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九霄逸飛鴻 文 / 淡色
那一戰天昏地暗。
玄光手中的玉劍再次飛射，化為白光暴漲。這一番不似適才與那九華山青塵子爭鬥時的情形，雙方的飛劍都不過展現了數丈長短，卻是猛然暴漲，瞬息間就化作了百丈長虹！長虹翻捲，威勢大增，一屈一伸之間，「轟隆隆」，已是房倒屋塌！
屋中倖存的蕭似雪和顧明睿狼狽地從亂石堆中跑了出來。看時，卻見顧飛寒和雲若水早已身影不見。兩人登時大奇！
卻驀聞半空中厲嘯過耳，尖銳刺心！兩人「啊」地一聲，忍不住摀住耳朵，大叫起來。
抬眼望去。只見半空中白光翻捲，紅旗飄飛，血光和白光交纏在一起，正鬥了個天翻地覆。
白光和血影的兩旁，分別站立著兩個道人。左邊白光的近處，一道青影，虛托起一襲華服的玄光真人。右邊血影的附近，卻有一朵似雲的華光，停立在顧飛寒的腳下。
兩個人，就那麼穩穩地站立在半空中，各自揮手指揮著，各自的飛劍法寶交戰。
「那個紅衣女子呢？」顧明睿叫道。
他認得那個紅衣女子。可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那女子好似是三年多以前，他大旻王朝的太后，和元豐一起挾持了他這個傀儡皇帝，逼他禪讓帝位於元豐，後來卻又亡命於深宮一把大火的，雲若水。可是後來元豐辭位，其弟元昕繼位為帝，有傳言說，元豐之所以辭卻帝位，其實，是因為雲若水並沒有死，元豐愛美人不愛江山，和她一起，歸隱江湖去了。
傳言是真是假，顧明睿並不知道，也一向並沒有興趣知道。然而如今看見那個記憶裡似曾相識的紅衣女子，他卻還是不禁懷疑，這女子，究竟，是不是雲若水？
「她就是雲若水。」
耳邊有人冷冷地說道。是蕭似雪的聲音。
半空中的爭鬥越來越緊張了。厲響異嘯之音，卻比起適才來有所緩解。不再受那刺耳聲音的影響，兩個人都放下了摀住耳朵的手來，看著天空中的爭奪。
白光正熾。血光正烈。
血旗翻捲光影閃動中，隱隱約約，似見那血旗影裡，正裹著一個女郎的身影。黑髮飄揚，玉手漫揮，女子的容顏，是那樣清麗決絕，滿含著無窮的殺意！
「她真的是雲若水？」顧明睿只覺得滿心的不可思議。「那……元豐呢？怎麼她沒有和元豐那篡逆在一起，卻和這一個莫名其妙的道人，走到了一路？」
那道人看來也不是個尋常人物。聽他適才說話的口氣，竟還是玄光真人的師父哩！玄光的本事已經這麼大了，他師父的本事豈不是更強？只可惜這個做師父的有眼無珠，收錯了徒弟。聽他適才所說的話，似乎他是被玄光給背叛陷害的呢！但願他可以趕快殺了那個惡道士玄光。然後……他也許可以試著招攬他？
顧明睿心想。忽然之間，他的心情有些振奮起來了，望著半空中顧飛寒的身影，雙眼也禁不住開始發亮。
如果這人能夠幫助他，如果這人能夠幫助他！
——他想要奪回本屬於他的帝位，豈非可以輕而易舉？
——他也曾是皇帝！老天在上，雖然他在位不過數日，就被迫屈辱地寫下了禪讓的詔書，讓元豐那個謀逆之徒，把帝位給近乎名正言順地奪走了。可是蒼天有眼！天下人都應該知道，他是被逼的！
——他是被逼的！顧家的天下，大旻王朝，從他的手中不幸地失去了。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當時失去皇位，他毫無辦法。可是現在，他已經十六歲，長成大人了！他又豈能夠甘願，繼續這樣屈辱地過一輩子！
顧明睿咬牙切齒，瞪視著半空中那個可能幫助他實現願望的男子，暗自發誓。
一旁，只聽得蕭似雪悠悠一笑。
「元豐已經死了。你或許應該為此事，感到高興。」他淡淡地道，「可是，如果你想要招攬這個道人為你效命的話，恐怕就不太容易了。只看他這樣的本領，又和雲若水舉止這樣的親密，他，就未必能夠會為你所用。」
他衝著顧明睿潑冷水。
「依我看來，你還是按照原定計劃，由我護送你北出邊疆，去向塞烈國借兵，相比較起來，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兵要借。人也要招攬！」顧明睿咬牙，狠狠地說。「我不能放過任何一點，可以使我成功的地方！」
然後他才忽然注意到，蕭似雪適才所說的，前一句話。一時間他身子一顫，幾乎快要控制不住，滿心的驚喜。
「元豐死了？你是說，元豐已經死了？」
他一把抓住了蕭似雪，急切地問，「我怎麼沒有聽說這個消息？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怎麼死的？是誰殺了他嗎？他……他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被人殺死了！」
他的話聲急切。蕭似雪皺了皺眉頭，輕輕地從他的掌中脫出來。淡淡地道：「元豐確實已經死了。」然後就轉過身去，負手望天，凝目望著半空中的龍爭虎鬥，不再理會顧明睿興奮的叫囂了。
顧明睿卻還是激動不已。雖然不能夠從蕭似雪的口中，問出元豐死亡的詳細情形，可是，只是聽到元豐的死訊，就已經足夠他喜悅的了。
他傻呵呵地笑。又發了半天呆，忽然握緊了拳頭，狠狠地一下子，砸在身旁的一棵大樹上。
「便宜他了！」
他恨恨地發洩。「只可惜不曾剝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他這邊只顧一相情願地發洩心頭的怒氣，卻沒注意到，半空中的顧飛寒，這時候忽然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而，就在顧飛寒回頭的那一瞬間，驀然間，半空中的血影舞動，厲嘯聲起！血光旗影中，雲若水手指彈動，「刷」地一聲，竟有一道紅色的利箭，從血旗影子裡直分出來，帶著「嗚咽」的鬼嘯，衝著顧明睿的身影，飛射而來！
「竟敢如此詛咒我的夫君。你去死吧！」
雲若水此刻原本正被顧飛寒控制著心神理智，以操縱那幽冥血羅旗和玄光一戰。此時此刻的她，雖然能夠聽得到周圍的聲音情況，看得見周圍人的行為舉止，可是，一舉一動，卻完全是不由她自主的。也正是因此，她雖然早就已經聽見了顧明睿和蕭似雪，對她與元豐二人的議論，卻根本就對此，完全地無能為力，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然而卻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顧飛寒也似乎被顧明睿的說話，給分了一下心神！
他分了一下心神，扭頭向顧明睿望去。
只是這一望眼的時間，一分神的瞬息。他，已是暫時性地，失去了對雲若水的控制。
這失控也只是短短的一剎那。快得連眼皮都不過眨得一眨的時間。可是，只是這短短一剎那的失神，已經足夠了。
就在這一瞬間，雲若水已把握住了機會，抖手將幽冥血羅旗的一角，化作血紅色的利箭，向著顧明睿直射過去！
血旗冥箭，出即攝魂。
這一道血紅色的利箭直襲過來，眼見得就要射中了，顧明睿的身軀！而，顧明睿不過一介凡人，若是被這血箭給射中了，那是必死無疑！
「啊！」
這瞬間顧明睿失聲驚叫。旁邊的蕭似雪面色微變，急忙飛縱過來，舉劍想要撩開血箭。可箭非實質，以他手中的一把普通的青鋼長劍，又如何能夠撩得開那修真界的法寶，幽冥血羅旗？
只聽劍光到處，「嗤」地一聲輕響，蕭似雪手中的青鋼長劍，竟被血箭所腐蝕，如融冰化雪一般，化為碎屑散落。轉瞬間就只剩下了一個劍柄，還持在蕭似雪的手裡。
蕭似雪呆若木雞。
顧明睿驚惶yu避。
可是血箭已至！
那蕭似雪的長劍一攔，未能夠攔得住雲若水含怒含嗔的這一支血箭，也未能夠，阻得住血箭she至的時間分毫！眼見得就在這瞬息之間，血箭已將she至顧明睿的胸口。
這時候，忽聽得一聲低叱。
「住！」
這一聲低叱，低沉清晰，重如山嶽。
隨著這一聲低叱響處，那眼見就要射到顧明睿心口處的一支血箭，忽然之間，就彷彿被一隻大手，給硬生生地抓住了似的，就那麼詭異萬分地，懸停在了顧明睿的胸前，三分開外的空中！
然後又聽得那低叱聲再次響起。
「滅！」
隨著話音落處，那一支血色鮮明的利箭，忽然之間，就化作了輕煙飛絮，裊裊地消散在了顧明睿的面前。
顧明睿驚魂未定。
呆瞪著面前的虛空半晌，他方才醒過來向半空中的顧飛寒道謝。「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不用客氣。」顧飛寒冷冷淡淡地看著他，「同為顧氏一脈，我不能眼看著你死在我的手下。」
他的手下？
顧明睿有些驚訝。明明剛才出手的是雲若水，他怎麼說是他的手下？
卻見半空中的顧飛寒這時候面色突然一變，一聲驚呼：「不好！」
他驀然飛身而起。大袖卷處，兩道青光直往半空中飛射而去！
卻原來適才只是他這麼一分神、一救人之間，半空中那交戰的雙方情形，竟已是形勢大變！
雲若水適才含嗔出手，將幽冥血羅旗的一角，化作利箭，射向地上的顧明睿。她這一分心不當緊，當即被玄光的飛劍給搶佔了上風，白光大漲，一翻一卷之間，便將血旗給圈進了劍光之中。緊接著，劍光挾勢追擊，得理不饒人，短短的這麼一瞬之間，竟使得血旗被迫節節敗退！
而，就在這個時候，玄光更是趁勢不饒人，手揮處，又順手放出了一樣輕巧凌厲的法寶來！
彎月如鉤，清光盈盈。這一道新出手的法寶，悄無聲息地，竟是直往著，正專心救人的顧飛寒而來！
幸好顧飛寒這時也終於及時察覺，飛身閃避。並同時另放出兩道青光，作為抵禦。
可是，畢竟是先機已失。
且，玄光的飛劍，和他剛剛所放出的，這形如彎月的法寶，本來都是顧飛寒當年苦心祭煉了數百年的，威力極大的法寶。後來被玄光叛師時盡數盜去。如今顧飛寒身上，卻只有這一件幽冥血羅旗，算是新近祭煉成的，威力較大的法寶。而其他的飛劍法寶，全都是昔年的一些棄絕之物，玄光連偷盜都不屑的東西！
又哪裡能抵擋得住玄光的那一道彎月之寶？
只見青光清影交觸，「啵」地一聲輕響過後，顧飛寒的兩道青光，同時四散！
「啊！」
顧飛寒一聲大叫。
青光飛散過後，他已走避不及，竟是不偏不倚，正被那一道彎月清影，直打在他的後背上！當時便打得他一聲慘呼，吐出一口血來！
已受重傷。
和玄光交手不過半個時辰，他這個昔年的師父，竟是不敵自己的徒弟，已然身受重傷！
傷重，可能再戰？
顧飛寒仰首，望見面前不遠的空中。血旗仍然翻飛，卻已被劍光給牢牢籠住，再也無力，騰挪跳躍。
而血旗當中，那一個清艷風華的女子，正披髮赤足，遙遙地望著他。那一雙清冷明澈的眼眸中，所掩藏著的，全都是冷冷淡淡。
顧飛寒一聲長歎。
今天的這一場清理師門，看來，是無論如何，都繼續不下去的了。
罷罷罷。玄光可以留待以後再殺。重傷而逃，也算不上是什麼可恥之事罷！
顧飛寒一揚眉。心意已定。
手揮處，他一聲厲叱。「走！」
然後血旗漫卷，呼嘯一聲，猛然倒捲而回，化作彌天血光，一下子捲住了半空中的顧飛寒，和地上的顧明睿、蕭似雪兩人。又是一聲呼嘯，血影飛天而去！
鴻飛渺渺，翩然千里，九霄雲寰，無跡無蹤。
安樂侯府的廢墟上空，一時間，便只剩下了白光飛舞、彎月縈繞著的，玄光一人。玄光靜靜地凝視著遠逸而去的顧飛寒等人，良久，良久，方始收回飛劍法寶。然後「哇」地一聲，緊捂著胸口，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幸好……幸好他沒有看出來真相，被我給及時嚇走了……」他喃喃低語，額頭耳際，滿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