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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塵緣難絕,父子自是天性 文 / 淡色

    飛劍縱橫,夭矯往來。

    那破空飛至的青色劍光的主人,性格好像頗為暴烈,在半空中一發現此地被摧毀的房屋中,那滿地的鮮血屍體,立刻就凌空下擊。聲勢快捷猛烈得連一句說話的空兒都不曾給人留下。

    雲若水又豈是屑於為自己辯解的人?

    當時雲若水只見那劍光襲來,眉頭一皺,身上紅衣一閃,已是護衛著身後的老弱兩人,避過了劍光的來襲。緊接著紅影縱橫,青光來去,兩人的身影已是快速無倫地打了起來。

    只看得旁邊的徐宛秋祖孫眼花繚亂。

    「這道人好像是誤會了雲姊姊。怎麼辦?」徐宛秋抓著爺爺的手,著急道。

    青光紅影變幻。以兩人的目力,此刻甚至都看不清那劍光血影籠罩下的兩條人影,只能看見一青一紅兩道光華,在他們的身前不遠處盤旋來去,爭鬥不斷。三不五時,還傳來劍衣交擊的蓬蓬聲。

    但饒是如此,徐宛秋小姑娘的眼力到底還是不錯,竟讓她看出了那青色劍光的主人,是一個青衣短鬚的中年道人。

    「我們又有什麼辦法?這種神仙般的交手,我們根本就插不進去。」

    徐遠失神地望著那青影紅光。這兩種顏色的光華此刻越戰越急、越戰越遠,已經遠遠地打到了距離他們幾十丈外的半空中。空中光影閃爍,映襯著藍天白雲,竟顯得煞是好看。

    「神仙……難道真的是存在的?」徐遠喃喃地低語。

    「爺爺你說什麼?」

    徐宛秋驚愕。

    「你不是一直都說,神仙這樣虛無飄渺的存在,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麼?啊!可是……可是眼前雲姊姊和那個道人的對打,如果他們不是神仙的話,又怎麼可能會這樣子飛在半空中呢?」

    她怔怔地望著半空中的青影紅光。忽然之間,眼神中滿是羨慕。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怔怔地道:「爺爺,你說,爹爹他有沒有可能真的已經遇見了神仙,拜神仙為師,也學會這樣的本事了?」

    她又道:「我若是找到了爹爹,跟著爹爹學本事,爹爹會不會也將這樣的本事傳給我?」

    徐遠心頭猛然一凜。

    沒好氣地看了孫女一眼,他瞪眼道:「你怎麼也跟你那沒人性的父親一樣!學道,學什麼道?你準知道你父親就一定遇見了神仙,學到了這樣的本事了?說不定他早就死在哪個荒郊野外了呢!我看你呀,要是真想學神仙本事的話,倒還不如去求雲姑娘還來得容易一點兒。」

    他忽然又有些擔心起來。「那道人說雲姑娘是邪魔外道。唉,聽起來這道人也不是壞人。可怎麼就誤會雲姑娘了呢?對了,那道人的聲音,我怎麼聽起來好像有些熟悉呢?」

    徐遠自言自語。所說的其他話,徐宛秋全都沒有聽見。惟有那一句「去求雲姑娘」,才被徐宛秋真正聽到了心裡去。

    「對。去求雲姊姊。嗯,等他們打完了,我就去求雲姊姊教我本事!呀,可是他們兩個人打來打去,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打完呀?還有,也不知道雲姊姊能不能打過那個壞道人……我試著勸一勸他們不要打,不知道行不行呢?」

    說做就做。她忽然放開了喉嚨,大叫:「喂!你們別打了好嗎?我雲姊姊是好人,那個道人,你不能胡亂打好人呀……」

    她驀然放聲叫嚷,倒嚇了一旁的徐遠一跳。不等小姑娘嚷完口中的話,徐遠就一把摀住了她的嘴,把她拉了過來。

    「秋兒,傻丫頭,你這樣胡亂叫嚷有什麼用?他們都是神仙中人,哪裡會聽你一個小丫頭的話!」

    「可是不喊話的話,他們還會繼續打呀!」徐宛秋咬著嘴唇無奈。「爺爺你不是說,那個道人聽起來也不像是壞人嗎?」

    「不像壞人是不像壞人,可是……」

    徐遠苦笑。

    那道人聽他所說的話倒確實不像壞人,雲若水殺人是為了救他們祖孫也不是壞人。可是,不知道的人,單看雲若水用那樣殘忍的手法殺死了那麼多的人,流了滿地的鮮血,會誤會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呀!

    「噹啷」一聲,半空中一聲脆響。青光紅影卻乍然分離開來。

    「且慢!」

    那道人跳開叫道,「妖女功夫不錯。咱們且先不忙著打鬥,我怎麼聽見下面那兩個人在為你辯護?」

    雲若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我在路上認識的老爺爺和小妹妹。我今天殺人就是為了救他們。具體怎麼回事,你去問問他們吧!」她閃開身影。

    道人又皺眉看了她一眼,閃下地來,招呼徐遠祖孫。「這位老人家……」

    他的話聲忽然頓住。直直地瞪著徐遠看,大睜著的雙眼裡滿都是震驚,一時之間,竟彷彿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

    徐遠也驀然呆住。顫抖著手指著那個道人,他的話吐不成句。「你……你……你……?」

    「爺爺,你怎麼了?」

    一旁的徐宛秋依偎過來,驚奇地看看爺爺徐遠,又看看那個青衣道人。嗯,青衣短鬚,年紀約摸三十餘歲的模樣,這道人沒什麼出奇的呀!

    不過,好像這道人的長相,有些像什麼人的樣子。像誰呢?

    徐宛秋低頭尋思。對了!像爺爺!這道人的眉目之間,怎麼長得那麼象爺爺呢?

    「你……你是誰?」徐宛秋驀然驚叫起來。

    一旁,徐遠已顫抖著嘴唇,終於問出話來。

    「良兒。是……良兒嗎?」

    那青衣道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父親大人!孩兒徐欣良。是孩兒徐欣良!」

    「爹爹!」

    徐宛秋尖叫起來。這一次,她高聲尖叫著,一下子淚流滿面。

    「你是我的爹爹?你是我的爹爹!」

    她高聲尖叫著,一下子撲向青衣道人的懷裡。卻又在快要接近到道人身前的一瞬間,踉蹌地站住了腳步,瞪大了滿蓄著淚水的雙眼,哽咽著望著他看。

    「秋兒……秋兒?」青衣道人小聲地叫。

    徐宛秋大聲地哭起來了。

    「是秋兒。是女兒徐宛秋。爹爹,爹爹……你好狠的心!」

    她哭泣著背過身去。「娘親去世啦!爹爹,你在我四歲那年離開家,第二年娘親就去世了。奶奶也在五年前去世了。她們臨去世的時候,都還念叨著你的名字,盼望著能見你最後一面。爹爹,爹爹,她們到死都沒有能見上你最後一面!」

    「你這個不孝子!」

    老爺子徐遠這時候也回過神來,一把脫下了布鞋,舉起來就打。「打死你個不孝子!打死你個不孝子!!」

    那青衣道人不敢反抗。只是一下下硬挨著。橫豎以徐遠的本事,也打不疼他。

    一旁的雲若水也驚訝地走近前來,看著這一幕父子、父女重逢相見的戲碼。

    實在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這個鹵莽冒失的青衣道人,居然會是徐遠老爺爺的兒子、徐宛秋小妹妹的父親?那個自幼沉迷於出家學道,為此不惜絕情棄家的徐欣良?

    雲若水看著徐欣良。想,他現在對自己的家人,可還有感情麼?

    他認識他的父親徐遠,和女兒徐宛秋。然而元豐當初也是認識她雲若水的。那時候元豐笑著說:「我當然記得你啊。若水。你是我的妻子,雲若水。」可是下一個瞬間,他卻出手如電,扼斷了她的脖子。而眼前,這個青衣短鬚的道人,又會否如同當初的元豐一樣,對徐宛秋祖孫下毒手呢?

    她提防地看著他。體內真氣流轉,不唯幽冥血羅旗,甚至連一直以來都沒有動用過的映ri雪霜劍,都做好了準備。

    徐欣良卻沒有動手。他只是一直僵直地跪著,硬挨父親徐遠的鞋底。直到徐宛秋看不過去,尖叫著攔住了爺爺。

    這才算一家三口相認,哭泣著抱頭互訴別後之情。

    「爹爹,你不知道,我……」

    小姑娘的情緒畢竟變化得快。徐宛秋不一會兒就和父親徐欣良熟悉了,嘰嘰咯咯地向父親訴說著一大堆話。徐欣良也是笑吟吟地聽著,三不五時還抽空偷窺旁邊老父親的神色。徐良卻沒有孫女那麼好消氣,仍然氣哼哼地站著,背著身子不肯理會兒子。只是那豎起來的耳朵,卻未免洩露了他真正的心意。

    雲若水靜靜地望著,靜靜地聽著。看他們一家三口團聚。多麼歡喜,多麼溫馨。

    忽然之間,她的心底湧上來一股傷感。如潮水蔓延,一下子鋪滿了她整顆心。

    她,原也是有家有親人的……

    只是父親雲浩已經死了。元豐雖還活著,對待她的態度卻還不如仇人。而兒子樂樂,也找到了一戶很好的收養他的人家……

    她在這芸芸天地間,竟已是孑然一身,無可留戀。

    離去吧!就這樣離去吧!屬於她的命運,原只有流浪天涯……

    怔怔地笑了笑,她悄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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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徐宛秋祖孫兩人,又繼續開始了她的流浪生活。

    要流浪到哪裡去呢?雲若水沒有目的地,也沒有對此多作思考。

    反正,無論到哪裡,其實都一樣。

    她在這天地間寂寂地走。又回復到沒有認識徐宛秋之前的狀態。紅衣赤足,披髮天下。任那狂風黃沙,捲襲了一身衣衫,血色都漸成無顏。或許,當有一天她心底的血色也都被這歲月給侵蝕成了無色的時候,她,才會停止下來吧!

    而,歲月滄桑,心緒也漸班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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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隨意地走了不知道多久。這一天,她信步漫行,來到了一座高峻的山下。山腳下寂寂寞寞,連一處獵戶都沒有。只有入山的山道口,一塊巨大的石碑,上書著「九華山」三個大字。

    九華山?

    記得當初和顧飛寒一起入京,在顧明睿府裡遇見過一個戰敗在玄光手下的道人,好像就是出身於九華山。

    那道人叫什麼名字呢?青塵子……好像是叫做青塵子吧!

    對了。那道人的飛劍光華,好像和徐宛秋的父親徐欣良,有些相像呢!也許徐欣良也是出身九華山吧?

    雲若水散漫地想著,隨意地往前走。

    山道曲折蜿蜒。她當然沒有意思前去九華派的地盤。只是,看著山形如此險峻美麗,忍不住就想攀爬上去,見識見識罷了。

    不知道徐宛秋祖孫此刻和徐欣良在一起,過得是否很好呢?無論如何,有徐欣良在,他們祖孫的安全是不用她擔心的了。

    她一邊走一邊想。這時候,她聽見身後的山道上,傳來了行人快速行走的腳步聲。

    雲若水皺了皺眉頭。那腳步聲走得很快,聽起來,不像是本地山民獵戶的步伐,倒更有些像是會武功的江湖人的樣子。

    她不想再見到江湖人。他們除了給她帶來麻煩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雲若水身影一閃。紅衣飄動間身形頓時消失。一剎時山道上空空蕩蕩,不見了雲若水的蹤影。

    隱身術。

    這門功夫,用來避人,真正實用。這許多天來雲若水每當不想見人的時候,都會用它。從來萬無一失。

    那身後的來人果然也一樣沒有發現到隱身了的雲若水。

    「師兄,你說這次師祖召集全派人員,到底是為了什麼大事?」行人漸漸走近前來,原來是兩個頭挽抓髻的小道童。其中一個年紀看起來稍幼的小道童正向另外一個問道。

    那另外一個年紀稍長的小道童笑道:「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咱倆同時入門,我又能比你多知道些什麼呢?不過……」

    他忽然湊近了師弟的耳邊,神神秘秘地道:「據大師兄推測,今天這件事很可能和青雷子師叔有關。你還記得不?青雷子師叔不久前突然回山,還帶回了一老一少兩個人。那兩個人聽說是青雷子師叔的父親和女兒呢。」

    「知道呀!」小道童點頭。「大家都還很奇怪地議論,青雷子師叔怎麼會把俗家的親人給帶回到山上呢?要知道我們一入道門,就該完全屏棄塵緣了呀!」

    「聽說青雷子師叔俗家的親人遇見了什麼事情,青雷子師叔這才會把他們帶回山的。」那個年紀稍長的小道童搖頭道,「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吧!反正青雷子師叔這麼做違反了門規,是一定要受到懲罰的。大師兄猜測,今天師祖召集我們所有人的目的,也許就是為了此事。」

    俗家的親人?一老一少,青雷子的父親和女兒?

    徐欣良?

    雲若水隱身在旁,聽見了兩個小道童的議論,心底驀然一動。他們所說的青雷子師叔,恐怕多半就是徐宛秋的父親徐欣良吧?

    雲若水低頭沉思。

    徐欣良將父親和女兒帶回了師門。他為此好像要受到師門的懲罰。因為他不能夠屏棄塵緣。因為他不能夠屏棄塵緣?

    忽然間一股怒火熊熊地自心頭升了起來。屏棄塵緣。為何一定要屏棄塵緣?為何一定要修仙學道?斬情滅xing始為仙,斬情滅xing始為仙!嘿,莫非這九華派所修的道,走的,也是氤霞仙丹一路麼?

    怎麼可以如此。怎麼可以如此!

    她想起了徐宛秋小姑娘。她是那麼活潑可愛。她很喜歡那個小姑娘。她不希望小姑娘受到一丁點兒傷害,更不希望小姑娘所受到的傷害,竟會是來自她的父親!

    眸光轉處,她的目光又望到了前方的兩個小道童的身上。

    「快走,快走!我們快要遲到了。」

    「真是的,都怪大師兄,只顧自己煉成了飛劍,飛起來快活,都不知道提攜我們一把。師父又偏偏不在山上。」

    兩個小道童這時候看看天色,嘟囔著加快了腳步。眼瞅著他們就要轉過了前面的山彎,身形快看不見了。

    淡淡地笑了一笑,雲若水快步跟了上去。

    她要跟上去看一看,徐宛秋一家人現在的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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