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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逝水無痕,采菊東籬難求 文 / 淡色

    雲若水自此就以張大福之妻盧銀娘的身份,在張家住了下來。

    普通田園農家的日子,過得平靜又安詳。基本上,雲若水除了覺得每當面對張大福的時候,有一絲尷尬難堪的感覺之外,別的,她現在都很滿意。

    幸好,張大福對於盧銀娘這個妻子,似乎千依百順。不論盧銀娘對他說些什麼,幾乎都無不聽從。雲若水假借身體不好的名義,推脫與他同宿。張大福面上似乎有些委屈,可到底也還是沒有說什麼,自去廂房裡安歇了。

    她這樣做,好像挺對不起這個憨厚的農家漢子的。

    看著張大福訥訥地向她告辭,一個人去到廂房睡覺的時候,雲若水心裡不免就有些愧疚的感覺。可是,再看看懷裡緊抱著的兒子樂樂,她又一下子便將這種感覺,給拋棄到九霄雲外了。

    無論如何,她終究不是真正的盧銀娘,自然也不可能將自己真的當作張大福的妻子。輪迴轉世卻誤變作了附魂奪舍,這並非她的本意。會來到張大福的妻子盧銀娘的身上,更是教她也大為愕然。可是,事情既然已經如此,她,也沒有改變的方法啊!

    就這樣過得一ri是一ri吧!

    她看著懷抱中樂樂甜美的睡顏,一下子甜甜地笑了起來。

    罷了,罷了。殺人也不過如此,何況辜負一個小小的農家漢子?她雲若水,原也並不是一個那麼慈心善良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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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穩溫馨的田園生活,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過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後的某一天,她抱著兒子樂樂,在庭院裡一邊曬太陽,一邊和鄰居過來借東西的劉大嫂說閒話。那劉大嫂甚是健談,她男人又在附近的縣城裡做幫工,消息不似一般的村民那樣閉塞,知道許多事情。

    「你知道嗎?聽說現在那些官老爺們都在人心惶惶呢!我男人最近剛從縣城裡回來,據他說,連縣城裡的縣太爺,都在打點包袱,準備回老家呢!」

    劉大嫂借了東西卻不肯走,神神秘秘地坐在她的身邊嘮家常。明為嘮家常,其實是在賣弄她新知道的城裡頭消息,顯示她消息多麼的靈通。

    雲若水笑了一笑。

    「哦?為什麼人心惶惶呀?」

    她一邊用小勺子喂樂樂喝水,一邊隨口詢問。

    她現在用小勺子喂樂樂吃東西的水平已經極為高明了,一勺子下去,所有的水都進了樂樂的口中,連一滴都不曾流出來。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

    劉大嫂聽她這麼問,話語越發地神秘起來。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她像做賊一樣鬼鬼祟祟地湊到了她的耳朵邊,小聲地說道,「聽說現在這個天下,又要變天了哩!」

    「變天?」

    雲若水愣了一愣。她抬頭看看劉大嫂,問,「怎麼變天?」

    劉大嫂笑了起來。

    「你知道,咱們這個天下呀,原本是屬於大旻王朝所有。大旻王朝的皇帝姓顧。老皇帝在四年前歸了天,皇后就把皇位傳給了一個小皇帝。那小皇帝登基不幾天,就禪讓給了朝中的丞相元豐。這大旻王朝的天下呀,也從此就變成了元家的昭越王朝了!」

    劉大嫂慢條斯理地向雲若水解說著,惟恐解說的不夠詳細,雲若水會聽不懂。卻不知道雲若水對於這一段往事,比她所知道得更要清楚得多。

    她靜靜地聽劉大嫂訴說著往事。心頭,波瀾翻湧。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卻原來事情……已經過去四年了嗎?彈指芳華,時光變遷。為什麼四年前的往事如今想來,她竟已覺得彷彿過了幾生幾世?

    她垂頭苦笑。

    可不就是幾生幾世嗎?活也活過,死也死過,愛也愛過,恨也恨過。到如今漂泊無依,抱著嬰兒還坐在這裡的,是一個名叫盧銀娘的農家少婦,可其實並不是她雲若水。

    她不是雲若水。雲若水這個名字,已經不存在了……

    低低地一聲歎息。又聽見劉大嫂的聲音繼續說道:「……於是這明睿皇帝,就聯絡了邊疆的塞烈國,又重整旗鼓,攻打了過來!他們這一次攻打呀,本來還以為又會像第一次那樣,雙方打了個兩敗俱傷呢。誰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一次他們打到了邊關,竟發現關隘裡死屍滿地,一個活人都沒有!這一座偌大的邊關,竟是沒人看守。當下就被他們給容容易易的,長驅直入,一路直打到了京城,打下了京城!」

    雲若水倏然一驚。她急問:「塞烈國打下了京城?」

    「是明睿皇帝打下了京城。」劉大嫂糾正。

    她笑。

    「其實呀,大旻王朝也好,昭越王朝也好,對於我們普通老百姓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只苦了那些當官的呀,現在每天都是人心惶惶的,生怕明睿皇帝會責怪他們四年前站錯了隊伍,竟然敢投靠元氏叛逆的事情呢!」

    她不知道顧明睿和塞烈國的區別。

    雲若水淡淡地苦笑。

    怎麼可能是顧明睿打下了京城?顧明睿借兵塞烈國,他自己的手下,可是連一個士兵也沒有的。這真正打下了京城的人馬,自然是塞烈國的將士。而塞烈國的將士,也自然不可能會甘心為顧明睿作嫁。這一場勝利之後,接下來的,恐怕就是中原大地,對於邊疆異域的塞烈國,不知道多少的屈辱條件了。

    異族入侵。這,其實已經不再是大旻和昭越之戰,而是徹徹底底的,引異族入侵本國了。

    雲若水低頭看看懷裡的樂樂。樂樂正睜大著眼睛,衝她搖著小手甜笑。小孩子不知道天下大事。她淒然黯然地笑了起來。

    說什麼天下大事。說什麼顧明睿背德忘祖,竟敢引異族入侵本國。其實,真正背德忘祖活該遭天下人辱罵的,是她雲若水啊!

    那時候顧明睿籌劃出逃。如非她幫兇顧飛寒,從京城裡帶出了顧明睿,他又哪裡那麼容易就出了京城,到了塞烈國?

    那時候顧明睿引塞烈國的人進攻邊關。如非她幫兇顧飛寒,用幽冥血羅旗收攝了太多的邊關將士的魂魄,塞烈國的兵馬,又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地越過邊關?

    邊關八十萬將士。八十萬將士的性命,亡命於她手下的,就有足足七十餘萬。

    ——上天梯,上天梯!

    ——那一百零八萬生靈魂魄才祭煉成功的法寶上天梯呵!

    雲若水思緒翻飛。又記起了那個時候,在那個終於祭煉上天梯成功的無名荒谷中,那一暮黯然淒絕的場景。自空而降的劫火天雷、高聳入雲的上天之梯、接天而下的綠衣仙女。以及,終於擺脫開了束縛的幽冥血羅旗、驀然煥發出全部威力的映ri雪霜劍、和那一個,在被她一劍殺死之前,忽然大睜著雙眼,用怎樣複雜難明的眼光望著她的顧飛寒啊!

    往事悠悠,已成前生。

    她低低一歎。耳邊卻聽得一聲略帶驚慌的呼喚。

    「張家娘子、張家娘子!奇怪,張家娘子怎麼突然間就發起了呆,連我說話都聽不見了?」

    「啊!」

    她這才發現她在不知不覺間,太過於沉湎在她的思緒當中了。而這種過分的發愣,已令得一旁的劉大嫂都驚訝了起來,正在連聲地呼喚著她。

    「我沒事。」

    她慌忙陪笑。

    「只是剛才在想一些事情。沒有聽見劉大嫂你喊我,對不起啊!」

    「沒什麼。」

    劉大嫂見雲若水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說起話來也索然無味,就覺得沒意思了起來。又笑著和她寒暄了兩句,就告辭離去了。

    雲若水站起身來,送她到了大門外。

    開門送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忽覺身後似乎有一股微風吹過。脖子後面涼颼颼的,竟有點兒冷。

    她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笑著將劉大嫂送了出去。然後關門,回房。

    又走過方才坐著的庭院中的椅子旁邊。雲若水的腳步驀然一頓。抱著樂樂的身形,也一下子停頓在了當地。

    瞳孔收縮。視線,一下子凝滯在了椅子上面。

    ——不過適才送走劉大嫂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甚至連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怎麼這庭院的椅子上,竟已經多出一個人來?

    「誰?」

    她疾聲厲喝。心頭的警戒之意大作。

    那人沒有回應。

    那人此刻正坐在她方纔所坐過的那張椅子上。椅子的方位,正背著此刻雲若水所在的方向。從雲若水此刻所在的位置看過去,看不見那人的面目,只能看見那人削瘦挺拔的背影,一襲青衫。

    雲若水咬了咬嘴唇。腦海中念頭急轉。

    這人是什麼來歷?為什麼會突然一下子,就出現在張家的庭院裡?她此刻的身份,可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婦人,張大福的妻子盧銀娘啊!以張大福和盧銀娘的境況,無論是友是敵,又怎麼會和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來客,扯上什麼關係?

    可是,也不可能是她雲若水的故人。漫說這人的背影看起來並不熟悉,就算真有她的故人想要找她,也不可能會知道,她轉世輪迴不成,竟附魂奪舍在此啊!

    這人,到底是誰?

    雲若水腦海中思忖不休。忽然間,她聽見一聲冷哼!緊接著眼前一花,就見那椅子上的青衫人身影驀然躍起,只是一閃間,就到了她的身前,五指如鉤,一把扣向她的喉頭!

    雲若水大驚失色!那青衫人的身影五指,襲來實在太快,她此刻竟連閃避的時間都沒有。只得急忙硬生生地向後一仰!

    「啊呀!」

    雲若水一聲大叫。

    她這一下後仰閃避,不能不說是此刻避讓那青衫人來勢的,最佳應對方法。可是,雖然這種避讓方法非常正確,她卻顯然忘記了一件事實。那就是,她此刻的身軀,並不是原來身懷武功的雲若水,而是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的盧銀娘!

    這一下上身後仰,對於原來的雲若水來說,自然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可是,對於現在的盧銀娘來說,卻顯然完全不能承受。

    「砰」地一聲,柔弱的身軀後仰不能成功,整個身體反倒完全地摔倒在了地上。

    塵土飛揚。無限狼狽。

    「啊……」

    雲若水蜷縮在地上,一聲呻吟。

    顧不得身上有沒有被摔傷。也顧不得立刻爬起身來。她急忙低頭察看懷裡的樂樂。幸好,不知道是否天性所及,雖然以盧銀娘身體之脆弱,在摔倒到地上的時候,她居然還是第一個念頭,護住了她的兒子樂樂。此刻樂樂正躺在她的懷中,無辜地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她。看樂樂的模樣,顯然一點兒事也沒有。

    樂樂沒事就好。無論如何,只要樂樂沒事就好。

    雲若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見身前青影微閃,那青衫人的一雙鐵手成鉤,已逼近在她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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