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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海風傳天音 文 / 淡色

    雲若水沒有想到,她還會有再一次恢復意識的,這個時刻。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不自禁地想到,人死為鬼,鬼死了,可是什麼呢?她有些迷惑。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看見身前青山白雲,綠樹紅花。天空是如此地藍,海水是如此地碧。仙鶴靈鹿,優遊來去,黃鶯百靈,婉轉歌鳴。一切是如此美好,美好得簡直就彷彿,她正處身於天堂,而絕不是地獄。

    「這是黃泉地府嗎?倒更像是碧落天宮吧!」

    她喃喃地低語。

    卻聽見身旁一個和煦的聲音微笑道:「這裡既不是黃泉地府,也不是碧落天宮。卻是域外海島、散仙府邸。」

    這聲音忽如其來,雲若水登時一愣。

    她急忙抬眼望過去。卻見身旁正站立著一個黃衫道人。那道人羽衣星冠,仙風道骨,頷下三綹長鬚,手中一柄拂塵,正朝著她含笑點頭。明明是如此一個大活人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剛才竟然硬是沒有看見他。

    她呆了一呆。

    然後這才發現,這黃衫道人雖然明明正站立在那裡,整個人卻好像都已經和整個天地融為了一體。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站著,和周圍的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地融洽,感覺起來是那麼地舒服。以至於適才雲若水一眼望去,竟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彷彿,他就是這個天地。這個天地就是他。

    「你……道長……不,仙長,請問仙長是……?」她恭敬地問。

    「貧道東海散仙清虛子。這裡是東海瓊華島,貧道和另一位道友靈和子清修的地方。」

    那道人見她完全清醒過來,含笑打了個稽首。

    「哦。」

    雲若水聽他如此解釋,心下裡反倒更糊塗了。

    「可是我又怎麼會到這裡來呢?我記得我明明正在湘水上和蛟龍爭鬥的。後來蛟龍自爆,我以為我已經和它同歸於盡了……」

    她追思前事,分明件件樁樁,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她怎麼會沒死?那蛟龍自爆的威力是如此巨大,縱然以幽冥血羅旗的強大能力,也斷然無法承受。而她身為血旗主魂,性命早已與血旗相連,血旗被震毀的話,她也萬萬不該還活著的呀!

    她急忙低頭細看。卻見身上紅衣飄揚,幽冥血羅旗早已幻回原形,重新服貼地穿著於她的身上。只是這羅衣的光華和以前相比,顯得黯淡了許多,邊邊角角處,更是有著許多破洞和裂口。

    「你並沒有死。」

    耳邊傳來道人的一聲歎息。

    「人死有魂,魂魄若死,哪裡還能夠再繼續存在?所謂鬼死為聻,不過是無知的凡夫俗子,所編造臆測出來的而已。」

    道人靜靜地看著她,又低頭看看身邊的一隻小獸,眼神中,有著無限悲憫。

    「當時小蛟怒極自爆,威力雖大,卻到底遲了一步。使得當時附身在血旗中的你,不過僅僅是重傷而已。而小蛟自己,卻是徹徹底底地,已經死了。」

    他彎腰抱起那隻小獸。雲若水這才發現,那原來是一隻剛剛出生的小狗。初出生的小狗還很孱弱,甚至連鳴叫聲都極細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小狗卻竟是直衝著雲若水張牙舞爪,就彷彿對她,有著深深的敵意。

    「這隻小狗……?」

    雲若水看著小狗目光中那直yu噴薄而出的,熊熊怒火。心下裡只覺得異常地熟悉。明明她以前絕對沒有見過這一隻小狗的,為什麼它竟對她如此憤怒?而她對它的怒火卻又好似如此熟悉!

    難道說……?

    她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荒謬的想法。想到這個可能,不由得心頭一凜。

    身前那黃衫道人卻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點了點頭。

    「它就是小蛟。哦,小蛟也就是你在湘水上遇見的那只蛟龍,我叫它小蛟。我和小蛟在幾百年前就已相識,彼時曾訂下約定,待它能夠脫體幻形,出海化龍時,我就來接引它到我這瓊華島上。昨天就是那約定之期,我急忙趕了過去,不料它向來造孽太多,以至事有天定,我終於還是遲到了片刻。」

    他斂眉一聲歎息。手掌在小狗的背上輕輕撫摸,似在安撫於它。

    「我趕到的時候,小蛟已經自爆。我見事不可為,只好將它的屍體和元神攜回。如今屍體已經安葬,元神則尋了個正要生產的狼狗,送它轉世。就是你現在看見的這隻小狗了。雖是已經轉世,可它記恨前仇,對你不太友好,你卻勿怪。」

    「我怎麼會怪它?」

    雲若水強笑。「是我們當時先挑釁尋事的,卻也怪不得它。」雖是這蛟龍一路入海,掀波興浪,未免荼毒生靈。可到底顧飛寒尋事的動機,只是為了蛟龍的內丹。

    清虛子點了點頭。又道:「當時我攜回它的元神,卻不知你寄身於這血旗當中。因見此旗太過血腥,料來必然是一用魂魄祭煉的魔道法寶。是我不忍心那些魂魄,受此日夜不得解脫的痛苦,便將它給強奪了過來。不料攜回島上,yu待施法毀旗的時候,才發現你寄身於其中。」

    雲若水呆了一呆。聽著清虛子話中之意,心頭不自禁地先是一喜。可是聽到後來,卻只覺得清虛子的語氣忽然一變,隱隱中竟似有些沮喪的意思,不由又是一陣緊張。

    「仙長……請問仙長所說的解脫之意……?」

    她遲疑著,顫聲詢問。

    滿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恐懼。緊張的是清虛子即將出口的答案。恐懼的卻是,她也有可能會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清虛子不答。遙遙望了她半晌,拂塵一擺,他道:「這島上有很多竹樓木屋。你可自擇一間空房,先住著罷!我知道這血旗既是邪法祭煉,則它與它的主人之間,必然有著心靈上的無形聯繫。但你可以放心,這瓊華島外,布有強力的禁制,可以隔絕任何的心靈聯繫。你只管安心住著吧!只要不出此島,便是千年萬年,你那舊主人也找不到你,控制不了你。」

    他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你想問的問題,我也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麼。但現在你和這血旗的情形,有些特殊,我一個人暫時還幫不了你,所以也無法回答於你。我道友靈和子如今正在閉關,他的道行比我更要高深,且等他出了關,我們商議之後,尋出了能夠幫助你的方法,再來告訴你吧!」

    點一點頭,他抱著那蛟龍轉世的小狗,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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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若水就這樣在瓊華島上暫住了下來。

    這一居住下來,她才發覺到這瓊華島的妙處。

    ——果然不愧是海島神山,散仙府邸!

    但只見滿島的奇花異草,清香襲人。靈泉珍果,隨處可食。珍禽異獸,優遊往來,看見有人出現也絲毫不驚,反而對雲若水舉止頗為親暱。竹樓無人,器具自備。那些服用之物,或竹或木、或玉或石,無不匠心獨具。而衾褥被枕,衣衫道服,皆是冰綃霧縠,不類人間。

    有一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這分明根本就自是一個世外桃源、蓬萊仙境!

    雲若水倚窗獨坐。閒暇的時候,她倚窗獨坐,悠悠地想,如此美好的生活。如此美好的生活!此生此世,若真能長得如此,何其有幸也?

    何況島是仙境,人也不俗。

    自雲若水選擇了一處竹樓,在這瓊華島上暫住下來以後,偶爾有空暇時節,那道人清虛子也會前來拜訪。

    彼此對坐閒談,雲若水才發現這道人學識淵博得很,不唯對於道家境界,有著獨到的見識,便是連琴棋書畫、岐黃丹青,也都甚為精通。互相對談起來,兩人竟是甚為投契。而雙方的性情,又都是清靜淡泊,喜靜不喜動的人物。彼此手弈閒談,幾天下來,心裡不由得互相大起知已之感。

    ——如此神仙中人。若是元豐在此,想必也能夠和他結成好友吧?

    ——若是元豐在此,他們夫妻雙雙隱居,一世清靜,一世歡樂,再帶上他們那剛剛出生的小孩兒,一家三口,多麼幸福!

    雲若水輕輕地,歎了口氣。

    幻想,畢竟只是幻想啊……

    斬情滅xing始為仙。那一刻在那無名荒山上,元豐服下了氤霞仙丹後,剛剛醒來,出手就殺死了她的時候,他語聲森冷,對她道:「斬情滅xing始為仙。」

    可是眼前這海島的散仙,滿懷的慈悲,又哪裡是什麼,無情之輩呢?

    是她的錯呵!錯信了氤霞仙丹的功效,害了他也害了她。可是,倘若一切能夠重來,為了救回他的一條性命,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情之所鍾兮,雖九死而無悔。

    「元豐。元豐!」

    她淒然一笑,站起身來,推門而出。

    海島的風徐徐地吹著。有幾分冷,卻更令人的心頭清明。她迎風而行,穿過滿地的靈芝仙草,讓過優遊往來的仙鶴靈鹿,一個人自顧地向前走著,任浩蕩的海風,吹去她心頭,所有的陰霾。

    那過去的,終究是都已經過去了。縱然再怎麼的不甘不願,不肯相忘,也,至少要將它們都強行先抑在,她的心底深處。

    我是愛著你的,元豐。

    我是愛著我自己的,元豐。

    我相信你也是同樣愛著我的,元豐。

    ——我相信我終有一ri,是可以將你重新從那斬情滅xing的境界中,喚回到你的本來的,我的元豐!

    ——能不能?能不能??

    她步上山巔。瓊華島東側的石蓮山,山勢險峻陡峭。一條曲曲折折的山路,蜿蜒直上巔峰。山路的兩旁,有無數的籐蘿披拂,荊棘漫布。

    赤足染上了血。是荊棘刺破了腳下的皮膚。臉上蒙上了灰。是天風送下了山巔的塵。這裡是仙島神山,怎麼會有這麼厚重的灰塵?她仰首相望,才發現山巔處一個環形缺口,這竟是一座死火山。

    火山口的一旁,有一塊平地。平地上有琴,琴畔無人。

    雲若水在火山口旁邊坐了下來,正坐在瑤琴旁。屈指輕彈,琴聲悠悠。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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