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烈焰照雪霜 文 / 淡色
海風吹拂，琴音泠泠。
廣闊的瓊華島東側，高高的石蓮山上，一襲紅羅血衣，正在ziyou飄蕩。那彈琴的女子半垂著頭顱，黑髮柔柔地飄落下來，輕拂過她的頰，輕吻過她的唇。
她的容se如雪，衣se如血。血衣雪顏，交相輝映，獨坐於這海波之盡頭、高山之巔、青天之下。如此美麗。如此淒艷。
膝下的山石冰冷堅硬。盤坐在冰冷的山石上，任心緒和著這山石一起，漸沉如水。
思緒在無窮無盡的寰宇間蔓延。
她見那青天碧落，星辰點點照耀。依稀彷彿，似有仙人神女，飛舞來去，和顏一笑。又見ri升月沉，大地變遷，滄海在轉瞬間也成桑田。又見世間萬物，城池樓閣，繁華破敗，頃刻變幻。又見多少士紳百姓，低泣長哭，又有多少人忽然轉悲為喜，笑跳如瘋。天地變化，人情幻易，天道無情。
一點熒熒的光亮從心底緩緩升起。不知不覺間，不知道何時已停了指下的瑤琴，閉了面上的雙眼。
安坐如磐石。
卻，視覺裡竟越發清晰明瞭地看到了周圍的一切，直看到這瓊華島之外，萬里海波。
而耳邊清音繚繞，竟還有泠泠的琴音，不知道為何，依然從她身前的琴上，靜靜地傳了出來，散向天地。
這琴音清靈空幻，若有似無。初聽到的時候，彷彿依然還像是雲若水所彈奏出來的，但仔細聽來，卻頓覺琴音空靈不可捉摸，分明不是這天下間，任何樂器所能夠彈奏得出。這竟是天地之間，自然相和的天地之音！
她的人已融入了這個天地。不知不覺間，藉著這高山之巔的一曲瑤琴，她竟自然而然地進入了這修道之士也難得一入的「天人合一之境」！
她即是這個天地。這個天地也即是她。
她見這瓊華島上花綻露滴。有蝴蝶兒在盛開的鮮花之上歡快地飛舞。一隻初出生的小狗朝著她近來居住的竹樓在憤恨不甘地嚎叫。遠方的居舍間有清虛子的門人弟子在打坐修煉。腳下的火山洞窟裡，有什麼禁制在閃耀著，奇異的光華。
光華四射。震聲隆隆。
身下的山石微微地震動起來。溫度也逐漸由冰冷變得暖和，漸漸至於火熱。滾燙灼人！沉寂已久的死火山上，禽獸在驚叫，樹木在呻吟。翔鳥驚飛，走獸四散。忽啦啦一下子，滿山寂寞。
只有雲若水，還靜靜地沉浸在滿心的平靜當中，靜靜地旁觀著，身邊和腳下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整個人都似已融入了自然當中，無喜無悲。
斬情滅xing始為仙。星月真人當初所煉製氤霞仙丹的基礎，或許，從根本上就已經錯了。
無情無yu，無喜無悲，不是那麼個說法的。
她悠悠地歎息。
如遠古的神祇，在悲憫著芸芸的眾生。
卻沒有注意到，就在這一瞬間，「轟隆隆」一聲巨響，身後那沉寂了已不知道千年萬年的火山口，終於再一次地，突然爆發了！
火焰沖天。火山爆發，一瞬間焰光沖天。熊熊的烈火沖天而起，四面的火山口全都在一瞬間被燒化成了石水，伴隨著滾滾的地火岩漿，一起四瀉流淌。所過之處，無論奇花異草，珍禽仙獸，盡皆死亡。黑煙瀰漫，紅光沖天，這火光直燃紅了半個天際，把原本湛藍的天空，都在一剎那間，變作了血腥的顏色。
天地浩劫。
卻就在這天地無窮無盡的威力面前，自那適才突然爆發的火山口當中，驀然之間，一聲清嘯，伴隨著一道七彩的虹光，驚雷掣電一般，飛射出來！
那虹光才出火山口，立即尖嘯一聲，光華暴漲。瞬息間已化作了一道數百丈的驚天長虹，去勢快捷，便要衝天而去！
看它那凌厲的去勢，當真是神阻弒神、佛阻弒佛！一路上所有膽敢遮擋住它去路的東西，無論人獸草木，無不摧毀殆盡！
而，這時候最先阻擋在它面前的，卻不是別個，竟恰恰正是整副身心都已沉陷入了「天人合一之境」的，雲若水！
剎那間虹光撞上人影。
血光虹光，一瞬間驀然大盛！虹光交織著血光，光華照耀天地。一時間整個瓊華島上方，都被這虹光血影所繚繞，遮掩了整個寰宇。
大地轟鳴。海島震顫。這本是天地間威力無窮的劇變。但此刻在這虹光血影的照耀之下，卻竟似都已變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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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水？天！她怎麼會在這裡！」
緊跟著那七彩虹光，從火山口裡飛射而出的，還有著一青一白，兩道飛劍光華。
飛劍落下。火山岩漿堆裡現出兩個人來。衣se一黃一青，都是道裝。其中的黃衫道人正是清虛子。此刻他正望著和虹光交纏在一起的血影，失聲驚呼。
另一名青衣道人便是靈和子了。靈和子皺眉看著空中的光影，遲疑道：「清虛道友，你確定你所說的那個雲若水，只是個普通女魂？」
如果生前只是個普通人的話，就算此刻身為幽冥血羅旗的駐旗主魂，也是斷然不可能，與那道七彩虹光，糾纏這麼久的。
「這個我還真沒有細加查探。」
清虛子有些尷尬。「我這幾天雖然也找她聊過天，但多半都是在談詩論詞、聽琴作畫，對於她的過去，實在瞭解不多。——你也知道，我不好探人**。先前實在也以為她不過是一個無辜受害，最多練過一些武功的普通女子而已。如今看來，倒是我的疏忽了。」
靈和子不答。兩人繼續凝目望著半空中膠結成一團的情形。
腳下的大地依然轟鳴。火熱的岩漿流淌過處，無數的草木焚燬，鳥獸哀叫。風景優美的瓊華島，一瞬間已化作了人間地獄。
靈和子皺了皺眉頭。低頭下望，他歉然歎了口氣。手揮處，一道淡紫色的輕煙散佈開去，須臾間已遍佈了整座海島，擋住了那地火岩漿的繼續流淌侵蝕。
「真沒想到，這劍會這麼不好取。我早料到你破除了所有的禁制，最後取劍之時，必然還會有一番麻煩。為此還特意提前一天過來，準備助你合力收取此劍。想不到便連你我二人合力，竟也絲毫奈何它不得！」
清虛子感歎。「果然不愧是上古神人，所曾持以縱橫寰宇的神劍呀！」
靈和子澀然一笑。「不錯。確實是我太高估自己、低估此劍了！」
他話中的苦澀之意甚重。清虛子看了他一眼，想要出言安慰，卻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瓊華島在不知多少千萬年以前，原曾是上古神人駐足之地。後來神人化去，傳說中將他的一把神劍封存於此。這件事便連整個仙界，都沒有幾個人知道。
靈和子卻是在和清虛子定居此地之後，於無意中發現了此事。他自得知此事之後，便孜孜營營，想要找出這把神劍來。費了不知多少年力氣，終於發現了其中的關鍵，又殫精竭慮，破除了無數的禁制，終於眼看就可以，拿到那把神劍了！卻再不曾想到，神器有靈，自能認主，那把神劍，竟不服他的掌握，自行破空飛去！
而他和清虛子枉以兩個得道多年的散仙之能，竟也奈何那神劍不得。好一把上古神劍！
靈和子黯然長歎。
莫非他終究還是和神器無緣麼？竟然連快到手邊的東西，都會自行飛去。
這瞬間卻驀聽得清虛子長聲驚喚：「靈和道友，你快看！這是怎麼回事？」
靈和子一愣。急忙收攝心神，向半空中望去。
這一眼望去，他也不由「呀」地一聲，大吃了一驚！
卻見半空當中，那道七彩虹光，本來正自和那幽冥血羅旗所化作的紅光，膠結糾纏在一起。光影流轉，色彩濃烈，便連清虛子、靈和子的散仙之能，也只能看見那一大團紅彩交錯、形如一個大卵的光團而已，卻再看不透那光團裡面，這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是此時，在清虛子、靈和子不知不覺之間，那光團卻不知何時，忽然已變作了一團透明！
透明的光影絢麗明亮，如雪似霜。光影中隱隱約約現出一個女子的身影。女子蜷曲閉目，身披紅衣，雙頰間梨渦隱現，竟似恬然帶笑。忽然間女子頰畔的笑容越來越顯，長長的睫毛幾下輕顫，眼見得馬上，就要睜開眼來！
「天！不是幽冥血羅旗！」
靈和子失聲驚呼。「這女子絕對不是普通人！不然，以那小小的一面幽冥血羅旗，如何能夠抵擋得住這把神劍？且，還能令得神劍，現出如此的異狀來！」
他和清虛子面面相覷。彼此對望，都看得出對方眼底的驚駭。
半晌，靈和子輕輕說道：「只怕是天仙謫降！」
同一時間，清虛子也輕輕說道：「只怕是天仙謫降！」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樣的猜測。一聲出口，還未來得及看見，彼此眼底的震撼，便驀聽得「啵」地一聲，極清極脆的裂音，從不遠處的半空中傳來！
兩人急忙回頭。
入眼處，卻見那光團深處，雲若水唇畔一個微笑，那原本緊閉的雙眸，倏地一下子，睜了開來！
——睜眼處、闢地開天。
她這一睜開眼睛，忽然間光影閃動，滿空強光照耀！這光華是如此刺眼，仿如鋪地蓋天的冰雪，同時被強烈的日光所照耀，一瞬間所反射出的日月光華一般，一下子刺激得靈和子和清虛子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待得這一下閉眼過後，兩人強自支撐著，終於又睜開眼來的時候，卻見滿空寂寂，已再沒有了那適才強烈眩目的，雪霜光華。
只有一個血色羅衣的女子，空空蕩蕩地，duli於半空之中。在女子的右手掌中，正緊緊地握著，一把透明若冰雪，寒意浸日月的長劍。
而順著長劍的劍尖指處，先前瓊華島上，那原本只是被靈和子一道紫煙，給暫時阻擋住的滿地岩漿流火，這時候竟都在剎那之間，全部被凍凝成了岩石！神劍初初現形，這一劍之威，竟已如斯！
——好一把上古神劍！
——映、ri、雪、霜、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