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青山故人，萍水一時相逢 文 / 淡色

    「是你！」

    生死關頭，雲若水驀然大聲叫道，「白素貞！」

    那青衫人的身影猛然頓了一頓。一隻眼看就要奪去雲若水性命的如鉤鐵手，也穩穩地定在了雲若水的眼前。他沉聲喝：「你說什麼？」

    雲若水看著他。適才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她已經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並且，認出了這個僅僅只見過一面的男子。

    這男子自然並不是白素貞。他是曾經和白素貞一起到過她們家小雜貨鋪的那個青衫文士。

    ——他既曾與白姊姊同行，也許，他是白姊姊的朋友吧？

    雲若水坐起身來，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這個青衫人。

    「我認識白素貞白姊姊。我一直都叫她白姊姊。她對我很好很好，還曾經幫過我一個大忙。」她靜靜地注視著男子的雙眼，問，「你是白姊姊的朋友吧？」

    青衫人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他坐回到了椅子上，捂著胸口，一陣咳嗽。

    這時候雲若水才發現，這青衫人受了傷。那傷勢似乎還很重的樣子，因為他此刻緊捂著胸口的大手下面，滲出了血來。

    是遇見了仇家，慌不擇路之下，逃到了這個農家小院麼？

    雲若水有些放下了心事。

    「你叫什麼名字？」這時候那青衫人嘶啞著嗓音問。

    「雲若水。」

    雲若水沒有多想，脫口便道。話剛出口忽然後悔，她應該說盧銀娘的名字才對。

    那青衫人卻點了點頭。

    「不錯。素貞妹子確實曾經提過你的名字，並且我還曾陪著她一起去見過你——咦？」

    他忽然住了口，上下仔細地打量著雲若水的面容。雲若水心神一跳。強自按捺著心神，她坦然面對著那青衫人審視的目光。

    「這不是你原來的身體。」

    好半晌，那青衫人終於點了點頭。

    「難怪我不認識你現在的長相。我曾經見過你一面，以我的記性，不可能會這麼快就忘記你。原來你竟然已經換了一個身體，難怪了。」他點了點頭，看向雲若水的目光卻越發地有些驚奇，「可是以你一個普通的小女子，怎麼會有這個能力，附魂奪舍？」

    雲若水呆了一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青衫人卻又笑了一笑，揮手道：「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為何會奪舍在此。我現在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幫忙，雲若水，不知你可肯答應？」

    雲若水點了點頭。「請說。」

    那青衫人聞言輕輕呼了口氣。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適才遇見了敵人，一番撕殺，我受了重傷。那敵人此刻可能還在別處搜尋我的下落。我現在需要有一個安身之所，養幾天傷。你——應該可以幫我這個忙吧？」

    他雙目炯炯，望定了她。那眼神中雖然未蘊凶光，但也難說雲若水萬一拒絕之下，他不會突然再起歹心。

    雲若水急忙點頭。

    「這個自然是應該的。」她笑著伸手邀客。「對了，還沒有請教，先生貴姓？」

    那青衫人看了她一眼，跟著她往室中走去。

    「吳。吳霄凡。」

    他頓了頓又道，「你既然喊素貞妹子做姊姊，也可以跟著她喊我吳大哥。」

    「哦。」

    雲若水乖乖從命。「吳大哥。」

    素貞姊姊是白蛇jing。這個吳大哥既然跟素貞姊姊在一起，多半也是什麼妖精吧？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妖精？蜈蚣jing麼？

    雲若水忽然睜大了雙眼。隨即忍不住抿嘴輕輕一笑。蜈蚣jing？好像蜈蚣和蛇是天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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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霄凡自此在張家暫住了下來。

    向張大福和張小菊解釋吳霄凡的身份時，雲若水很是費了一番腦筋。後來沒有辦法，只好還是假托表親之名，慌說吳霄凡是她的一位遠房表兄，因為家遭變故，得罪了什麼厲害的大仇人，身受重傷，逃難至此，想要在張家養幾天傷，傷好就走。張大福和張小菊倒也信了。

    真的信了麼？這一點就連雲若水自己都沒有把握。

    她自覺這個慌話，編造得實在是漏洞百出。可，既然張大福表示出了相信的意思，她也就長出了一口氣，掩耳盜鈴地不去再想這件事情了。

    不管如何，不過是幾天的時間而已。等吳霄凡養好了傷離開這裡，她自然就可以又恢復以前那種平靜的日子了，不是嗎？

    這樣子自我安慰著的雲若水，刻意忽視了張大福偶爾望過來的眼光裡，一閃而過的傷心。

    至於張小菊，倒好像是歡歡喜喜的，不曾對吳霄凡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表舅，有什麼疑心。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之間就已經將近半月了。

    半月裡吳霄凡的傷勢一天天好轉。半月裡鄰居劉大嫂的消息也越來越是誇張。據說，顧明睿帶領著塞烈國的人馬，攻打下了京城之後，昭越王朝的皇帝元昕，帶著一批親近屬下逃跑，聽說竟逃到這四川地面來了。

    「其實逃到了哪裡，又和我們普通老百姓有什麼關係呢？不過要是這位元昕皇帝真的逃到我們這邊的話，這裡一定會被官兵進行大搜捕的。到時候只怕會牽連到我們無辜的老百姓啊！」

    劉大嫂又一次在雲若水的耳邊絮絮叨叨後，歎息著告辭離去了。

    雲若水這次沒有送她。

    獨坐在庭院中，她抱著樂樂，悵然遙望。

    遠方的天際，白雲悠悠。蒼狗白雲，世事變幻。

    昭越王朝……終於結束了麼？由她和元豐一手建立起來的這個朝代，存在了不過短短的四年時間，就又由她一手親自，送上了終點。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是麼？是麼？？

    她淒然長歎。

    元豐。元豐。若是你得知你曾經費盡了心血，才奪到手中的皇位，就這樣輕易地，又重新失去了的話，不知道你的心中，究竟會是何種滋味？

    元昕。那是你的弟弟，元昕。若是你得知你的弟弟如今不但失去了皇位，並且，還像一個喪家之犬一樣，淒惶逃竄，在你的心裡，又究竟會是何種滋味？

    可是，或許你……也早已不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了吧！

    她以手掩唇。又想起了當時無名荒山的庵廟裡，他那臨別前的一吻。以及，不久之前，在那地心石室中，他那帶血飛遁後，所唯一遺留在地上的一截斷臂。血痕宛然，指臂依舊，可是，一切都已經回不到當初了。

    他，也再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元豐了……

    心口猛地一痛。一想起元豐，心口就是如此如此地痛！她愴然長笑。百劫輪迴！百劫輪迴！！為什麼，為什麼五台派的這個法術百劫輪迴，竟也不能夠真正地送她輪迴轉世？

    附魂奪舍。若不是她所附魂的對象，竟恰好是樂樂的養母盧銀娘的話，這種結果，她又怎麼可能承受？

    「在想什麼？」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問話。「牙齒咬得這麼咯咯作響。似乎，你心裡頭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樣子？」

    那說話人在她的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雲若水不用抬頭看，也知道這說話的人，乃是吳霄凡。

    張小菊對盧銀娘這個母親雖然親近，可這會兒正是午飯時間，她應該正在廚下忙碌。至於張大福，每天早出晚歸，下地幹活，漫說這時候並不在家，就是在家，也只敢遠遠地偷瞧著她，從來不敢像這樣隨意地和她對坐說話。

    有時候她還真是懷疑，盧銀娘和張大福，究竟是不是夫妻？

    「吳大哥。」

    她歎了口氣，將腦中張大福的影子撇開。問吳霄凡。

    「你怎麼這會兒出來了？我記得這時候你應該是在打坐療傷的。可是傷勢已經全好了？」

    吳霄凡點了點頭。

    「確實全好了。我這會兒出來，就是打算向你告辭的。不想卻看見你一個人在這裡咬牙切齒。」他笑，問，「到底是什麼仇家，教你恨成了這樣？這番我能夠養好傷勢，可全是承了你的情。說出來，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吳大哥一定會幫你。」

    雲若水苦笑。

    「沒有什麼仇家。如果真要說有的話，也只有這個故意捉弄人生命運的賊老天吧！可惜這是誰也幫不上什麼忙的。吳大哥，小妹就多謝你這番好意了。」

    吳霄凡呆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個答案來。

    「這可就真的幫不了你什麼忙啦！」他苦笑，「對這個賊老天，我可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想的。唉！」他彷彿也想起了什麼往事似的，黯然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雲若水的肩膀。「老天爺喜歡捉弄人的命運，我們自己可不能隨意受它的擺佈。若水妹子，我看你的心性，素日也是很堅強的，一定要堅持下去啊！」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有些事情，只要看開些，並不像你想像中那樣痛苦的。譬如所謂的愛情，愛的時候，彷彿可以死去活來，可真要靜下心來想一想，你會發現，其實這玩意兒有它不多，沒有它不少。既不能當吃又不能當喝，它，並不是想像中那麼重要的。」

    雲若水愣了一愣。

    這位吳大哥的眼睛還真是銳利。先前相見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乃是附魂奪舍之體。此刻見她在這裡長噓短歎，又一下子猜出了她是為了感情之事。先前認出她的身份還可以說是因為法力高強之故，這會兒看出了她的困擾之所在，這個，這個……莫非她對於感情的困擾，真的就嚴重到了如此地步麼？

    她低下了頭去，咬了咬嘴唇。

    抬起頭來，她向著吳霄凡一笑。

    「是。多謝吳大哥教誨，若水受教了。」

    她問：「吳大哥傷勢既已痊癒，這就要走了麼？」

    她有些擔心。「不知道那個吳大哥的敵人，此刻在什麼地方？吳大哥此去，可千萬不要再遇見那人才好。」

    「不要緊。」

    吳霄凡哈哈笑了一笑。

    「先前之所以會重傷在那人的手下，不過是我一時太過於大意，小瞧了對方，這才會因為輕敵而受傷。這次再遇見他的話，我可不會這麼不小心了。你放心，你吳大哥還沒有這麼弱的！」

    他又伸手拍了拍雲若水的肩頭，站起身來，笑道：「說走就走，我這就告辭了！咳！老實說，這十餘天來，你那位名義上的丈夫，看我的眼光，實在令我如坐針氈！」

    他大笑了起來。雲若水卻呆了一呆。

    張大福麼？

    張大福對她和吳霄凡的誤會，她自然也是看出了幾分的。卻不想這眼光對吳霄凡的刺激，竟也是這麼強烈。

    雲若水不禁偷偷地為張大福捏了把冷汗。幸好！幸好這位吳霄凡吳大哥並不像一開始時那樣狠辣，對於張大福那樣看他的眼光，居然也忍了下來，沒有下毒手殺人。

    以她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態，這張大福今天能夠從吳霄凡的手下逃出一條命來，可真是僥天之悻了。

    她也站了起來，笑著為吳霄凡送行。「如此，若水送送吳大哥。」

    頓了一頓，她一時又想起來一件事情。「對了，吳大哥此去，若是有機會見到白姊姊的話，代我向白姊姊問好。」

    白素貞此刻還在閉關中。吳霄凡初來的那一天，雲若水就問候過白素貞的消息了，得知白素貞因為法力損失太過，一直都在峨嵋後山的一個山洞中閉關修煉。就連吳霄凡也等閒不能見她。得知此事，雲若水自然頗為掛心，但知道白素貞並沒有什麼事情，也算稍微放下了一件心事。這時候見吳霄凡就要告辭離去，想起來白姊姊，不免又托付他幾句。

    吳霄凡點頭笑道：「這個自然。」

    便起身離去。

    一時兩個人一個走一個送，就又來到了大門前。

    雲若水忽然想起來十餘天前，她就是在這裡送鄰居劉大嫂回去的時候，吳霄凡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的。不覺若有所感，微微一笑。

    笑容未畢。她的神色忽然一愣！一下子，整副笑容也全都凝結在了臉上。

    面前的院門還未曾拉開。吳霄凡站在她前方的身軀，也驀然停住。

    轉回頭來，吳霄凡和雲若水對望了一眼。

    「有人來了！」吳霄凡靜靜地道。

    雲若水面色有些蒼白。咬著嘴唇，她輕聲道：「有很多人！而且都騎著馬，聲勢浩大。似乎來勢洶洶，來意絕對不善！」

    她看著他，問：「會不會是衝著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