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世事翻覆誰可言 文 / 淡色
痛。好痛。
整個胸腔,都是撕心裂肺地痛。好痛好痛啊,用雙手拚命地按住那裡,都是毫無作用。用手指發狠一樣想要撕開那裡,感覺到指尖都已經濡濕了,卻還是不起一點兒作用似地,依舊和先前一般,不能忍受地痛。
熱。好熱。
渾身象烈火蒸烤一樣地熱。不,不是烈火在體外蒸烤,那火熱的感覺,分明都起自於本身。就好像內腹胸腔間,有一把烈火在熊熊地燃燒起來了,經脈血液,全都成了這烈火奔流的通道,而全身的肌膚骨肉,都在這烈火的熾燃下長聲呻吟。
如此如此地痛。如此如此地熱。
是這樣不能忍受的熱和痛啊!
心神迷糊狂亂。千百種不能夠忍受的熱痛之間,眼前依稀彷彿,有熟悉的人影,正在焦急地來來去去,不知道忙著些什麼。
忙也都是白忙。她模模糊糊地想著。雷兄,又何必再為她,如此費心呢?倘若他真的有心,倒還不如幫她,完成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呢……啊,不對。他和元豐乃是生死的仇敵,這件事,托付給他的話,怕是絕對不成的。
不過,或者她可以請他幫忙,聯繫龍觀濤吧?雖然說她與龍觀濤也只是初識,並不敢完全地相信對方。可是畢竟有白素貞的法術結果在前,又有協助炸毀山洞的事情在後,龍觀濤對元豐的忠心,應該還是可以相信的吧!
可信不可信,她目前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反正也只有他了……
「求你……」
模模糊糊心神劇痛間,雲若水抓住了身前焦急的人影。
「雷兄……是雷兄吧?求你,幫我聯繫……聯繫龍……龍……龍觀濤……」
意識一片模糊。強掙著說出,死也要先說出口的話。感覺到心神一軟。是放下了什麼心事一般的,驀地一軟。急急地又提高了警惕。不!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完全放鬆心神呢?她還沒有,見到龍觀濤,向他托付,救元豐的事情呢!
雲若水低聲呻吟。
「豐……我的,元豐……」
一聲聲地呼喚著,那個心上的人兒。元豐,元豐!她就快要死啦!卻不知道臨死之前,這最後的努力,究竟能不能夠,救回來他?只希望他好好活著。元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只希望他好好活著。只希望他好好地活著啊!
終無奈……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啊……」
閉著眼睛,感覺到眼皮的腫脹。眼睛都無法睜開,眼睛都是如此地熱痛!龍觀濤……什麼時候才會來到呢?她,究竟還能不能堅持到,他來聽她托付後事的那個時候?
雷易青,雷易青!為何此刻她的身邊,唯一守侯著的人是他?為何此刻她的身邊,唯一守侯著的人,竟只是他!
……可是,在她臨死的時候,沒有元豐在她身邊的陪伴,至少,能夠有他在她的身邊,使她不至於孤獨寂寞,也總還算是,上天,對她不算太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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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涼幽幽沁入心來。
好舒服好舒服。
低低地呻吟。感覺到那一種濕潤的清涼,一下子穿透了她渾身上下,所有的筋骨血肉,滲入到四肢百骸中來。彷彿沙漠中極渴的旅人,突然之間發現了一眼甘泉似的,她貪婪地直想跪倒在地上,讓渾身都被這甘泉所浸染。
火熱的感覺在這甘泉的面前,有些退卻。連胸腔處錐心刺骨的疼痛,也彷彿為此而有所淡化。
雲若水長噓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意識昏沉。終於忍不住睡了過去,在這渴望已久的舒服感覺中。
其實心底裡有所察覺,這一睡去的話,只怕是此生、再也難醒。可是,不知道怎的,卻又彷彿在隱隱之間只覺得,就這樣睡去的話,等到醒來的時候,會看到一張熟悉的容顏,用著安心的神情,帶笑望著她。
那張臉會是元豐的麼?雲若水悠悠想著,就這樣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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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只知道當雲若水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週身那一種清涼的感覺越發地強烈了。強烈而舒服的感覺呵!在這樣的感覺之間,生似連胸腔的疼痛,都快要消失了似的。
熱和痛。這原本是顧盈盈對她所下的劇毒發作時,所擁有的兩種表現。如今卻都已經在這清涼的感覺下,漸漸退卻。這是否代表著,她可以不用死在顧盈盈的毒藥之下,而有可能,清醒過來了?
雲若水有些想笑。
師姊呵!無論你的毒藥是如何厲害也罷,終究,我現在並沒有死。而你,卻已經被埋葬在那山洞之中了。生死輸贏之間,師姊,我才是那個贏者。
我……才是那個活了下來,並終將會,得到氤霞仙丹的人啊!
雲若水徐徐睜開眼來。在經過長久的掙扎之後,她終於能夠,努力地睜開眼來。
然後她就見空山寂寂,潭水幽深,她的整個身體,竟全部都深浸在這清冷的潭水中!而唯一不曾沒入水面的她的臉,此刻也正被一個人,用濕巾一遍遍地來回擦拭著。
清冷的潭水透過濕巾,一遍又一遍地落上她的面頰,然後順著她的鼻尖雙頰,「嘩嘩」地流淌下去,帶走了她肌膚的熱毒,留下了一陣又一陣的清涼。
雲若水呆呆地望著對面那個手持濕巾的男子。
不是元豐。昏迷中曾經隱約覺得,就這樣睡去的話,醒來後所見到的第一張容顏,一定會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吧?可是那時候她燒得糊塗了,竟會以為那個她所熟悉的人,一定會是,她的元豐。只是,又怎麼可能真會是,她的元豐呢!
她的元豐,此際還正躺在,那無名荒山上,清心庵外的冰冷土地中,等候著她用氤霞仙丹去救他呢!
她還沒有能夠……取得那枚氤霞仙丹,去救回她的元豐呢!
雲若水一下子掙扎起來。
既然她已經醒了。既然她還未曾真個死去。那麼元豐,此時此刻,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取回那枚氤霞仙丹,好救回他啊!這件事如此如此重要,她怎麼可以,在這裡耽誤時間?
她要利用,所有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她可不想,當她還未曾成功的時候,這毒性就再一次地發作,使她不能夠,救回來,她的元豐。
「雷兄。」
雲若水掙扎著想要起身。
「謝謝你救我一命。現在我已經醒了。我們趕快起身,去做下一件事吧!」她強笑,「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得馬上去做呢!」
「嘩啦」一聲水響,她從潭水中站起了身子。想要從潭水中出來。可是這潭水一響,她一低頭,這才發現一件,適才竟被她給忽略了的,很重要的事情!
外衫長裙,早已盡除。她週身上下,只餘內衣褻褲,存身於潭水之中。這一從潭水中站起身來,帶起了週身的水濕,才發現渾身的外衣都已盡去,而濕濕的內衣褻褲,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幾乎就好像是透明的!天!她怎麼……她怎麼會這個樣子!
她一聲驚叫。反射xing地反手一個巴掌,正打在對面驟出不意的雷易青臉上。
然後她的身體已再次蹲了下去,緊藏在幽深的潭水中間。
「你……你……」
她瞪視著對面的雷易青,只覺得渾身打顫,卻一時間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對面的雷易青靜靜地望著她。他的眼神那樣深邃,那樣清澈。他就那樣,帶著頰上那一道明顯的紅印,渾若無事地,清冷卻又專注地,凝望著她。久久,久久。看得她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終於,忍不住低下了頭去。
「雲姑娘。我對你並無歹意。只是你中了那毒後,渾身高燒不退。所以我出於無奈,才將你的身體,浸在這寒潭之中,並用潭水為你,一直擦拭。好在你終於挺過了那毒性的發作。如今你既然已經醒來,身上的高燒也已經退去了多半,這潭水浸體也就暫時不用了。衣服在那邊,請你自行換上吧!」
他說著,便轉身遠遠地走了開去,直走過那邊的山石,不見了。
雲若水看他的身影一直消失不見,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只覺得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能夠鬆懈下來。
這時候她才有心思細想,她昏迷過去後的事情。也,就在這個時候,她才真正地分辨出,雷易青適才話中的意思,弄明白,她對他的誤會,以及,這誤會對他所造成的傷害!
她好像做了恩將仇報的事情呢……
她一呆,頓時間垂頭喪氣。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方才能夠重新振作起精神來。一聲苦笑,她暗自思忖,也只好等一會兒換好了衣服,再去向他道歉吧!
無論如何,他為了救她所付出的這一切努力,她,不是不感激的。
更尤其……那個時候,她昏迷之前的時候,其實,她心裡是在想著,能夠有這麼一個人,在她臨死之前陪伴著她,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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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見過夫人。」
急匆匆地換好衣服,雲若水便想去旁邊的山石後面,去見雷易青。
可是她的腳步還未曾抬起,從另外一邊的樹林裡,便已經及時地,響起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是龍觀濤。
「龍統領?」
雲若水轉頭,驚喜地叫,「你過來真是太好了!我正想要找你呢。是否雷易青剛才和你聯繫,讓你及時趕過來找我的?」
龍觀濤卻似乎有些尷尬一般,別過頭去,道:「不是。」
他道:「屬下早就過來了。只是……只是適才雷大俠在幫助夫人療毒,屬下不敢打擾,所以就避在旁邊沒有過來。」
「啊?」
雲若水瞪大了眼,呆呆地望住了他。
難怪他會那麼湊巧,剛剛她換好衣服,他就喚住了她!
只是,他怎麼可以,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雷易青對她那樣!就算是為了救她才那個樣子,也到底是不太合適呀!他難道就不會攔住雷易青麼?……他們難道,就不會帶她去山下有人的地方,找一個女子來為她擦身麼?
虧他還說是,元豐最忠心的屬下!
雲若水面上的表情一時變幻不定,憤恨地瞪著面前這個,號稱忠心的男子。
龍觀濤抬頭,看了雲若水一眼。摸摸鼻子,他苦笑,「夫人所中的毒至烈至熱,當時一發作就極為兇猛,根本就來不及帶你去山下。而山上當時只有我和雷易青兩個人。我……請恕屬下不敢冒犯,看見雷大俠為你治療,屬下就偷了個懶,沒有過來。」
他又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補充道:「不過屬下一直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什麼都聽得很清楚。那雷大俠確是個正人君子,他絕對沒有,對夫人有任何的輕薄之處。」
她知道雷易青沒有對她輕薄!
雲若水又悻悻地瞪了龍觀濤一眼,才道:「算了。」
其實,除了拿眼睛瞪人之外,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畢竟他們是為了救她的性命啊!事急從權,和所謂的名教禮節比起來,還是性命要更加重要一些。就算元豐復活,聽到這樣的事情,料他也不會怪她的。
只是……
「那你現在,又突然出來做什麼?」
雲若水疑惑地望著龍觀濤問。「總不是剛好挑在這個時候,讓我對你出氣的吧?」
「咳」了一聲,龍觀濤苦笑。「當然不是。」
他一拍手,旁邊的樹林中迅速地有幾個黑衣人,抬著一副用樹枝臨時紮成的擔架,跑了過來。
「這是屬下在適才雷大俠幫夫人治療的時候,命令手下人臨時趕製的。夫人雖然經過了那潭水的浸潤,身上的毒性已經散去了大半,但其實也只是,強行壓制了表面,骨子裡並未能夠完全清除的。為了防止毒性再次發作,請夫人趕快跟我們下山,找大夫治個徹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