指著她指下琴弦上的血。那是她適才口中所吐的血，艷紅嬌妍。

    她一愣。疑惑地抬頭，看著他。過了好大一會兒，淒然一笑。

    「多謝皇上關心。若水沒事。只是……皇上……元豐啊！你真的、就像你的神情所表現的那樣，關心我嗎？」

    她淒楚地望著他，神情哀傷到了極點。

    「還是說，你又在進行另一次的，對我的利用呢？」

    元豐心頭一冷。

    腳步乍退。他失聲道：「什麼？」

    「沒什麼。」雲若水撥弦輕歎。「就像我問你的那樣。元豐，你若真如你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有情有義，就請你告訴我一聲，你到底，對我利用到了何種程度，好嗎？」

    她的目光清澈晶瑩。清澈得教他心顫，晶瑩得教他，心碎。

    元豐又後退了一步。身子不期然地，有些搖晃。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他輕聲道，「若水，我的若水。告訴我，你在想些什麼？猜測些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想掩飾嗎？」

    雲若水拂然不悅。

    「你利用了我。那時候，太子重新將我擒回的事情，其實，你事先是知道的吧？可你卻故作不知，以此讓我……重回你的身邊。後來……後來……老皇帝要擒拿我，逼我做他的妃子，你也是事先可以阻止的。可你卻故意讓老皇帝得逞，以此逼得我……出手助你，使你終於，得到了天下。」

    她怔怔地望著他。

    「你是朝中權相。老皇帝好色昏庸，不理朝政，在朝中的影響力，哪裡有你強大？太子也是癡了，竟敢與你作對。你……你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地，就對付了他們的。只是你想要名正言順，所以，才利用了我。你利用我害死太子和老皇帝，又以太后的名義，另立新君。然後幼帝禪位新君，你繼位的名正言順。元豐，皇上！你的心機，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深啊！」

    她咳嗽幾聲，淒楚萬分地笑了起來。那笑容一時看在元豐眼裡，竟有些顯得，心碎而，瘋狂。

    元豐打了個寒戰。

    「若水，若水，若水！」

    他喚她的名字，連聲地喚。這呼喚卻在她淒楚的眼色中，越來越是低微，越來越是，黯然。終於，在一連串的呼喚之後，語聲，漸漸地，低沉下來，終於停止。

    「……若水。」淒苦一笑，他道，「我無法再否認你的猜測。若水，你不知我的身世。我的祖先，是前朝皇族。我從懂事起，就一直將復國為帝，看成我一生的事業。我費盡心機，掌握朝政，唯一的目標，就是帝位。眼看著這個目標，越來越快要達成，若水，我無法不將周圍的一切，都納入我的計劃。」

    他憔悴地看著她。

    「我知道我不該利用你。若水，是我的錯，我知道不該奢望你的原諒。可是，若水，若水！請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可以得到，你的原諒？我要怎麼做，我們才可以，再回到從前？」

    原諒他嗎？

    回到從前嗎？

    雲若水一時惘然。

    「你……捨得下帝位嗎？」

    帝位？

    元豐一愣。一顆心驀然一沉。他後退一步，低頭不語。

    雲若水看著他的沉默，黯然一笑。

    「我們……還是算了吧！」

    她輕輕搖了搖頭。低下頭去，默默地看著指下琴弦上的，艷紅血跡。

    「或許有些事情，發生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呢。」

    前事不可挽。未來不可望。

    或許，也只有一把烈火，焚盡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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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深夜，皇宮中又起了一場大火。

    火勢熊熊。這一次起火的宮殿，不再是冷宮，而是太后雲若水所居住的，養心殿。

    這一場大火，燒得極旺。宮中救火的人數眾多，來來往往，潑水不斷。可是，到黎明火勢終於能夠控制住時，整個養心殿，還是已經被，盡數焚燬，化為飛灰了。

    而居住在養心殿的太后，也終於沒能夠被救出來，喪生於這一場，無情火勢中。

    「可憐的太后。名雖為太后，其實，還只不過是一個，雙十年華的佳人啊！」得知了此事的朝野臣民中，有人背地悄歎。

    「你知道什麼。聽說這一場大火，其實，是皇上為了滅口而起呢！」又有人冷笑，「畢竟在皇上登基的過程中，這位太后娘娘，起了很大的作用呢！兔死狗烹，癡心女子負心漢，原也是常事。」

    眾人議論紛紛。

    而，就在火場之外，距離養心殿極近的某處，暗影裡，誰也不知道，正有一個紅衣的男子，悄然duli，默默觀望。

    眼望她意徘徊。眼望她柔腸決。眼望她放起火。眼望她轉身去。

    ——就這樣望著你，走出我的視線，從此也永遠地，走出我的生命呵！

    ——想要留你，卻，竟是無言。

    「若水，若水。我還能夠再拿什麼，來留住你呢？」

    低下頭，男子黯然傷神。

    「化功散麼？……我不想你更恨我。新的謊言麼？你那樣聰明，騙得了你一次，終騙不了你第二次。而……捨棄……我的帝位麼？」男子惘惘然、顫巍巍地，笑了起來。「我費盡心血、耗盡心力，才終於登上的帝位呵！就這樣輕輕拋棄……我能麼？我肯麼？」

    風無語火無言。樹影動搖。沒有人能夠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