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圓鏡枯井，榮華剎那泡影 文 / 淡色
隆隆的馬蹄聲在院門外來回起伏。一個高聲的呼喝揭開了雲若水心頭的疑問。
「所有人聽著！朝廷捉拿前朝叛逆，所有人必須配合搜捕行動！任何人不得有抗拒行為。如有反抗不從者，格殺勿論！」
那人似乎正騎在馬上，在整個村莊裡來回叫囂著。而伴隨著他的叫聲，村子裡婦人小兒的哭聲、雞飛狗跳聲、拆門毀牆聲，等等各種各樣的聲音，一時大起。
雲若水和吳霄凡面面相覷。吳霄凡搖了搖頭，道：「不是找我的。」
他吐了口氣，似乎也放下了心頭一件心事。又側頭聽了聽外面的聲音，他皺了皺眉頭道：「我還是先走吧！雖然不是找我的，但我怕他們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抓人。牽連到你的話，就不好了。」
雲若水看了懷中的樂樂一眼，點了點頭。
「也好。」
她忽又看了他胸前傷勢初癒處一眼，皺眉道：「可是你怎麼走？這樣直接出去的話，一定會引起那些人的懷疑。但若是隱身飛走的話，你現在可以施展法術嗎？」
「沒問題的。」
吳霄凡笑了一笑，向她揮了揮手。
「不要小看我的能力。經過這半月來的安心養傷，我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了。那些粗淺小巧的法術，隨便施展上十來個，都沒有問題的。不信你看！」
他信手一揮。一道淡淡的華光閃過，兩人面前的院門上，憑空出現了一面圓鏡。
鏡華皎潔，水光流轉。從那一面不大的圓鏡裡，一幕幕地出現了外面村莊裡的許多情形。村民們在哭喊、追捕的官兵將士們在連聲冷笑、一扇扇村民的院門被摧毀在地……所有外面村莊中的場景，無不纖毫畢現。
「這是圓鏡術。」
吳霄凡看著木門變幻而成的圓鏡，笑道：「這個法術可以用來觀察別處的情形，很是實用。還可以用來搜尋追蹤。外面的那些官兵們畢竟都是些普通人。如果換成我的話，只要這樣一個小小的圓鏡術施展出去，早就找到他們要搜捕的那些人的下落了。」
他說著，就想揮手將法術收回。
雲若水呆了一呆。腦海中忽然泛起了一個想法，急忙揮手阻止。「不要！」
吳霄凡揮出了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疑惑地望著她，他問：「怎麼？」
雲若水咬了咬嘴唇。
又看了木門上仍舊顯現著的圓鏡術一眼。她問：「你可以幫我找出那些人在哪裡嗎？」
她解釋，「就是那些官兵們想要搜捕的，所謂前朝的叛逆們。」
「你找他們做什麼？」吳霄凡驚訝。
雲若水咬唇不答。
她也不知道，她為何想要找到那些人的下落。是因為他們和元豐之間的關係麼？還是只因為，是她殺死了那些邊疆將士們，才害得他們淪落至此？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心亂如麻。
吳霄凡又看了她一眼。彷彿瞭解到了一些什麼似的，他搖了搖頭，不問了。
「我這就幫你找他們的下落。」
他轉而全力運行起圓鏡術來。光華瑩瑩，幻影如電。一時間周圍附近的一幕幕場地，凡是有人存在的地方，都閃現在木門上的圓鏡當中。
「是這裡了。」
圓鏡上的景象忽然靜止不動。場面，停留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狹小幽深，泥污遍地，有三條人影，正緊緊地蜷縮在其中。
「是你家西面的那口枯井底。」吳霄凡凝目細看，笑道，「這幾個傢伙，大概被追得緊了，竟逃到這樣一個骯髒的地方來。」
他隨手將圓鏡術收起，一面又道：「不用那些官兵們找到他們，只要那些官兵多包圍這裡幾天，讓他們找不到機會爬出來，估計他們就得死在那枯井裡了。」
雲若水卻怔然出神，對他的笑談，根本不曾回應。
吳霄凡看了她一眼。一時斂了笑容，問：「你認識他們？」
雲若水淡淡地苦笑一聲。
「不認識。只不過，其中有一個人的長相，我很面熟。」
熟悉得再也沒有更熟悉的了！只因適才鏡光流轉中，她驚鴻一瞥間，已看見了那枯井底的三個人當中，為首的那一個，容貌長相，和元豐竟是一般無二。
那不是元豐。
自然只可能是元豐的弟弟，元昕。
不久前劉大嫂才過來跟她閒聊，說，顧明睿攻下了京城後，元昕逃了出去，據說，就逃到了他們四川地面。
卻原來元昕果真逃到了四川，並且，竟就那麼巧地，正逃到了她附魂奪舍的這個小村莊啊！
雲若水苦笑。
這是否也算是冥冥當中，自有天意呢？
否則，元昕往哪裡逃不好，為何偏偏就逃到了她所在的這個小村莊來。而她適才又幹什麼不好，卻偏偏就忽然心動之下，要求吳霄凡把元昕他們的下落都搜尋了出來。
可是搜尋了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以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態，她根本就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她該不該對元昕做些什麼事情。
「要我幫你救出他們嗎？」
耳邊忽然傳來了吳霄凡的問話。雲若水心頭一凜，急忙抬起頭來。這才發現適才她的神思變幻，已全都看在了吳霄凡的眼裡。
以吳霄凡的眼力，當然也已經看出了，她和元昕那些人之間，有所牽連了吧！
她心底悠悠一歎。
到底……那是元豐的弟弟，有著和元豐一樣的容顏。
「請你出手，幫他們逃過這一次官兵的追捕吧！」
她終於開口，請求吳霄凡。
吳霄凡點了點頭。然後手揮處，一道肉眼看不見的淡淡光華，穿牆飛出，落在了張家庭院的西面，那一座枯井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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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昕和兩個侍衛一起躲避在枯井裡。
又冷又餓又累。
最驚嚇的卻是枯井的上方，三不五時傳來的官兵們的腳步聲、叫囂聲。他們甚至大聲地談論著，這一次捉到了他這個要犯，會獲得什麼樣的獎勵。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有那麼多的官兵們常常會經過這座枯井旁邊，他們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往枯井底部看上一眼。
其實，這個枯井又淺又顯眼，只要低頭往下一看，就可以看到元昕他們三人了。他們為什麼不往下看？
雲昕疑惑。
可是不久之後，他就連疑惑的力氣都沒有了。
乾糧早已經吃完。一路逃命，連絲毫的休息機會都沒有，也自然就沒有獲得補充的機會。事實上，如果不是當初他曾經從玄光真人的手中，獲得過一道靈符的話，他也許早就已經死在亂軍當中了。
多虧了玄光真人的那一道防身飛遁靈符啊！
元昕想起那一道神奇的靈符，禁不住滿臉的艷羨。只可惜那靈符只有一道，更可惜的是那唯一的一道靈符，已經在逃出京城的時候，被他給用掉了。不然，此刻他就可以利用靈符，安然逃出這些叛逆將士們的追捕了。
「玄光真人……」
他低頭苦笑。玄光真人也早在半年前，和那幾十萬的將士們，一起死在邊疆了。此刻他又想起了玄光真人那神奇的法力，卻又能有什麼用？也只能在這裡忍著饑寒，後悔當初不曾從玄光真人的手裡，多要幾道靈符了。
「好冷……好餓……」
他抱著雙臂呻吟。枯井的底部潮濕陰冷，入夜更是難熬。肚子都已經餓得咕咕亂叫。他，不曾死在京城被攻破的亂軍之下，卻也許就要死在這一個無名小村中的這一座無名枯井之底了。
也許過了不知多少年之後，才會有人吃驚地從井底發現到他屍體的存在，然後將他那時候狼狽的枯骨，隨意拋棄在哪一個亂葬崗中吧！他，或者竟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抱膝埋頭，強忍著肚子裡的咕咕亂響，以及身上的瑟瑟發抖。腦海裡，卻怎麼都無法忍耐得住，各種各樣的胡思亂想。
「我受不了了！」一個侍衛忽然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我要出去！我要投降！我要榮華富貴！我要錦衣玉食！元昕，把你的人頭借給我用一用吧！」
他尖叫著將手中的鋼刀，朝著雲昕直劈下來！
事出突然，元昕一聲大叫，狼狽地往旁邊翻滾著躲避。
「噹」地一聲，鋼刀被另外一把同樣雪亮的鋼刀給架住了。
「趙二你瘋了！」一個聲音大喝著，攔在了那個瘋狂的侍衛面前。是元昕的另外一個侍衛。
兩個人「叮叮噹噹」地打了起來。
元昕驚魂未定地看著雙方打鬥。心下裡不斷祈禱著，讓鐵楓贏了吧！讓鐵楓贏了吧！老天保佑，讓鐵楓快快打敗趙二，殺死趙二這個叛逆吧！
終於，老天爺似乎真的聽到了他的祈禱聲，帶給了他一個如願的結果。
鐵楓，就是他那個仍舊忠心的侍衛，打敗了已陷入了半瘋狂狀態中的趙二，並殺了趙二。他又重新安全了。
「皇上，沒事了。」
鐵楓鄙夷地「呸」了趙二一口，轉回身向元昕稟告道。
元昕點了點頭。神智仍舊有點兒迷亂。是剛才驚恐過甚的結果。
好半晌他才終於完全定下神來。抱膝一聲呻吟，他問：「鐵楓，你說咱們這次究竟能不能逃出去，向你所說的，你那個仙人叔父求救？」
「放心吧！皇上，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鐵楓給元昕打氣。
「我們已經到了四川地面了，離峨嵋山也已經沒有多遠。我那位仙人叔父，就居住在峨嵋山中，乃是峨嵋劍派的劍仙高人。只要我們這次順利地逃出這個村落，到了峨嵋山，找到了我的叔父，我們就是有天大的危險，也一定能立刻轉危為安！」
「那就好。那就好。」
元昕點點頭，不斷地說。
他仍是有些不太敢完全相信鐵楓所說的話。可是在此刻這樣的情況下，除了聽從鐵楓的話之外，他也早就已經，沒有別的道路可走了。
「鐵楓。」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說，我們幾個躲在這枯井底下，已經多長時間了？」
「三天了。」鐵楓算一算時間，回答他，「皇上，從我們躲到這裡，到現在為止，已經整整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啊！」元昕苦笑，「三天三夜的時間，不知道那些沒有搜捕到我們的官兵，會不會離去？」
他和鐵楓面面相覷，兩個人都不能夠回答。
從半天前開始，這枯井頂上的腳步聲，就已經漸漸地開始少了。原本那些官兵們粗魯的叫罵聲也幾乎沒有再聽到。這樣的情形感覺起來，似乎是官兵們已經離去了的樣子。可是，只聽聲音畢竟不能夠得出確切的結論，事關性命，兩個人更是不敢對此大意。
「但是我們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元昕猶豫著道。
他又冷又餓，三天三夜的井下生活，實在是沒有辦法再繼續堅持下去了。
鐵楓也在猶豫。
猶豫再猶豫，好半天，他一咬牙，道：「要不，微臣先上去，查探一下周圍的情況？如果周圍真的安全了，微臣再來接皇上上去，如何？」
元昕卻還是有些猶豫。
「這樣要是上面安全的話，自然是好。可是，要是上面還有敵人存在的話，只怕你性命不保……」鐵楓性命不保的話，他元昕也未必能夠繼續活下去啊！
雙方面面相覷間，一時又都沒有了主意。
這時夜已三更。正是夜色最深、寒氣最重的時候。天上的星月光華照射下來，井底卻仍舊是一片黑暗。黑暗靜寂中兩人相對無言，只有胸膛中心臟的「砰砰」跳動聲，和肚子裡不停傳來的「咕嚕」聲，清晰入耳，駭人聽聞。
「啪」、「啪」、「啪」。
靜寂中枯井上方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元昕和鐵楓對望一眼，面色立刻都緊張了起來。這腳步聲雖然輕微，聽起來卻竟是直衝著枯井而來！
什麼人？
是那群官兵們，終於發覺到了這枯井的異樣之處，派人來查探了嗎？
腳步聲停頓在了枯井邊上。
一個清雅溫婉的女聲，從井邊響了起來。
「官兵們白天都已經離去了。你們安全了。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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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水站在枯井邊，淡淡地笑。
終於還是忍不住救了他。元豐的弟弟，元昕。
三天前官兵們剛剛追捕而來的時候，經她的請求，吳霄凡朝著這一個元昕所躲避的枯井，施展了法術。
那法術並沒有太大的效用，所起的，不過是一個迷惑人心的作用。被這法術籠罩之後的這座枯井，在施展法術後的三天內，任何人都不能夠發現到它。就算是從它的旁邊路過，也會對它視若不見。
——要把元昕和他的兩個侍衛一起轉移到安全的地點，所要消耗的功力未免有些太大。可是，僅僅只是不讓別人發現到這座枯井，從而使元豐等人可以逃過此難的話，那就比較容易得多了。
吳霄凡施展這個法術之後就隱起身形，告辭離去了。雲若水則呆在家裡安心等待。等待那些官兵們在搜捕沒有結果後，自行離去。
果然，在耐心地等候了三天之後，官兵們終於無功而退。小村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雲若水長出了一口氣。
幸好，那些官兵們在三天將到的時候就離去了。不然，三天過後，吳霄凡的法術失效，元昕可就真的危險了。
她趁夜而來。站在枯井邊上，悠悠地想：現在，就只等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井下的元昕，並送他們平安離去，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