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相逢前世因，往夢悠悠 文 / 淡色

    雲若水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處身於一片鮮艷美麗的花叢中。

    百花爭艷，彩蝶繞舞。多麼美麗的景象。

    雲若水卻看著身周的一切發起愣來。

    景像是很美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地賞心悅目。可是，除了美麗悅目之外，其他的人呢？周圍那原本從通道出口處已經熟悉了的烈焰之山的風景呢？

    花叢的周圍是一個小山谷。小山谷的周圍環繞著小山矮樹。山和樹都是那麼的丰姿奇麗。然而，山是青石山，樹是碧葉樹，花是五色花。不見火紅烈焰的蹤影，不見鳳凰飛舞的身姿，不見一路同行的，那幾個同伴。

    沒有人。沒有物。沒有熟悉的任何東西。

    雲若水呆呆地看著周圍。她甚至都不能夠確定，此刻，她是否還仍在仙界，或是已經到了通道所連接的其它某個不知名的小空間。

    「斷裂空間帶……難怪那麼可怕。想必是適才鳳天英那最後摧毀通道的一下巨震，把自己捲入了這個莫名的空間當中了吧？」她追思自己昏迷之前的情景，猜測著自語。

    只是，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她要怎麼才能夠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呢？

    動一動，渾身皆痛。四肢百脈，痛徹肺腑。強提真氣，發現體內空蕩蕩的，暫時是什麼也提聚不起來了。而那原本唯一能夠抱之以希望的映ri雪霜劍，更是一如過去那許多個日子一樣，堅決不肯有絲毫的回應。歎了口氣，雲若水知道，這一次，她是受傷嚴重了。

    得要先想辦法養傷才好。

    她再次環顧四周，然後輕輕笑了一下。苦笑。

    罷了。如果沒有什麼危險性的話，這裡，其實也是很不錯的一處養傷之地。

    ——話又說回來了，就算這裡真的會有什麼危險性，以她此刻受傷嚴重，根本就無力動彈的情況下，她，也絲毫沒有選擇的餘地啊！

    她歎了口氣，勉強讓自己盤坐起來，開始閉目打坐，試圖自行療傷。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為受傷太重，還是因為此刻她正處身於一個陌生不可預測的境地。一任她盤膝靜坐了許久，卻還是無法讓心緒，沉浸入無思無想的境界當中。

    盤膝獨坐。她只覺得思緒紛亂如潮來。各種各樣的人、事、物，那所有熟悉或不熟悉的往事、故人，全都一下子湧上了腦海心田。一時間她心煩意亂，幾至頭痛欲裂。

    ——怕會走火入魔！

    雲若水心頭一驚。不敢再繼續打坐，急忙散去功力，睜開眼來。

    這時候，卻聽見小山谷的遠方，遙遙地傳來了一個極輕微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雲若水呆了一呆。卻是身受重傷，無力移動，竟是避無可避。

    耳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人影也逐漸轉過了花樹，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

    終於看見了那人影的容顏。雲若水驀然一呆，忍不住輕呼出聲。

    那人影此時也已經看見了驀然驚呆的雲若水。同樣呆了一呆，那女子亦是驚道：「是你？」

    彼此站在了面前。四目對望，良久，那女子微微一笑。

    「沒想到你會來到仙界。這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呢！我還以為你會終老人間，或是歸入瑤池。想不到你終於還是重回仙界了啊！可是，雲若水，你為何要來？」

    雲若水黯然一笑。

    「我亦不知我為何會來到這裡。更不曾想到，我在這個仙界所碰見的第一個人，竟會是你。」

    她抬頭看著那女子，問：「陸仙子，你現在可好麼？」

    那女子綠衣如水，鬢邊金花閃耀。正是當初雲若水護衛著顧飛寒祭煉成功法寶上天梯後，所見到的那一名從天而降的女仙。陸思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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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若水跟隨著陸思湄，回到了陸思湄在仙界的居處。

    說是跟隨，其實，不過是好聽的說法罷了。事實上，雲若水此刻完全無力自主行動，根本是陸思湄不由分說，以仙法攜帶著她，一起飛回到自己居處的。

    仙雲似電，很快就回到了陸思湄的居處。在房間中安置了下來，坐在柔軟的床鋪上，雲若水忍不住長噓了一口氣。

    好舒服！這樣柔軟的枕衾，好想躺在上面，美美的睡一覺啊……

    「你的傷勢太重了。現在打坐療傷是沒有一點兒用處的，只會使你的傷勢變得更加嚴重而已。還是好好躺下來，睡上一覺，讓身體來自然恢復吧！……」

    耳邊依稀悅耳的話語輕柔地傳來，是陸思湄的聲音。這聲音怎麼這麼好聽呢？好聽得她……越發生困了啊……

    她打了個呵欠，還未顧得上問出心頭的種種疑問，就忍不住合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只聽見窗外小鳥鳴叫，看見鮮花綻放，而眼前赫然入目的，是一張清麗絕俗，卻微帶疲憊的熟悉容顏。

    「陸思湄？」

    她詫然驚呼。為何她睡躺在這裡，直到睡醒，陸思湄竟會還坐在她的身前！

    「你睡醒了。」

    陸思湄看見她終於醒來，收回了手掌，衝她淺淺地一笑。

    這一笑，疲憊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雲若水呆了一呆。試著感受自身，竟發現渾身的傷勢此刻已好了許多，身子也已經基本上能夠自主行動了。她想及適才陸思湄收回的手掌，那隻手之前分明正放在自己的丹田位置！不由得心神一動，失聲道：「你剛才在幫我療傷？」

    她這一聲出口，思路也越發清晰起來。想及各種情形，不由越發地確定此事。一時心頭又是歡喜又是不安，急忙道謝：「多謝陸仙子。可是陸仙子，你這樣出手幫我，會不會對你自己不好？」

    她看著陸思湄疲憊的樣子，有些歉疚不安起來。

    陸思湄微微笑了一笑。

    「我沒有事。難得你自身受傷的同時，還如此關心我。唉，你的性格脾氣，還是和當年一樣啊！」

    她笑著歎了口氣，又問：「我還沒顧得上問你呢。你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仙界，並且還身受了如此嚴重的內傷？」

    雲若水呆了一呆。聽見她詳細問起此事，不覺有些為難起來。

    這裡是仙界。瑤池和仙界敵對。她從瑤池而來，偷偷潛入仙界，為的，就是和妖族中的鳳凰一族聯盟，共商對抗仙界的大計。這麼重大的事情，她怎麼可以告訴一個仙界的女仙？

    然而那是陸思湄。

    沒有理由的，她直覺得陸思湄應該可以信任。是因為她是陸思湄嗎？還是因為那個時候，在那個無名荒谷中，陸思湄接天而下的時候，所提及的那個名字，陸chao生呢？

    她不知道。記起來陸chao生這個名字，她忽然有些惶然起來。心頭不知為何，忽然之間，莫名惶然。

    「顧飛寒死了。」

    呆了半天，她終於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究竟是如何來到仙界的事情，卻牛頭不對馬嘴地，生硬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顧飛寒死了。那個時候，在陸思湄出手毀了上天梯，然後飄然離去之後，還未及一刻鐘的時間，她就在那荒谷之中，青天之下，以手中的映ri雪霜劍，出手殺了顧飛寒。

    她殺了顧飛寒。不去想顧飛寒和陸思湄當時對話中的含意。不去想前生後世的因緣如何。不去想，自己在遙遠的數百年之前，以及未來不可知的時間之後，究竟會否再心生後悔！她殺了他。就那樣義無返顧地，毅然決絕地，出手殺了顧飛寒。

    「是我殺了顧飛寒。」她重又歎了口氣，衝著陸思湄問，「你對此有什麼想法嗎？」

    陸思湄愣了一愣，反問道：「我應該有什麼想法？」

    她歎了口氣，伸手掠了掠鬢髮。她鬢邊的金花光華是如此燦爛。

    「其實，我知道你殺了顧飛寒。那時候你出手殺了他的時候，我還正飛行在雲層之間，並未曾正式地離開人間，回到仙界。」她憂傷地笑了一笑。「我眼見得你殺了他。當時，我原也有一股衝動想要出手阻攔來著，怕的是你將來修為精深，瞭解了前生後世，因果因緣之後，也許會心生後悔。可是我猶豫了一下之後，終於還是沒有動。」

    她看著雲若水。

    「那是你的決定。三百年前我無力阻止你的決定，也沒有理由，可以阻止你的決定。三百年後，我又何嘗擁有理由，可以阻止你的決定了。我說我怕你將來會得後悔，然而我若是阻止了你，又焉知你將來就一定不會後悔？人心易變，人事易變。別人的決定，我從來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輕加干涉。」

    她的手輕輕搭在了雲若水的肩頭上。

    「我只要你知道。無論是什麼樣的決定，那都是你的選擇，我，都會站在你的立場上，支持於你。」

    雲若水呆了一呆。心頭忽然之間，湧上來一股深深的感動。

    閉上眼，她任那情緒在心頭莫名地流淌。睜開眼來，她看著對面的陸思湄，伸手輕輕按住了對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隻手。雙手交握。感覺著對方的手是如此的溫暖。那溫暖相持的感覺，就彷彿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時候，曾經擁有過的一種感覺。

    「謝謝你，思湄。」

    她默默地握著對方的手，過了很久，才輕輕地說道。

    她呼喚著陸思湄的名字。這一次，她呼喚著陸思湄的名字，如此親密，卻又是如此地自然。

    陸思湄笑了一笑。看著雲若水的雙眼，她微微笑了一笑。

    「謝什麼呢？若水。在我的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姊妹啊！」

    她笑著，又起身說道：「我去忙別的事情了。你在這裡好好的養傷吧！剛才我雖然以自身的仙靈之氣，幫助你療好了大部分的傷勢，卻畢竟不能徹底。不過你現在應該可以自行打坐療傷了，我就暫時不打擾你了吧！」

    她起身就yu離去。雲若水卻呆了一呆。

    「等一等！」

    只是呆了一呆。雲若水就急忙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陸思湄的手。

    「若水？」

    陸思湄回頭，詫然相問。「還有什麼事情嗎？」

    雲若水鬆開了手，懇切地望著陸思湄道：「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請教思湄你，並請你幫我一些忙。你會答應我的吧？」

    她熱切地望著陸思湄。陸思湄想了一想，重又走了回來，在雲若水的床頭坐下，問她：「是關於你怎麼來到仙界的事情嗎？」

    雲若水點了點頭。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自己如何到了瑤池，並又如何來到仙界的往事，簡單地對陸思湄訴說了一下。

    最後才道：「事情大致就是這樣子了。現在我擔憂的是，芷瑤姊姊、慕菁姊姊，以及那個鳳族的使者鳳天翔，他們三個人的生死下落，如今不知道究竟如何了。鳳天翔還好，他畢竟本來就生活在仙界。芷瑤姊姊和慕菁姊姊卻是瑤池中人啊！她們兩個要是被仙界的其他人發現了，只怕後果不妙。思湄，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下她們兩人的生死下落，以免她們在仙界發生什麼危險，好麼？」

    她祈求地望著陸思湄，以為必然可以獲得陸思湄的答應。

    不料陸思湄聽了她的話語，卻只是低頭沉思著什麼，竟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

    雲若水心頭有些忐忑起來。緊張地望著陸思湄，她忽然又有些後悔自己輕易地就說出了關於瑤池和那條穿越通道的事情。

    「你為什麼要幫她們？」

    過了一會兒陸思湄才抬起頭來。看著雲若水，眼神複雜。歎了一口氣，她道：「仙界和瑤池的事情，恩恩怨怨誰也說不清。從道理上來講，似乎瑤池乃是對的，可是從實際行動上來看，卻又難說。若水，我知道你在人間的時候，師門曾屬於碧琳觀。難道你不知道碧琳觀的開派宗主水散花，當初是為何去到人間的嗎？」

    水散花？

    雲若水愣了一下。記起來顧飛寒曾經說過，碧琳觀的開派宗主水散花，原本是出身於修真門派飛仙宗的門下，後來才叛門出教，自創了武林門派碧琳觀。最奇怪的是，碧琳觀的門人弟子，卻只是學習武功文才，而對於修道一說，竟然一竅不通。

    難道水散花當初之所以叛門出教，其中竟還有著什麼隱情不成？而那個神秘的隱情，竟還和瑤池有關？

    雲若水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直接問陸思湄。「我不知道。思湄，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陸思湄定定地看著雲若水。過了一會兒她歎了口氣。

    「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並且，當初散花之所以能夠逃出瑤池，還是我和chao生幫了她的大忙呢！只是……唉，算了，反正你剛剛進入瑤池的一個後進女弟子，想來也不會遇見散花當年所碰上的那種事情。這種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也罷！」

    她頓了頓，又道：「只是你以後記住，不要太相信瑤池。」

    「哦。」

    雲若水心頭還是不解，只好姑且答應，把陸思湄的告戒暫時先記在心裡再說。

    「可是芷瑤姊姊和慕菁姊姊兩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放心韓芷瑤、譚慕菁兩人的生死下落，忍不住又問。

    陸思湄看著她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不死心……」

    她低聲輕輕嘟囔著。「當初就是你一念慈悲，非要去幫助散花逃往人間，這才認識了顧飛寒，惹出後來那麼多的事情。現在你又要去救什麼芷瑤、慕菁，唉，希望可別再牽扯出什麼性命交關的事情就好……」

    陸思湄的嘟囔很輕很輕。可是，雲若水還是聽見了。

    原來當初幫助水散花逃往人間的事情，也是陸chao生決定的啊！且，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陸chao生才認識了顧飛寒的呀！雲若水對於三百年前陸chao生和顧飛寒的往事，所知並不多。但此刻從陸思湄的口中偶然聽見了一鱗半爪，卻只感覺到心頭一片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如今顧飛寒已死。水散花也早已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去世了。那過去三百年前的往事，也都……不必掛心在意了吧……

    她低低地歎息。聽見陸思湄終於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好吧！我這就幫你去打聽那兩人的事情。你且趕快療自己的傷吧！」

    陸思湄眉心微蹙，終於略帶不滿地走了。房門關閉。關閉的房門外面，卻似乎還隱約傳來了她最後的一聲輕輕歎息。

    「其實，瑤池和仙界之爭如此複雜。若水，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希望你最好能夠重回人間啊……」